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有禮 第39節(jié)
“這倒是沒有,就這幾天麻將打得多,最近不是過年么,你那些伯伯舅舅都放假了,整天約著打三圈打三圈,輸點小錢倒是沒什么,我就怕他晚上熬夜心臟受不來?!睂幪m開始給她做年終匯報。 蘇迢迢聽到中途,皺著眉頭掃了蘇朝盛一眼。 他收到這眼神,自覺心虛,坦白從寬道:“最近是打得多了點……但這不你回來了么,爸爸肯定會控制,晚上十點前就回來,你放心你放心……” “都說了你別跟二伯三舅再混一塊兒了,到時候麻將打著打著叫你煙來一支酒走一個,你拒絕的了嗎?還想喝是吧?今年體檢做了嗎?”蘇迢迢的問題一個壓著一個甩出來,到最后都有了點辯論質詢的味道,語氣很嚴肅。 蘇朝盛經過兩年前那件事之后,最怕她跟自己說這些,只能連聲應道:“知道了知道了……不打了不打了……” 蘇迢迢看他態(tài)度還算良好,才放緩語氣,換了個話題問他:“崔鶯鶯跟杜麗娘怎么樣了?” 說起來也離譜,崔鶯鶯跟杜麗娘是她爸養(yǎng)的兩只鳥,名字是他一個愛舞文弄墨的好友取的。其中一只牡丹鸚鵡叫杜麗娘,另一只芙蓉鳥叫崔鶯鶯,還各湊了一個伴,叫柳夢梅和張君瑞,都是她爸戒煙戒酒之后閑著太無聊才有的癖好。 所以每天早上起來喂鳥的時候,她在樓上就聽底下一口一個“鶯鶯”一口一個“麗娘”,不知道的以為真穿進了牡丹亭西廂記。 這頭蘇朝盛聽到自己的愛鳥,頓時也精神不少,樂呵呵地開口:“都挺好的,大了一圈呢,羽色讓我養(yǎng)得油光水滑,回去給你看看。” 蘇迢迢雖然對鳥不感興趣,但聞言也給面子地點了點頭。 …… 只可惜到家已經是深夜十一點多,鳥都睡了,院子里只亮著幾盞地燈,映著鵝卵石小道。 蘇朝盛怕吵醒鳥,一路小心翼翼地拎著行李箱到門口,一邊輸密碼一邊問她:“晚上要不要做點夜宵給你吃?” “不用了,我想早點洗洗睡覺?!碧K迢迢這一個星期都沒睡過懶覺,現(xiàn)在只想飛到自己的床上去。 “行吧,那明天早上爸爸是不是就不叫你起床了?”蘇朝盛打開客廳一樓客廳的燈,換了鞋進門。 “嗯,明天不到十二點我是不會起床的。”蘇迢迢說著,接過他手里的行李箱,一邊“哼哧哼哧”地扛上樓一邊提醒他們,“你們也早點睡吧,現(xiàn)在都過了你們平時睡覺的點了,晚安晚安。” “誒,你也早點睡。”寧蘭應下。 作為一個強迫癥,蘇迢迢回到自己久違的房間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行李箱里的東西全都拿出來,仔細地按照她平時的習慣一一歸置,之后才肯帶上衣物去洗澡。 洗好吹干頭發(fā)出來已經是凌晨一點,她看了眼手機,堆了好幾個小時也只有一條微信,是高中跟她玩得最好的朋友,知道她今天回平江,約她明天出來吃晚飯。 蘇迢迢回復之后,又把微信往下翻了翻,沒找到某人的最新消息。 倒是讓她有點不習慣,他們之前兩周幾乎每天都要在微信里約時間去圖書館,她還會跟他提到某天考試遇到的題目,或是第二天健完身想去吃什么。 但現(xiàn)在回到家之后,距離一下子變得有些遠,好像也就失去了聯(lián)系的理由。 畢竟他們只是同一個社團的前后輩而已,脫離了學校這個特定的環(huán)境,就完全成了沒有關聯(lián)的兩個個體。 蘇迢迢定定地看了一會兒手機,最后抬起頭來,覺得這樣也挺好。 畢竟這樣才是她所預想的、最正常的情況,沒什么好失落的。 -- 在家宅著磨洋工的日子過得很快,整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在院子里聽著鳥叫練練琵琶,看看書和電影,除了偶爾趴在窗戶邊的無聊和發(fā)呆之外,安逸又自在。 加上她的高中同學很多,聚會也很多,今天約一個吃飯明天約一個看電影,日程排著排著……一晃眼就到了除夕。 蘇迢迢她們家并不喜歡在除夕這晚聚齊浩浩蕩蕩十幾個人一塊兒吃年夜飯,這晚只是把每個房間的燈都點亮,院子里也亮成一片,模模糊糊地映著中式庭院拗造的假山曲水、怪石松柏。 之后就著客廳放著的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吃點蘇朝盛做的家常小菜,吃完就到沙發(fā)上嗑點瓜子吃點水果,三個人迷瞪著眼睛看一年比一年無聊的春晚,最后覺得差不多到點了,就上樓洗漱睡覺。 