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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翦不忍看見這般殘酷之象,只教他不必拘禮,好生搬條凳子坐下。 就聽他回稟道:“屬下依小姐吩咐,一直在查聚寶齋進出之人,后又從小姐給的記冊中找到一絲線索?!?/br> 他眼睫低垂,眸底摻染一抹難以察覺的愧色,“那人姓許,雖患有腿疾,身手卻異常靈敏,屬下不敵但當時不止屬下一人與他交手,還有幾個做道士打扮的,道袍上皆繡有銀色劍紋。” 薛翦聽得心跳一滯,頓時站起身問:“他們現(xiàn)在何處?” 李聿等人棄官道而行,輾轉顛簸多日,終于正月八抵達鄲城。 鄲城的氣候要比京中暖和兩分,才至城外便有各色奇花爭相開放,洋洋鋪滿整條官街,入了城內(nèi)卻覺有些涼薄。 兩旁民宅的院墻上,墻衣正在緩緩褪落,夾雜著幾縷青線曲折向下。商肆大多已經(jīng)關門,長直的街道上唯有幡牌不斷吹舞。 那纏綿的布帛聲,竟好像李聿的心跳一般,掌心愈攥愈緊,注目著車外一寸一厘。 魏啟珧觀他目色,無奈地揉揉額角,率先推開車門走出,見不遠處獨一家客棧招客,便回身攀住車門,道:“你還打算坐在馬車里尋人么?” 李聿一怔后恢復了神態(tài),躬身出來,又聽他說:“我們先去找個住處,尋阿翦的事需要人手,光憑你我二人恐怕不足?!?/br> 鄲城雖小,但僅他二人去找無異于大海撈針,李聿心諳此理,遂頷首朝客棧行去。 薛翦剛得岳遲消息,幾乎不待細想便喚上小竹欲往城外趕。程辛所言著道袍者,應是師父與師叔他們,而所謂劍紋,正是瓊危山獨有的符記。 師父原就有傷在身,實不應該于今再度出手,她須得盡快找到他們,以確保師父無恙。 正邁出門檻,樓上忽有漬水兜頭潑來。程辛見勢,警覺地揮展披風,一手環(huán)抱將她護在衣下。 一聲悶哼過后,方才松開些許,道了句“小姐當心”。 繼而仰頭朝上方巡視,見一位婦人面色驚恐,半身探出窗臺,支支吾吾地說著:“孩子莽撞,貪玩不知深淺還望這位大人多加寬恕?!?/br> 薛翦顯然沒有意料,蹙眉將視線搭在程辛臂上,猶見污水鉆入衣袖,泅出一塊淺緋的暈痕。 大抵是傷口又滲血了,于是倒退一步,吩咐他:“你傷勢未愈,不若留在此地,等我——” 話音未完,鼻尖突然抵來一縷淡淡的香氣,熟悉至極,頓時轉身往樓內(nèi)望。 可是那里除了身容慵懶的掌柜和幾名服飾普華的商賈,哪里還有別人的影子? 薛翦失落一嘆,再回首,馬車已至身前,便與程辛囑咐兩句,在小竹搭扶下,乘車而去。 彼時,李聿正由店伙引著踏入客房,草草掃了屋內(nèi)一眼,落座于窗邊。不知何物被烈陽照射,折出一道頗為尖銳的光芒撲在臉上,使其眉目稍摧,偏頭朝向窗外。 恰見一抹紅影登上車轅,眸光倏地一頓。 “薛翦?” 第110章 暗箭 “我看見薛翦了。” 李聿望著樓外的身影, 身形微微一滯,下意識喚了聲“薛翦”。 二字甫一出口,他便已經(jīng)回過神來, 登時朝樓下追去。 魏啟珧在鄰屋聽見動靜,略有不解地踏出房門, 哪想一道疾影從他眼前閃過,定睛一瞧, 可不就是李聿! 正眉頭一緊待要跟去,卻見他奪了客棧的馬翻身而上,小腿一踢便散起飛塵, 跑沒了影兒。 冬日晝短, 一縷晚風掀起車簾, 在薛翦發(fā)梢吹了一圈, 又了無聲息地從中溜去。 小竹身上還帶著那個未及打開的食盒, 鮮香辣味不斷自其中傳出,她摸一摸瘦癟的小腹,眨眼道:“小姐, 我餓了?!?/br> 薛翦聞言笑了笑, 只道快打開吃罷,便又收平唇角,凝神想?yún)栔芘c師父之事。 倘若厲周所言句句屬實, 劍譜是假,接近她也無關利用, 那他到底為何一路跟隨? 師父分明可以在京城把事情都告訴她,為何偏偏留下一封信便走了?萬一她沒有讀懂圖騰的意思,沒有回山門問陸師叔,那他孤身在此豈不危矣? 思緒雜沓瑣碎, 不由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卻是向外頭吩咐:“再快些?!?/br> 馬車大約在二更天抵達豫順寺,寺廟周圍寥落昏暗,枯草遍及,唯有一凝如豆燈火自門隙中奄奄閃爍,似是特意指引,要將過路之人推入寺中。 薛翦跳下車,警惕地環(huán)顧四面,一株老樹折腰而立,余下荒蠻至極。 她悄握衣袖,有些猶豫又急迫地拔起長靴,篤篤走了進去。 前面燭火惺忪,隨著晚風四處搖曳,卻可見其微光下,闔目坐著一位老者,掌中垂劍,衣發(fā)微散,盤腿于黃草上,倚墻而眠。 薛翦見狀,心底忽然重重一沉,急忙跑到他身旁蹲下,伸手探他頸側,不防耳邊響起一道渾厚的嗓音:“為師還沒死呢?!?/br> 嚇得她手腳一寒,堪堪跌坐在地,緩了半刻才驚覺問:“您知道我會來?” 岳遲張眼覷她,模樣不置可否,口中卻故作生氣狀,“我怎會知,你這丫頭素來最有主意,一天換一個地兒折騰。為師老了,沒那功夫瞧?!?/br> 這還怪起她了。 薛翦撐著黃草坐直身,眼里落盡清明,“那您怎么寢在這兒?師叔他們呢?” 一聽及此,岳遲倏地咳了兩下,“你師叔們有事在身,先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