他極少與別的生靈有這樣親近的距離，這份新奇的溫熱讓他又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指尖。

    真奇怪。

    他再一次這樣想道。

    顧時落地的地方與他被抓走的地方分毫不差。

    他站在屋頂上遠遠地看到伙房冒出了炊煙，動作麻利的爬下屋頂，腳步輕快，躥進了伙房，無比熟練的踹開了門。

    “老頭子！”顧時高舉手里的塑料袋，“看本寶貝給你帶什么回來了！”

    顧修明掀掀眼皮：“吃過了？”

    “吃過了！”顧時半點不意外顧修明猜到了這個。

    開玩笑，顧修明什么不知道？

    老頭子無所不知。

    顧時擠到顧修明身邊，把手里拎著的饅頭塞給他，又上冰箱里拿了老干媽和兩包榨菜，拆了放碗里。

    顧修明已經(jīng)炒好了一盤子空心菜，干脆滅了灶門里的火，端著碗轉(zhuǎn)去了膳堂。

    顧時把饅頭送到，拍拍屁股就回了房，把昨天早就收拾好的證書和材料拎上，轉(zhuǎn)頭出了山門。

    顧修明慢吞吞地吃完了小崽子的孝敬，洗干凈手，回屋拿上了家伙，再一次走進了觀中西南邊的荒院。

    ……

    顧時站在療養(yǎng)院門口，給鐘山療養(yǎng)院修建得闊氣無比的大門拍了張照，曬到了朋友圈里。

    人生新起點！

    顧時昂首挺胸，抬腳走向了他的第一份工作。

    入職是在人事部。

    雖然最上面的老板是個什么都不懂的老古董，但鐘山療養(yǎng)院實實在在是個正規(guī)注冊的公司，該有的都有。

    顧時一路走過來，發(fā)現(xiàn)員工里普通人和妖怪都有，普通人的占比還要比妖怪多得多。

    他問著路到了人事部，坐班的是個妖怪，雄性，長著張看起來特別甜的娃娃臉，工牌上寫著他的名字：李閉嘴。

    顧時：“……”

    那張很甜的娃娃臉順著他目光偏了偏，跟著看向工牌，盯著工牌上的照片，喜滋滋地問：“好看吧！”

    顧時：？

    啊這？

    “我覺得這張照片其實還能拍得更好一點，我左半邊臉比右半邊臉更好看，但是拍照那天打光壞了一邊沒有發(fā)揮出我這張臉應有的……”

    “好看！”顧時打斷了對方的話。

    李閉嘴露出幾分得意：“是吧！證件照能拍得這么好看的人都天生麗質(zhì)，我看我就……”

    “你好，我是顧時，入職會計。”顧時再一次截斷了他的話頭，把手里的簡歷遞過去。

    李閉嘴拿走簡歷：“你可以叫我阿善，善良的善，不要叫我大名，這大名是謝九思取的，我不喜歡?！?/br>
    顧時心想這大名不取挺好的么，一下子就穩(wěn)穩(wěn)地切中了精髓。

    “好，阿善?！?/br>
    李閉……啊不，阿善看起來情緒瞬間高漲了許多。

    他問顧時：“你能打嗎？戰(zhàn)斗力怎么樣？”

    顧時心說那我可太能打了。

    我現(xiàn)在就可以給你表演一個原地劈山！

    絕對比沉香劈得更優(yōu)雅更利落！

    顧時矜持點頭：“還行?！?/br>
    阿善眉頭一皺：“那派不上用場啊?！?/br>
    顧時迅速改口：“我超強，我一拳可以轟掉這座山頭！”

    “那敢情好！”阿善一擊掌，“各種補貼按照常規(guī)開給你，你也是咱們同族，就別去接觸外邊院里那些來送錢的人類浪費資源了，去三界院里上班吧。做六休一，工傷有報銷和紅包，我看你人類社會里有身份，那咱們走明賬，不過你要注意千萬別在普通人面前暴露……”

    阿善叭叭叭的嘴不停蹄。

    顧時腦子嗡嗡響。

    謝九思牛逼。

    取名能力簡直超一流。

    阿善給顧時填完了表，起身帶他會計辦公室：“不過你要當心著點，可別還沒拿到錢就被三界院里的老怪物失手弄死了……”

    “？”顧時瞬間警覺，“什么？”