倒不能說沒有年味,只是過年無非就是這樣,跟平時沒什么區(qū)別,除了要被迫接受春晚爹味十足的說教之外。 一直到晚上十點,蘇迢迢已經點開微博上的實時吐槽,開始無所事事地刷下面的評論,順便回復幾個好友的微信祝福。 最后輕車熟路地點開通訊錄里的陸禮,點進他的朋友圈。 神奇的是,陸禮竟然和她一樣,放假約等于失蹤,已經連著半個月毫無消息。上一條動態(tài)還停留在圣誕節(jié)的第二天,他發(fā)了一張雪景照,隔著玻璃窗拍到雪松的一個毛茸茸的尖頂,構圖很特別,文案只有兩個emoji表情。 等蘇迢迢回過神來,她已經不知不覺又刷了一遍他的朋友圈,退出來的時候辯論群里正熱鬧著,在路佳的帶動下在發(fā)各自的年夜飯。 直到有人提到陸禮,路佳就順便@了他,問:“陸隊最近忙什么呢?怎么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陸禮一直到話題都轉過了好幾輪才堪堪出現(xiàn),距離上一次聽他說話已經時隔半個月,只回復: 【忙著在事務所里免費給人做牛做馬呢。】 路佳緊接著感嘆: 【好家伙,你爸不給你發(fā)工資???太狠了】 陸禮過了一會兒回答: 【經濟不獨立就沒有話語權,說是敢跟他提工資就掃地出門】 蘇迢迢看到這句,沒忍住彎起唇角,只是點開聊天框,彈出輸入法的時候,指尖微頓,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之后就看屏幕上又彈出路佳的話: 【啊,這樣啊……】 【本來還想著讓你給我們發(fā)過年紅包的呢,可惜了】 話一說完,沒過一會兒,陸禮的紅包就被老老實實地騙出來了,手機里響起一串喜慶的提示音。 辯隊里的人手速極快地領了紅包后,開始在下面刷“謝謝老板”之類的藝術字表情包,屏幕上一閃一閃的,很復古。 有陸禮開了頭,路佳作為攛掇的第一人,也跟著發(fā)了一個,群里頓時更加熱鬧。 蘇迢迢看人基本都到齊了,這才慢吞吞地把聊天記錄翻到上面去,點開陸禮的那個紅包。 他是按照人數(shù)填的,她領到的是最后一個,恰好是手氣最佳,在她那一欄冒出來一個金色的小皇冠。 收完他的,又陸續(xù)點開路佳、謬荷、莊慧的紅包,最后自己也發(fā)了一個。 發(fā)完之后,隔一段時間就會點開紅包的收取記錄看一眼,手指在皮制沙發(fā)上一下一下地點著。 直到記錄上出現(xiàn)他熟悉的頭像,只搶到了三塊兩毛九分錢,在一眾人里墊底。 蘇迢迢注意到這一點,唇角跟著翹起,只是剛笑完就發(fā)現(xiàn)自己最近的笑點變得越來越奇怪,默默壓下嘴角的弧度,把手機放到一旁。 然而放下還不到兩秒,就響起熟悉的鈴聲,蘇迢迢低下頭,在看清屏幕上顯示的那個備注后,第一時間抓起手機跳下沙發(fā),猶豫兩秒后,索性打開客廳的門,到院子里接電話去了。 剩下沙發(fā)那頭的蘇朝盛和寧蘭面面相覷,想不出是誰給她打的電話,值得她這么隆重地避開人,特意到外面去接。 第53章 . 迢迢有禮 she's her 已經是隆冬臘月, 院子里冷得徹骨,蘇迢迢只披了一件睡袍,即便系緊了腰帶, 還是凍得她在青石板上忍不住跺腳, 一邊踱步一邊接通電話。 只是在開口前,她下意識清了清嗓子,努力控制著自己冷得發(fā)抖的聲音:“喂?” “是我, 陸禮,”對面似乎怕她不認識自己, 第一句還在自報家門,頓了頓,收到她的那一聲“嗯”,才又道,“新年快樂?!?/br> 在今晚打電話過來,除了祝她新年快樂之外, 好像也沒有其他可能了。 蘇迢迢聞言低下頭, 盯著自己大大的棉拖鞋, 輕聲回復:“你也是, 新年快樂。” 只是這兩句對白結束后,通話里便陷入沉默, 晚風穿過庭院, 穿過修剪得招招展展的羅漢松, 落出細密的沙沙聲。 這幾天深夜的氣溫逼近零下, 幾只鳥受不了這種天氣,都被提到屋子里了,庭院沒了鳥鳴就更顯冷清。 片刻后,才聽他輕笑起來, 聲音里帶了幾分感嘆,聽起來低沉又酥麻:“我們好像很久沒聊過天了……除夕夜給你打電話,會不會打擾到你?” “不會,”蘇迢迢回答,說完后怕這話不好接,會再次引發(fā)一陣沉默,便想了個話題問他,“你今天還在工作嗎?” “那倒沒有,昨天剛放的假,一直放到初七,”陸禮順勢給她匯報了自己的行程,不等她問,又接著解釋,“但今天早上從八點開始走親戚,趕了好幾場了,剛剛才吃完年夜飯回到家。” “這樣啊……我們家年夜飯只有我爸媽和我三個人?!