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心 第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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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盛帝笑著搖了搖頭:“孫博士自是當(dāng)?shù)闷疬@贊譽,朕今日來,也是趕了一趟巧。” 孫博士面露疑惑:“還請陛下明示?” 乾盛帝看了一眼站在最后,隱隱有些被遮擋的云玨,奔向主題:“先時馮生一事時朕便說過,凡入國子監(jiān)者,已具備為官資格。往年國子監(jiān)生,也會在學(xué)成之時調(diào)往各地各職進行歷練試用。眼下朝中正有一件頭疼的事情,群臣聲音不一,朕也頗為頭疼,順勢便想到了這里?!?/br> 此話一出,眾娘子心中齊齊愕然。 所以圣人是來國子監(jiān)找試用人才來了? 難怪點了幾個監(jiān)生跟隨,連尹敘也在其列。 可、可為何來女學(xué)???難不成要她們這些女學(xué)生一并參與? 圣人繼續(xù)道:“此事恰好關(guān)系南方流寇之事,亦涉戰(zhàn)事,雖不比昔日抵御外敵幾場大戰(zhàn),但也是處于膠著的難題。依著孫博士的話,朕以為,如今便是他們有緣得見一場戰(zhàn)事,親臨感受戰(zhàn)況的好機會。” 幾個膽小的娘子瞬間臉色蒼白。 怎、怎么個說法?難不成要把她們捆吧捆吧送去戰(zhàn)場觀摩? 誰也沒發(fā)現(xiàn),站在最后的云玨忽然抬眼看向乾盛帝,晶瑩黑亮的眸子里劃過一絲異樣的色彩。 孫博士也是一愣:“陛、陛下是要……” 乾盛帝搖搖頭:“孫博士誤會了,朕還不至于要一群娘子裝甲持刀上陣殺敵。此次的難題,朕已選了幾位出挑的監(jiān)生作試煉處理?!?/br> “只不過,原本,朝中大小事務(wù)都有文官記載,這次,不妨由女學(xué)學(xué)生任文書記載的之職,一來,可為此事的事態(tài)進展與個人功績做一個詳盡記錄,作為衡量監(jiān)生資質(zhì)的依據(jù),二來,待事畢之后,亦可由此人于女學(xué)中將親歷之事講述共享,如此,也算是助女學(xué)的眾位娘子增長一回見聞?!?/br> 孫博士聽得連連點頭。 女學(xué)既已設(shè)立,若絲毫彰顯不出作用,處境未免尷尬。 由女子任文官之職作記錄之事,既避免了危險,也增長了見聞。 只不過…… 孫博士看向圣人:“不知陛下欲點哪一位任文書之職?!?/br> 重點來了! 乾盛帝笑了笑,目光掃過面前一眾娘子,思慮都藏在那抹笑意之后。 少頃,他將這球直接踢給了被選中的監(jiān)生:“既是為他們選一個文書,朕又豈好做主?不如就由幾位郎君自己想一想,覺得哪位娘子能擔(dān)當(dāng)大任?” 這…… 尹敘和趙程謹皆輕垂著眼,完全沒有要發(fā)言的意思,馮筠的眼神毫無懸念的落向某處,唯有那羅開元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沒有一個人和他交流眼神。 到底選誰??? 同樣微妙的氛圍,也在女子中散開。 謝清蕓就坐在正中最前的位置,和尹敘在教舍的位置一模一樣,她都不必說什么,抬起頭將目光影響面前的乾盛帝和老師,信心已寫在了眼里。 頗有意味的笑了笑,看了眼謝清蕓,又去看尹敘。 奈何尹敘不接招,依舊垂著眼。 后悔! 