    阿善說：“就是最近被喚醒的那些老怪物啊?！?/br>
    顧時茫然復讀：“什么？”

    “你不知道？”阿善有些驚訝，“就是最近這二三十年的事情，好多老怪物被人從土里挖出來了，連白澤、窮奇、梼杌這種都沒逃過。警覺的還好，不警覺的被拿走了不少東西，有些個連命都丟了，現(xiàn)在他們都湊在三界院里養(yǎng)傷呢?！?/br>
    顧時一愣。

    這他還真不知道。

    也許顧修明知道點消息，但他從來沒提起過。

    “就這兒了。”阿善帶著顧時到了辦公樓六樓，刷卡開了辦公室的門鎖，然后把門卡交給了顧時，“咱們自己人少，之前都是我兼任會計，現(xiàn)在你來了我得跟你說說，咱們?nèi)缭豪锔X有關的事情你都得管……”

    顧時點著頭，跟著阿善走進了辦公室，卻并沒有把心思往工作內(nèi)容上放。

    聽聽，那些老怪物的名字。

    白澤、窮奇、梼杌……隨便放一個出去哪個不是要掀起腥風血雨的存在。

    顧時覺得不太行。

    他得問清楚，然后把這事兒跟老頭子說說去。

    “誰把這些老怪物挖出來的？”他問。

    “不知道?。　卑⑸坡柭柤?，“目前情況也不算明朗，只知道人家就是有組織有紀律的在進行活動，好像是人妖鬼怪都有，做的事都還挺有計劃性。”

    阿善說著，抬手點了點門口出現(xiàn)的人影，小聲說道：“喏，就好比這位，那些人就是跟著他，才找到了咱們鐘山山神的?！?/br>
    顧時一愣，抬眼看去。

    門口站著的是個留著長須的中年，身材高壯魁梧，耳朵上垂掛著一對金黃色的長耳飾，手中握著一桿木杖。

    顧時問：“這是誰？”

    “夸父?！?/br>
    “他來做什么？”

    “找會計支錢去找他的天啟?！?/br>
    顧時：“？”

    什么玩意兒？

    “他的天啟?！卑⑸坡冻隽艘桓背胪虏塾植恢缽暮握f起的憋屈表情，最終翻了個巨大的白眼，“就一個網(wǎng)友?！?/br>
    顧時沉默片刻：“網(wǎng)戀?。俊?/br>
    阿善點頭。

    顧時組織了一下語言：“……還挺時髦?！?/br>
    “那可不?！卑⑸票硎举澩?/br>
    顧時虛心請教：“但這種不能給錢的吧？”

    “不，通常來講是要給的，這些老怪物要什么咱們就得給什么?！?/br>
    阿善回答完，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

    他努力憋了憋，但到底還是沒憋住：“但是他這種的不行啊，我靠，咱們開張兩個月他天天來我辦公室要錢，兩個月已經(jīng)給他支了五十萬了，這誰他媽頂?shù)米?！最關鍵的是他還不是自己花，他全給別人了！”

    顧時倒吸一口涼氣。

    兩個月五十萬！

    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錢！

    “這錢給誰了你知道嗎？給他那個天啟！”阿善情緒逐漸崩潰，“關鍵他跟他那個天啟只認識了兩個半月！照片沒有就算了，連個語音都沒發(fā)過！我們說他被網(wǎng)騙了他還不信！”

    顧時：“?！?/br>
    “你甚至想不到那騙子有多不走心，你知道那人網(wǎng)名叫什么嗎？”

    顧時搖頭。

    “陽光女孩。”阿善冷笑一聲，“現(xiàn)在連幼兒園學生都已經(jīng)不用這種昵稱了?！?/br>
    第五章

    顧時差點笑出聲。

    但他非常有職業(yè)素養(yǎng)的憋住了。

    阿善瞬間豎起了警覺的天線，質(zhì)問顧時：“你剛剛想笑是不是？你剛剛笑了吧！我告訴你你不要高興得太早，這以后就是你的工作了！”

    顧時點頭。

    確實，這以后就是他的工作了。

    站在門口的夸父將手里的木杖重重地擊打在地面上：“李閉嘴！”

    “你那么大聲干嘛！不要喊我大名！”

    夸父看向阿善，寬松的衣袖之下動了動，蜿蜒著爬出了兩條黃蛇，沖阿善吐了吐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