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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原急匆匆鏟了一鏟干凈貓砂,帶著外賣剩下的奶茶塑料袋,把水銀和碎玻璃收攏起來。 “上醫(yī)院……”彭原用被子把丁景儀包好,扛起來。 “我不去……”丁景儀探出頭,活像個詐尸的木乃伊,“你也不問問,我是怎么發(fā)燒的?” “還用問……”彭原在被子上拍出幾聲「蓬蓬」,「你就是……覺得不吉利,覺得去了北大西洋,咱們就得因為不可抗力分手了?!?/br> “你都知道啊……”丁景儀雖然還是一副病懨懨的喪氣樣子,語氣里卻突然夾雜了些欣慰,“那你說,這心病去醫(yī)院好使嗎?” 彭原聽到了一絲調(diào)戲的氣息,也就順著丁景儀說下去了:“怎么能不好使?現(xiàn)代醫(yī)學(xué)有一個分支叫精神科?!?/br> “怎么和大夫說?”丁景儀卻認真起來,“我覺得出遠門要導(dǎo)致咱們分手?那是都市情感故事。道理我都懂,現(xiàn)代醫(yī)學(xué)治不了背運?!?/br> 彭原把丁景儀放回床上:“還能讓你這么燒著嗎?” 丁景儀從被子卷里爬出來:“這事解決之前都好不了,別花醫(yī)療費了,你抱抱我,臨終關(guān)懷一下算了?!?/br> 彭原抱住丁景儀,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帶陰陽師,還內(nèi)涵自己。” 丁景儀把臉埋進彭原懷里,哼唧起來。彭原只覺得懷里烤人的熱度迅速降下來,最終在正常和低燒間反復(fù)橫跳。 覺得是覺得,彭原想再給丁景儀量體溫,卻想起家里唯一的體溫計剛才壞了。 “體溫計壞了……”彭原輕聲說。 “嗯,我這就下個跑腿單,買個新的。” “體溫計是我媽留下的。” 丁景儀沉默片刻,雙臂交疊抱住彭原:“我知道。” 出租屋里的東西要么是房東留下的家具,要么是彭原上大學(xué)之后斷斷續(xù)續(xù)買的,只有這個體溫計是彭原從姥爺家里帶來的。 他父母結(jié)婚時,連婚房都沒有,東西也少得可憐,留下的就更少了。 彭原記得的有一臺黑白電視,還有一輛存在于姥爺和姥姥的傳說之中的自行車,自行車早就被本地的竊格瓦拉偷走了。 再就是這個體溫計,不起眼,卻是僅存的東西?,F(xiàn)在連它都徹底歸于塵土了。 彭原覺得自己身上殘留的什么東西消失了,像是一段歷史結(jié)束了。 “幾十年的體溫計,也該壞了……”彭原拍拍丁景儀,“快去外國了,估計家里得空一陣子。你昨天不是說有活沒干完嗎?你發(fā)燒了,我?guī)湍阏???旄嬖V我都是些什么、怎么整?” 丁景儀親了親彭原:“不差一天的活?!?/br> 這在彭原聽起來像兩人這輩子就這最后一天在一起了。彭原心里揪揪的,又說不出勸解的好聽話,就只能摟著丁景儀不撒手。 丁景儀打個嗝,活像只尷尬的天鵝:“貓貓弟弟,給我肋骨摟斷了?!?/br> 彭原這才松了手。 丁景儀看著彭原,幽幽地說:“你要是實在想做些什么,就幫我去噴個漆吧?!?/br> 丁景儀經(jīng)常為塑料娃娃化妝,中間要噴個七八次消光漆,彭原是知道的。 娃娃頭剛從快遞里拆出來都是臉上光禿禿的,眼睛空洞洞的,看起來賊嚇人,一堆娃娃頭放在陽臺上,下面壓著送妝娃娘的備注紙條,風(fēng)吹紙飄,有點傳統(tǒng)邪教祭典的氣息。 丁景畫娃頭是批量cao作,畫完一層就噴一次漆,晾在陽臺,等到晾干再畫下一層。 彭原就看著那批十幾個腦袋的顏色由淺變深,最終成了似乎吹口氣就能活過來的美人。 彭原到陽臺,拿起角落里的消光噴罐搖晃起來,罐子嘩啦啦地響。噴漆這事他熟悉,用玩射手的Z字走位手法來,就結(jié)了。 “戴上防護……”丁景儀的聲音從臥室傳來。 丁景儀自己畫娃娃妝的時候也是防毒面具、手套、帽子全家桶備齊的,這句提醒不無道理。 不過惡魔用漆給塑料娃娃化妝,還用上了現(xiàn)代防護措施,反差時時有。 彭原望著充滿蒸汽朋克氣息的防毒面具,覺得戴著它去騎摩托車也沒什么差別,心里就抗拒起來:“你怎么不用魔法呢?太不方便了!” “化個妝還用魔法,你這是知法犯法、太看不起魔法了!” “好一個知法犯法,你怎么知道我是法外狂徒張三?!?/br> 彭原套上防毒面具,覺得自己是不太對味的女媧娘娘——的打工仔,隨著「刺刺」的一通噴灑,這漆就噴完了。 “這是最后一層消光吧?畫完能寄不?”彭原在防毒面具里聽著自己的回音。 “啊,可以,你打包吧,包好了我喊快遞?!?/br> “你這心可真大啊……”彭原笑著說,“這一下出國指不定什么時候回來呢,給人家化妝畫完了都忘了寄回去了,人家養(yǎng)娃娃的不得急死啊?!?/br> 丁景儀悠哉悠哉地說:“不急不急,她們等得了,半年一年都能等?!?/br> 這哪里是等娃娃,這是等死啊。彭原心里想著,沒說出來。 任何付了錢不能立刻拿到物品的交易他都抗拒,所以他從來不在雙十一買定金尾款形式的東西,再便宜也不買,等不及。 一陣風(fēng)的工夫漆就干了,彭原按備注紙條上的內(nèi)容把娃頭挨個塞進陽臺的盒子里。 紙條上的地址遙遠得很:江蘇、湖南、廣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