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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嫁給暴君之后 第7節(jié)

    世人于犬不大友好,很多貶義的俗語都跟它掛鉤,比如此句。王樂瑤私以為放在這里,倒十分貼切,偷偷沖竹君豎了豎大拇指。

    王姝瑾看到這么多人圍過來,秀眉一蹙,沒有好臉色。她身邊的侍女把人群分開,護(hù)著她往前走。她倒是回頭看了眼王樂瑤,神情不悅。

    她們堂姊妹二人年紀(jì)相仿,又同出于宗主房,總被拿來比較。王姝瑾沾了父母的光,張揚跋扈,處處都要壓著王樂瑤一頭。王樂瑤也懂得避其鋒芒,從不與她相爭。

    這回去永安寺,本就是王姝瑾在抓鬮時動了手腳,她看不慣王樂瑤那副自命清高的模樣,想著送去山里吃番苦頭再回來。怎知那個高僧如此厲害,才一日,母親就醒了。

    “竹韻,我問你,永安寺那邊沒有動靜嗎?你確定事情都辦妥了?”

    竹韻上前,低聲道:“確實按照娘子的吩咐辦了,當(dāng)晚也故意命守備松懈。這不是趕著去見長公主,還沒來得及詢問?!?/br>
    王姝瑾徑自入了公主府,丟下一群長輩面面相覷。她是長公主的愛女,出入自然是無需通報的。

    陸氏悻悻的,暗暗翻了個白眼。她是看在宗主的面子上,才說幾句好聽的。一個亡國公主的女兒,到底有什么好神氣的?

    王樂瑤卻早就習(xí)以為常了。

    王姝瑾是天之驕女,自小被當(dāng)作大齊未來的皇后來培養(yǎng)。廢帝是她的舅父,三五不時便會賜下奇珍異寶,她的衣裳飾品,幾乎只會穿用一次。廢太子是她的表兄,也暗定為未來的夫君,常邀她進(jìn)宮玩。華林園,樂游苑這些風(fēng)景秀美的皇家園林,尋常人只能遠(yuǎn)望一眼,暗自興嘆,她卻能出入自由。

    可以說,之前的十幾年,王姝瑾過的要多風(fēng)光有多風(fēng)光。

    這回姜氏摔傷,王姝瑾不侍奉在跟前,連永安寺也不肯去,不得不說是姜氏的教導(dǎo)之功。而且她今日所穿的裙子,昨日還掛在金市的錦衣閣里,名喚“凌波仙子”。

    錦衣閣是都城里赫赫有名的制衣鋪子,貴女夫人都喜歡去那里定制衣裳。錦衣閣因人裁衣,選料名貴,絕不重復(fù)。有時也會把制好的衣裳放在鋪中顯眼的地方展示,唯有價高者能得。

    昨日王樂瑤經(jīng)過時看了一眼,便記住了。

    王姝瑾有時間花在打扮上,卻不肯花在重傷的母親的身上,真是自私又涼薄。

    若說這么多年,王樂瑤唯一羨慕她的地方,就是父母健在,并伴她身側(cè)。

    侍女從門內(nèi)出來,對陸氏和王樂瑤等人施禮:“長公主有請?!?/br>
    公主府和王宅的古樸厚重并不相似,修得極盡奢華。姜鸞住在湖心小筑,三面環(huán)水,只一道曲橋連著岸邊。水中原本養(yǎng)了幾只白鷺,可性子隨了主人,高傲得緊,輕易不肯露面。

    屋舍是仿宮中的建制,高臺飛檐,憑欄曲榭,窗上垂下金蓮花鉤鉤住竹簾。

    進(jìn)門便是一座精美的仕女屏風(fēng),地上鋪著西域來的羊毛地氈,梁上懸掛紫金綃制的簾幔。左進(jìn)是座小佛堂,姜鸞沒有吃齋念佛的習(xí)慣,但當(dāng)世佛道大盛,佛堂是必不可缺,她斥重金打造,也只是為了美觀而已。右進(jìn)便是寢間,家具都用上好的沉香木,鑲嵌寶石,雕刻著蝙蝠蟲草紋,寓意福壽。

