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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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人什么時候見過規(guī)矩真人對一個外人這么客氣過?更為詭異的是,明明孔渠第一次登門的時候,規(guī)矩真人還一臉不屑,偏偏在石場里走了一圈,回來之后就不一樣了。 那股殷勤的笑意,幾乎令張少純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怎么樣?查清楚了嗎?張家那截骨頭到底是什么東西?看張少純走了,孔渠也不再偽裝,搭住規(guī)矩真人的肩膀問道。 差不多了。規(guī)矩真人忙不迭地點點頭,表示完全沒壓力,他們對我這個身體還是挺不設(shè)防的,而且進進出出都有人叫爺爺。我發(fā)現(xiàn)當人比當夢魘舒服多了啊。 別太沉迷了,別忘了你跟我達成的約定。 知道知道。拂開他的手,規(guī)矩真人,呃,或者說夢魘捋了捋胡子,你給我自由,我?guī)湍戕k事嘛。 孔渠再次強調(diào)道:是暫時的自由??煺f張家的那截骨頭到底是什么?那天我們不管怎么問這老頭子他都沒說,別是什么魔頭留下的骨頭吧? 要真是魔骨就好了。夢魘直起脊背,把手里的拐杖當成耍帥的工具,對著即將西沉的太陽嘆了口氣,語氣比規(guī)矩真人的皮膚還要滄桑,要真是魔骨,我就不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兒。 說著他伸出自己一直握著拐杖的那只手,手心里焦黑一片,儼然是被什么東西燒焦的。 要不是我躲得快,現(xiàn)在的手都被佛火燒沒了。 佛火?孔渠從他的話語中精準地提煉出兩個字,你說佛火?難不成張家的那截骨頭是佛骨? 南半球正值盛夏,海邊的太陽映照著水波,遠處游人嬉戲打鬧,即使西沉的太陽正一絲絲被海水吞沒但夏夜還是悶熱異常,稍微一動就出一身的汗??浊粗鴫趑|焦黑的手心,脊背上卻突然攀上一陣涼意,激得他整個人都一抖。 佛門的意義總是不同于一般的門派,他們高居于九天之上,又以宗教為名被世間眾人所供奉,真佛的骨殖里是有信仰之力的,哪怕是圓寂的真佛,其遺骨中也有不可忽視的神性。 是孔渠吞了吞口水,真佛佛骨嗎? 夢魘咧嘴一笑,用自己長滿老年斑的手掌拍了拍孔渠的背:怎么可能?要是真佛的佛骨還輪得到我現(xiàn)在站在這里嗎?我早就被佛火燒成灰了,肯定不是真佛的佛骨啊。 真佛的佛骨除了留在九天之上的,就只有蘭若寺中有所留存,據(jù)說蘭若寺的智清大師有一道流沙陣便是以九百九十九顆真佛舍利組成,可以燒盡世間魔物。 含含混混地點點頭,夢魘這個級別的倒也用不著九百九十九顆真佛舍利的流沙陣對付,有其中一兩顆就夠他受得了:是啊是啊。 那是佛門修行者的骨殖?孔渠這話說得自己也不確定,要知道佛門弟子被引渡之前和之后幾乎是兩個不同的物種,成了真佛就有資格被供奉,就得以享受信仰之力,只有信仰才能在人在骨頭里都積攢神力。 現(xiàn)今佛門修為最精深的弟子無非就是蘭若寺的智清了,早在幾千年前就收到了接引,卻沒有得成真佛。理論上將,現(xiàn)如今的真佛里有一半都得是智清的后輩了。 但是孔渠敢打包票,就算是智清死了,他的骨頭也絕對不足以產(chǎn)生佛火。更何況智清現(xiàn)在還沒死,死了的佛門弟子幾乎全都是智清的徒子徒孫們,他們的骨頭連收藏價值都沒有,更別提佛火了。 夢魘有些神秘地往周圍掃了一眼,緊接著拄著拐杖往孔渠身邊湊了一步。 孔渠退開。 夢魘又是一步。 孔渠又退開。 你怎么老是躲呢? 你廢話!孔渠毛都炸起來了,不好好說事,你往我身邊跑什么?!告訴你啊,我可是名花有主,在天道眼皮子底下結(jié)過婚的男人。再說了,我婚內(nèi)出軌也不會出軌一個老頭子的! 夢魘委屈:我不是老頭子! 你不是老頭子也不行!你是個夢魘!是個魔族,我是個曾經(jīng)是個天地靈物,咱倆道不同不相與謀。 