云玨從沒有一刻像現(xiàn)在這么后悔過! 她為什么坐在最后面! 云玨可不是坐以待斃的人,沒有優(yōu)勢,制造優(yōu)勢也要上。 整裝待發(fā)的少女毅然邁開步伐,繞出桌案,直接行至最前,停下時,竟比謝清蕓還要靠前半步。 云玨像模像樣的作拜,后道:“陛下,臣女主動請纓擔(dān)任文書之職,懇請陛下首允!” 謝清蕓和阮茗姝同時看向她,此女子當(dāng)真是一絲規(guī)矩都不懂! 尤其謝清蕓,看著云玨心機的領(lǐng)先自己的那半步距離,恨不得一步跨出去,也超她半步。 可是,教養(yǎng)不許她這樣做。 不過,她也不會任由云玨占上風(fēng),柔柔開口:“云師妹,文書之職看似是紙筆記錄,卻不是會寫幾個字便可勝任。時期、進程乃至于重點紀要,都是要費神用心,甚至要有過人的記憶力,不可有半分錯漏……” 言及此,謝清蕓露出一個無奈的笑:“云師妹素日里背一首博士布下的詩詞都為頭疼,又豈能毫無錯漏的詳盡記載呢?” 云玨眉頭一皺:“我……” 就在這時,趙程謹率先出列:“陛下,謝娘子所言極是,表姐性子跳脫,粗心大意,若由她單人文書之職,唯恐錯漏百出,屆時又如何作為評定成績的依據(jù)?倒是謝娘子,文采了得,細致用心,或可勝任?!?/br> 說完,趙程謹不冷不熱的看了云玨一眼,在對方愕然又脹火的眼神里投去一個明確的意思——誰還不知道你那點心思?你想都別想! 緊接著,馮筠走了出來:“啟稟陛下,方才孫博士說,云娘子外粗內(nèi)細,可見她雖性子活潑,但行事細膩周到,臣以為,云娘子擔(dān)得大任?!?/br> 幾乎是馮筠開口的瞬間,尹敘和趙程謹?shù)哪樕瑫r變了變。 已有兩人表態(tài),羅開元也站出來了。 他地位最末,只因是繼馮生之后第二個受到博士肯定的寒門學(xué)生,才得以入選。 遂說道:“啟稟陛下,臣與趙郎君意見相同,也認為謝娘子更加合適。” 云玨眼神碎裂,委屈又無奈的看了羅開元一眼。 你憑什么覺得我不合適?! 羅開元哪敢和云玨對視,說完就低下了頭。 云玨之名已經(jīng)響徹國子監(jiān)了,文書說白了就是個跟班記錄的。連范聞都不敢惹的人,他一個小小的寒門學(xué)生豈敢招惹? 倒不如選那位溫婉的謝娘子。 乾盛帝跟看戲似的,看向最后一個還沒表態(tài)的:“尹敘,你以為呢?” 旁人幾句話的功夫,尹敘的思緒已繞萬重山。 圣人要在女學(xué)選文書的理由倒是合情合理,可為何在男學(xué)時只與博士詢問了幾句便定了人選,到了女學(xué)卻頻出花樣,仿佛是……刻意為之? 他在試探誰? 趙程謹?shù)谝粋€站出來表態(tài),竟否了云玨。 雖然互看不順眼,但對于趙程謹護短一說,尹敘無可辯駁。 明知云玨想來卻故意否定她,這就不對勁。 若陛下懷疑云、趙兩家,自然要找機會接觸試探,此事便是一個契機。 將來若要發(fā)難,也有下手的地方。 或許這才是趙程謹來長安多時,明明一切如常,卻借水土不服為由避而不出的真正原因。 但他現(xiàn)在來了國子監(jiān),就等于要與圣人正面周旋,這般決絕的將云玨隔出局外,尹敘最快能想到的理由是——不論云氏和趙氏是什么情況,至少云玨的確什么都不知。 趙程謹?shù)牧贾€是選擇了保護云玨。 如此一來,云玨的確不適合參與任何事。 這一刻,尹敘忽然又為自己剛才那點醋意找到了合理的理由。 現(xiàn)在不是他想不想看到云玨在圣人面前有表現(xiàn)的問題,而是她現(xiàn)在就不該在圣人面前有任何表現(xiàn),最好低調(diào)來去,絕不惹眼。 同理,他也一樣不能與云玨往來親密,因為他是護住她的最后一張王牌! 