    姜鸞出身皇族,嫁的又是江左第一高門,身上的毛病自然不少。比如嫌蠟油的味道不好聞,所以只用夜明珠照明,室內(nèi)燈臺找不到半點蠟燭。喜歡金玉,喜歡收集名貴的香和茶,不惜為此豪擲萬金,光是各色香爐,茶具,便堆滿了庫房。

    反正她的嫁妝,封邑,園子,地契加起來,揮霍一輩子還綽綽有余。

    姜鸞閉目斜躺在湘妃榻上,保養(yǎng)得宜的面龐幾乎看不出歲月的痕跡,雍容華貴的金絲鎖衣緣繡百鳥大袖裳穿在身上,紅裙冶艷,如牡丹艷壓群芳。就算天下易主,也很難從這位自小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前朝公主身上,看出半分落魄之感。

    王姝瑾坐在她身邊,推了推她的手臂:“女兒來看望母親,母親一點都不高興嗎?”

    姜鸞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平靜無波。

    “母親這是責(zé)怪女兒嗎?”王姝瑾做出泫然欲泣的樣子,“女兒這段時日遍訪名醫(yī),想給您治傷,您看胳膊都瘦了。”

    姜鸞的乳母孔嬤嬤連忙幫腔:“是啊,二娘子看著可是輕減多了。”

    姜鸞的嘴角一抽,正要說話,下人說四娘子和各位夫人都進(jìn)來了。

    王姝瑾不高興地坐到一旁,眾人在外面除履整衣裝,然后一道進(jìn)來行禮。

    陸氏偷偷環(huán)顧四周,地上那個玉質(zhì)蓮花底座,蓋上立著赤金鳳凰的香爐可真精妙,鳳凰嘴里冒出裊裊的香煙,舒卷縹緲。別看前朝已亡,這姜氏哪有半分亡國公主的樣子?照樣活得花團(tuán)錦簇。可見只要宗主在一日,這繁華就不會斷了去。

    “都坐下吧?!苯[扶著孔嬤嬤穩(wěn)穩(wěn)地端坐起來。

    王竣行禮,命下人把備好的禮品獻(xiàn)上,“侄兒知道您這兒什么都不缺,不過家里存了些百年的人參和長白山的野生鹿茸,拿來給長公主補(bǔ)身子用。還望您不要嫌棄?!?/br>
    孔嬤嬤沒動,這等玩意兒,長公主可不會放在眼里。

    姜鸞竟然道謝:“大郎有心了??讒邒?,收下吧。”

    這話說完,屋里死一般的寂靜。長公主向來眼高于頂,除了她自己的女兒,別人從不放在眼里,平時連說個字都吝嗇。此番居然和顏悅色地同王竣說話,眾人自然驚到了。

    長公主這腦子,怕不是摔壞了?

    陸氏從前就百般巴結(jié)姜鸞,想利用她的影響,給自己的兒子謀個好的起家官。姜鸞如何傲慢輕怠,陸氏也只能受著。

    大齊亡國后,陸氏頗有幾分幸災(zāi)樂禍,心想著這下姜氏可威風(fēng)不起來了吧?所以帶著看落水狗的心態(tài)來的,沒想到姜氏活得照樣精貴,待人接物也尋不到錯處。

    “阿瑤,你坐到我近旁來?!苯[忽然開口。

    眾人的目光又齊刷刷地看向角落里的王樂瑤。王樂瑤本以為乖乖地坐一會兒,再尋個由頭,告辭離去即可,怎么還叫她了?