夢魘撐著拐杖,看他遠離自己一步一步又一步,活像把自己當成了一個病毒聚合體似的,心說咱倆都是魔頭,你還是后天入魔的呢,有什么資格嫌棄我? 孔渠孔大人,您能不能不要再退了?我有件事情需要跟您匯報一下,小聲的匯報。 你站在那兒說就行了。 好吧。夢魘從懷中掏出一張照片,我給張家的那截骨頭拍了張照片,我之所以斷定它不是真佛佛骨,是因為它看起來更像是一節(jié)人類的手指。 孔渠不再跟它鬧,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那張照片,照片是夢魘偷拍的,鏡頭和閃光燈都抵在玻璃柜子上,慘白的閃光燈照著骨頭背后猩紅色的背景,顯出一絲詭異的恐怖。 那截骨頭彎曲成三段,每一段上都被緊緊地釘了九個禁字,然而透過二十七個禁字,孔渠依稀能看到鏡頭下的那截骨頭。 那確實是一根人類的手指。 第六十五章 (六十五) 這 孔渠和夢魘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對這根手指下一個定義。 這是一根人類的手指確信無疑,但問題是人類的手指怎么會有燒傷魔物的佛火?難道說這個人類已經(jīng)修成了人間活佛? 不可能吧?孔渠撓撓臉,濟公這種人物只會出現(xiàn)在人類的故事里,普通人類沒有上萬年修為不可能修成真佛,佛火更是只有接受過供奉的真佛才能有的。 那那個智清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聽說他就修煉了幾千年? 孔渠不屑地撇撇嘴,看了一眼夢魘化成的老頭子:普通人類跟人家比?智清可是天生的圣物之主,佛門圣物長明燈聽說過沒有?長明燈的主人修煉起來速度豈止一倍兩倍? 夢魘揪著自己的胡子,一根一根地理順它,然后盤在手指上給規(guī)矩真人的胡子打了個蝴蝶結(jié),打完之后還挺著下巴朝孔渠炫耀著:手藝怎么樣? 真糟心。 孔渠快要瞎了,任誰看一個滿臉皺紋堆壘,牙都沒了半口的老頭子頂著一個蝴蝶結(jié)沖自己邀功都會覺得眼睛疼,擺擺手退后幾步:離我遠點,再靠近我小心我一把火把你燒了。 切。把拐杖夾在腋下,夢魘兩只手捏住蝴蝶結(jié)輕輕一拉,一根根被捋順的胡子便散開來,嫉妒我??浊笕?,你哎!你干嘛?!別拉我的胡子! 長明燈!孔渠扯著夢魘的胡子拽著他轉(zhuǎn)了兩圈,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錘了錘手心,長明燈!我知道那根手指是什么東西了! 孔渠大人,大人,哎喲喲,疼疼疼! 從自己的下巴上摸下兩根可憐的胡須,夢魘看神經(jīng)病似的看著孔渠,感覺孔渠好像被什么奇怪的玩意附體了似的,怎么開始一邊轉(zhuǎn)圈圈一邊自言自語了。 肯定是長明燈,不會錯的。我都追了快一萬年了,四圣物的資料我倒著都能背出來。長明燈,不滅者久之。長明燈一旦點燃就不可能熄滅,除非燃盡燃料,但是長明燈天地共生,它的燃料是什么恐怕只有天道知道。 孔渠難以抑制自己激動的心情,甚至有些焦慮地開始啃咬自己的指甲。能不焦慮嗎?從一萬年前開始,他就追隨著四圣物,他費勁心力地從西方佛門、蓬萊仙境,甚至方晏初那里偷出有關(guān)四圣物的資料,只為了有朝一日可以集齊四個圣物。 你確定只要我集齊四個圣物,你就能把玄天君帶回來嗎?孔渠不敢置信地看著方晏初,他很難相信平日里一個吊兒郎當萬事不管的人突然靠譜起來,更何況這件事情聽起來就像是天方夜譚。 一萬年前的方晏初還很年輕,對于孔渠的不信任,他只能說:愛信不信。 我信!緊緊抓住意欲離席的方晏初,孔渠咬咬牙,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不停點頭,我信你!只要你能把玄天君帶回來,我什么都信!你需要四圣物是嗎?那我就給你四圣物! 他死死地盯住方晏初的眼睛,發(fā)紅的眼底隱隱有魔氣升騰,執(zhí)念占據(jù)了他的心神。他再也不是那個為西方世界而生的天地靈物了,靈物墮魔,天下罕見。魔紋從眼底浮現(xiàn)而出,血紅色的紋路漸漸糾葛成一個開屏的孔雀,隨著他緊皺的眉頭鉆入皮膚里。 