思及此,尹敘已有了選擇。 他搭手一拜,淡淡道:“臣曾見謝娘子替博士整理書冊,代做課時記錄,可見此事對謝娘子來說已是熟能生巧,謝娘子的確合適……” 當(dāng)尹敘說出“謝娘子”三個字時,謝清蕓的眼神都亮了,目光灼灼的看向尹敘。 尹敘抬眼看去,落在距離謝清蕓半步之遙的云玨身上,心頭猛地一緊。 若說趙程謹和羅開元的表態(tài)讓她憤怒又委屈,那么此刻,她似乎連憤怒委屈的力氣都沒了。 走出來時有多精神奕奕,眼下便多垂頭喪氣,目光輕輕低垂,也不知會不會哭…… “但是……”代表轉(zhuǎn)折的兩個字說出時,尹敘自己都驚了一驚。 可惜晚了。 “……正如謝娘子自己所說的那樣,文書一職不僅記錄量大,還要篩選重點,不可錯漏,遠比替博士做些閑雜事要正經(jīng)嚴肅且繁雜的多。只取一位文書,又如何保證記錄完全準確且無遺漏?既要在女學(xué)宣講,多一人來看,便多一個角度,多一種看法,于其他娘子來說,也多一種理解?!?/br> 這一刻,云玨耷拉的腦袋又隨著尹敘的話抬起,眸子里重新注入光彩。 重新感覺到那兩道熾熱的目光,尹敘在心里嘆了好長一聲。 話已出口,覆水難收,尹敘心一橫,道:“方才陛下曾說,此次文書記錄,不止用于存案,亦是對監(jiān)生之考察,既然選了四人共處此事,何不一一對應(yīng),選出同數(shù)文書,也能避免記錄混亂?!?/br> 眾人:……?。?? 圣人只讓他們在眾娘子中選一個文書,另外三個選得有理有據(jù),唯獨到他這里,開口就要四個,還是一對一配位。 這就是典范的格局嗎…… 云玨小臉兒浮起驚喜,再次抓住了機會。 她指了指自己:“陛下,這回可以選我了嗎?”說著,那期待的小眼神又轉(zhuǎn)到了孫博士身上。 乾盛帝:…… 孫博士:…… 趙程謹:…… 這時,一旁的趙王輕笑起來,轉(zhuǎn)身對乾盛帝一拜:“陛下,尹敘有句話說的極好,于女學(xué)選文書,教導(dǎo)的意義更大,多一個人便多一種理解和看法,宣講也會更加真切,不至于陷于一人之見。當(dāng)然,臣弟亦是見云娘子一片赤誠,實在不忍見她失望,終究如何抉擇,還要看陛下與博士討論的結(jié)果?!?/br> 魏王看了趙王一眼,沒有說話,乾盛帝則是看向?qū)O博士:“朕倒是不反對多選文書,但博士畢竟是老師,不知孫博士意下如何?” 云玨立馬又將熱情的目光投向?qū)O博士。 孫博士今日與云玨開天辟地大和解,又見云玨如此,樂得賣這個人情:“臣以為,云娘子看似活潑,但其實心細如塵,且她生長于玉門關(guān),正好借此機會一覽中原面貌。至于其他人……” 孫博士一眼望去,很快給了幾個選項。 乾盛帝大手一揮,當(dāng)即擬定人選,除了謝清蕓和云玨,又添了阮茗姝與之前那位鄭珠小娘子。 這次他沒再擺看戲姿態(tài),只說:“至于你們內(nèi)里要如何分工分配,便自行商量去吧。此事涉及的官署和官員,屆時都會配合你們。” 說到這里,乾盛帝的神色忽然多了幾分肅然,自座中起身。 君王起身,旁人自是陪同,乾盛帝目光掃過被選中的八人,最后落于正中位置的云玨身上,仿佛尋常訓(xùn)話:“朕今日來的突然,此番調(diào)用,也無明確官職,權(quán)作特使,但朕希望你們明白,這是國子監(jiān)新學(xué)以來的第一次試煉,望你們每一人都不要讓朕失望。” 乾盛帝說話時,云玨忽然抬眼瞄他,兩人的目光正正好對上,云玨并未閃躲,而是大大方方盯住上頭的君王,是孫博士察覺她未恭聽圣訓(xùn),給了她一個眼神,她才又垂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