    坐得靠前的夫人們紛紛挪動身子,給她騰出空位,看她時的目光也分明不同了。

    她只能起身,走過去恭敬地坐下。

    士族女子的坐立行走,都是經(jīng)過嚴(yán)格訓(xùn)練的,坐下后,裙裾和袖擺須放得整整齊齊,不能有折角的地方。儀容,體現(xiàn)的是修養(yǎng)。

    姜鸞難得露出一絲笑容:“我都聽說了。你到永安寺替我祈福,定是吃了不少苦頭。你想要什么,盡管開口。但凡我有的,無所不應(yīng)?!?/br>
    “母親?!蓖蹑÷暱棺h。她長這么大,母親都沒有許過這樣的話。

    姜鸞掃她一眼,她便不敢多言了。

    王樂瑤行禮道:“長公主言重了,我只是盡本分,不敢請賞。”

    她不想去永安寺的,抓鬮抓中了,無奈才跑一趟,怎敢居功。

    屋中有人便說,永安寺的風(fēng)水本來就好,空道僧在那里落發(fā)出家,這么多年,不知救了多少苦難的世人,必定是福澤深厚的。

    其它人紛紛附和。有說多虧那位高僧出主意的,有說是長公主平日多行善事的。

    總而言之,這功勞不該是二房四娘子的。

    姜鸞卻沒聽那些人議論,只端視著王樂瑤,這孩子不用錦衣華服加身,便有種鉛華弗御的美感。她過去總怕這孩子太出眾,處處壓著阿瑾不說,還會被那些立于權(quán)勢之巔的男子看見。漫漫歷史長卷中,不為女色所動的英雄有很多,但因為偏愛一個女子而葬送江山的也不在少數(shù)。

    姜鸞深信,王樂瑤有這樣的本事。

    否則阿融那個糊涂東西,怎會忤逆皇兄,私自改了太子妃的人選?

    可大齊亡了,那些曾經(jīng)的明爭暗斗,親人反目都顯得非??尚?。她沒來得及為女兒爭到太子妃之位,也沒能為王家送出去一個皇后。

    孔嬤嬤看見姜鸞出神不說話,問道:“公主累了吧?不如今日就話到這兒?!?/br>
    陸氏和王樂瑤等人便起身告辭,姜鸞也沒多留她們:“我身子不便,且讓侍女送各位出去?!?/br>
    尋常人說這話,是出于禮節(jié),旁人聽了也覺得理所當(dāng)然??蛇@話從驕傲的長公主嘴里說出來,無異于一道驚雷,劈懵眾人。陸氏等人嘴上不說,等出了公主府之后,按耐不住地湊一起,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王樂瑤雖然也覺得長公主怪怪的,但并不想跟這幫人同流合污,先告辭離去了。

    第8章 猛虎又有何懼。

    外頭客人尚未走遠(yuǎn),王姝瑾就忍不住了,“母親,她才不是真心去永安寺祈福,她是被我……”

    “住口!”姜鸞喝了一聲,“你以為自己的那些雕蟲小技,能瞞得過誰?”

    王姝瑾驚住。

    姜鸞扶著孔嬤嬤下床,因為臥床許久,站得還不穩(wěn)。但她強(qiáng)撐口氣,挺直腰背,嚴(yán)肅地說:“如今大齊已亡!我的公主封號尚在,是因為你的父親。但我們無皇族為倚仗,手里的錢財于王家而言,如同雞肋。王家上下看我們,還能同從前一樣嗎?今日陸氏那些人表面是來探望我,實則就是來看笑話的!你再不清醒點,早晚要吃虧!”

    王姝瑾清楚母親說的是對的?;首宀辉偈撬詾榘恋哪讣?,這意味著,她與陳郡謝氏,潁川庾氏,譙郡桓氏這另外三大姓的女子已經(jīng)沒什么區(qū)別。平日,她仗著家世顯赫,沒少欺壓她們,人家都敢怒不敢言。如今虎落平陽,她們還不是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

    她不要過這樣的日子!

    姜鸞看女兒的神色,心中嘆了口氣。

    “阿瑾,母親為你想了一門婚事,你可愿意?”