碧K迢迢接著他的話題開口。 “真好,這樣就不用被親戚拉著教他們家的小孩數(shù)學題了?!标懚Y聞言,有些羨慕地嘆了口氣,電話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躺到了枕頭或者被子上。 蘇迢迢辨認出這個聲音,抬手環(huán)住自己,搓了搓自己快凍僵的胳膊。 之后又聽他問:“你還記不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如果下雪了,我可能會來平江看雪?!?/br> 蘇迢迢怔了瞬,輕輕應了聲“嗯”,從鼻尖呼出的熱氣很快就融化在空氣中。 陸禮的話說得很慢,落在耳邊清晰又鄭重:“我看了接下來的天氣預報,過兩天平江會下雪,到時候我會過來?!?/br> 蘇迢迢的喉間動了動,嗓子發(fā)緊,卻還是忍不住問他:“那要是天氣預報不準怎么辦?” 陸禮聞言,低笑了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借口被戳穿,很快就告訴她:“天氣預報不準我也會來的,不管下不下雪,票都已經買好了?!?/br> “哦……”蘇迢迢又答應了聲,話音微滯,把險些脫口而出的“那就好”偷偷咽回去。 “所以到時候——”陸禮的聲音放得更低,比起征求她的意見,聽起來更像是在誘哄,一字一句把人的思緒撥亂,低醇又溫柔,“我會再和你聯(lián)系的,可能需要你的一些建議?!?/br> 蘇迢迢聽到最后,招架不住這種誘惑,張了張口道:“……好?!?/br> …… 等掛斷電話,蘇迢迢的鼻子和臉頰已經被凍得通紅,關上客廳的門進來,就聽寧蘭問:“誰?。繉W校里的哪個老師?大過年的還找你有事呢?” 以她對蘇迢迢的了解,接一般朋友的電話,根本犯不著讓她出去吹冷風,剛剛估計是比較正式的談話,要么是領導老師,要么是學校社團工作的事。 至于什么男朋友……放別人家還有可能,放她家女兒身上,這輩子估計也沒可能了。 但讓寧蘭詫異的是,她這話一問出來,蘇迢迢的表現(xiàn)有些反常,先搖搖頭說不是不是,話一說完,卡了一下,像反應過來什么似的,又點點頭說也可以算也可以算。 之后不等她追問,已經拎走沙發(fā)上的書,對他們道晚安:“我先上樓了,你們也早點睡吧,新年快樂?!?/br> 寧蘭和蘇朝盛半信半疑地跟著點頭,在底下喝了兩盅茶后,很快就把這點插曲拋到腦后。 …… 蘇迢迢回到房間鎖了門,握著手機仰頭倒在床上,一邊盯著頭頂?shù)牡鯚簦贿呑屑毜匕阉麄儎偛诺耐ㄔ捇仡櫫艘槐椤?/br> 最后意識到好在她電話掛得快,要不然很有可能會把持不住,主動提出要帶他在平江逛一逛。 那一來就不得了了……她現(xiàn)在已經深刻意識到自己對陸禮那張臉沒有抵抗力,剛剛光是聽到他的聲音都有點昏頭,要真見到他的人……她想象不到自己會做出什么離奇的舉動。 這么想著,蘇迢迢伸手摟過自己的被子,把它揚起來蓋住臉,在床上自暴自棄地滾了兩圈。 滾完之后把頭伸出來,抻長手去拿床頭的那本書,想借此轉移注意力平復心情。 書是馬佳和頌推薦給她的,叫《工作,消費主義和新窮人》,介紹了當下的消費主義是如何把打工人拉入無限工作又無限被資本掏空成窮人這個怪圈的,對蘇迢迢這種偶爾會激情消費并且錢包還算鼓的大學生來說很有啟發(fā)意義。 而且她和馬佳和頌加了這么久的微信,已經從原本并不熟悉的點頭之交光榮升級成了朋友圈的點贊之交,偶爾還會在她的動態(tài)下評論,每次都能收到她的回復。 也不知道是她的錯覺還是陸禮的功勞,馬佳和頌對她好像還挺熱情的…… 一直等蘇迢迢的思緒莫名其妙又飄到某人身上去,才發(fā)現(xiàn)她前前后后把這頁的第一段的三行字看了好幾遍,到現(xiàn)在也沒看懂它在說什么,完全靜不下心來理解上面的經濟學知識。 只能托著下巴苦大仇深地盯著書看了整整三秒,隨后放棄掙扎,重新拿起手機,把各個社交軟件都逛了一遍,從微博翻到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