    王姝瑾抬頭,茫然地望著她。

    “我想讓你嫁給臨川王。”

    王姝瑾臉上的血色迅速退去,“母親,您在跟女兒開玩笑嗎?舅父和表兄被他們蕭家害成那樣,您竟要女兒嫁給臨川王?”

    姜鸞閉上眼睛,克制了許久,才緩緩道:“母親也恨,但蕭衍起兵是被你舅父逼的。當(dāng)時朝臣紛紛跪求他不要出兵,蕭衍鎮(zhèn)守一方,絕對是名悍將,不好對付??伤灰夤滦校K致滅國之禍。”

    “那他們也是寒門?。 蓖蹑莺輷u頭。

    “糊涂東西!”

    姜鸞情緒起伏,身子微微發(fā)抖,猛地咳嗽了兩聲??讒邒叻鲋樍隧?biāo)谋场?/br>
    “公主別急,慢慢說?!?/br>
    “所謂寒門,是沒有權(quán)勢時的稱呼。蕭衍已經(jīng)貴為天子,大梁之主,建康四大姓,全被他壓得毫無往日的威風(fēng)。你愿意你父親將來為了家族的利益,把你許給那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士族子弟,還是愿意聽我的,想辦法嫁給臨川王,自己決定?!?/br>
    姜鸞說完,頭有些疼,就扶著孔嬤嬤坐回榻上。她剛剛恢復(fù),還不能一口氣說太多的話。

    “母親干脆讓我嫁給蕭衍算了!”王姝瑾賭氣道。

    姜鸞冷冷地笑:“你若有那本事,我也樂于成全??赡愀覇??你有把握,蕭衍能許你皇后之位?”

    王姝瑾馬上退縮了。她只是說說而已,蕭衍殺了那么多人,只怕無數(shù)條冤魂纏在他身上,想想就可怕。

    “臨川王性情溫和,又任丹陽尹,權(quán)勢在握。臨川王妃,雖然沒有皇后尊貴,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苯[緩緩地說,“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王姝瑾的手指胡亂地纏著腰上的珍珠束帶,心亂如麻。她身上流著世間最尊貴的血液,的確也只有皇家才配得上她。

    “女兒知道了?!?/br>
    姜鸞聽到她這么說,命孔嬤嬤去內(nèi)室拿了個精美的黑漆鎏金妝奩出來,盒蓋上是用貝母壓制出的一只鳳凰。

    王姝瑾打開沉甸甸的漆盒,里面都是金貴的首飾。圖樣有百鳥,有牡丹,還有寶相花,用了鎏金,金銀錯,累絲和鏨花等各項工藝,樣樣巧奪天工,流光溢彩。

    姜鸞說:“這是我的陪嫁,當(dāng)年你外祖母和舅父特意從各地的貢品中挑選出來的珍貴之物,如今就傳給你了。等你準(zhǔn)備好,我便為你安排。”

    “是。多謝母親?!?/br>
    從公主府出來,王姝瑾胸中多日的陰霾一掃而空。幸好有母親處處為自己籌謀,當(dāng)不成皇后,還有個王妃之位在等著,也足夠壓那些貴女一頭了。

    她頓時覺得揚眉吐氣,好像臨川王妃已經(jīng)是她的囊中之物。

    府中的下人找過來,恭敬地對她說:“二娘子,府君有請?!?/br>
    父親找她?王姝瑾心里咯噔一聲,難道是永安寺的事情被父親發(fā)現(xiàn)了?

    她將漆盒遞給竹韻,心虛地問道:“父親可有說是何事?”

    下人搖了搖頭,“府君在書房等著,請娘子盡快過去?!?/br>
    *

    三月的天陰晴不定,剛剛還春光明媚,此刻已經(jīng)烏云密布,像要下雨。

    王樂瑤回到沁園,獨自坐在窗下,對著那片絢爛的桃林,微微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