孔渠自己都記不清那是多少年之前了,更難以數(shù)清自從自己墮魔之后到底挨了多少下雷劈。天雷劈碎了他漂亮的翎羽,劈散了他身上的光華,卻劈不散足以讓他墮魔的決心。 收集圣物,哪怕是最艱難最痛苦的時候他也依舊記著這一點。 四圣物之中,東海之精為地府所有,長明燈為西方佛門所有,塵世鏡乃是蓬萊密寶,而另有一個圣物落入人間界。沒有人知道最后一個圣物叫什么,也沒有人愿意關(guān)心,因為圣物的歸屬是由天道決定的,而四圣物注定不能聚集,因此也沒有人會管一個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的名字。 沒有人知道,除了孔渠之外。 對于最后一個圣物是什么,孔渠在許多年前泡在書海里的時候便有所猜測,只是遲遲不敢告訴方晏初。 因為 他心里還有猶豫。說起來就連孔渠自己都覺得可笑,方晏初自己提出來的方案就說明他心里有數(shù)。更何況方晏初是誰?天道圣人,一定程度上是代表了天道的意愿的,如果說世界上有什么事是他做不成的,那其他人也做不成。 但孔渠就是克制不住地擔心,四圣物不能聚齊是天道規(guī)定的,一旦聚齊會發(fā)生什么誰也說不準。如果,孔渠想,如果玄天君能回來的話,那他愿意付出任何代價,哪怕讓他當場喪命也毫無怨言。 但是,如果這個當場喪命的人是方晏初呢? 方晏初不會輕易死去,但是如果天道真的如此絕情呢?玄天君是他此生最不可割舍的戀人,但方晏初也是對他最重要的友人。當年天道能因為玄天君對天道不恭而將他貶入玄墟,那一萬年后難道就不能因為同樣的原因把方晏初也貶進去嗎? 想到這里,孔渠突然覺得心里一陣發(fā)慌,當即伸手把夢魘抓過來:等等,你先別去,我總覺得事情不對頭,我找了四圣物一萬年了也沒有找出一丁點蛛絲馬跡來,怎么最近這段時間這么快就找到了兩個,不對頭。你先別去 ?。繅趑|更摸不著頭腦了。這個孔渠好像腦子壞掉了,換一個吧,他心想,我也沒說要去偷那根手指頭啊。 孔渠大人,你到底在說什么?什么四圣物長明燈的,我怎么聽不懂啊? 孔渠看著夢魘好奇的眼睛,透過規(guī)矩真人渾濁的眼睛看見了夢魘帶著陰險笑意的靈魂,捏著夢魘手上未愈的肩膀,聽不懂?你這樣的低等魔物確實不容易聽懂,你只需要知道別輕舉妄動就行了。現(xiàn)在你可以跟那個老頭換過來了。 夢魘乃是最擅長入夢的生物,凡是可能出現(xiàn)在夢中的信息他們都會收集起來,以期后續(xù)為人類制作噩夢。更何況這個夢魘已經(jīng)是夢魘一族最后的一根獨苗苗了,他不可能沒聽說過四圣物相關(guān)的信息,他只是想套話。 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需要你了??浊プ趑|的肩膀,五指成爪按上規(guī)矩真人的天靈蓋,從里面抓出一個灰撲撲的靈魂來。那魂魄一落進孔渠手里就開始不停地掙扎,抓住規(guī)矩真人的rou身不松手,被孔渠團吧團吧捏成了一個小團,老老實實地換過來吧你! 把夢魘的靈魂收回之后,孔渠解開腰間的籠子拍拍籠子門把夢魘送了進去,順手把在籠子里安眠的規(guī)矩真人抓出來塞了回去。規(guī)矩真人被孔渠下了安魂咒,不踏踏實實睡他個一兩個星期是醒不了了,現(xiàn)在塞回去倒是可以強行喚醒他,不過孔渠可不找這種麻煩。 扛起沉睡的規(guī)矩真人,孔渠順著海灘上的足跡把他送進張家的別墅:小張,我跟規(guī)矩真人說話的時候他不小心睡著了,我把他搬回來了,他睡哪兒?。?/br> 張少純正在廚房里偷吃呢,聞言趕緊帶著一嘴油跑出來,擦了一把手就把規(guī)矩真人接了過去:放樓上吧,樓上有給真人留的房間。 好。孔渠跟張少純兩人一起架著規(guī)矩真人往樓上走,繞過樓梯轉(zhuǎn)角,孔渠裝作無意地問道,我跟規(guī)矩真人聊到你們張家的那個傳家之寶了。 ???哦哦張少純點點頭,有點為難地沖著孔渠笑笑,不好意思啊,孔總。我騙了你,其實那不是我們張家祖?zhèn)鞯模鞘?/br> 不用說了,我知道,真人為你們家買的嘛。 是但是我們家可是沒少拿錢,真人說這東西招財運,還特地看了風(fēng)水,我哥花了九位數(shù)才買下來的這東西,真不是我不愿意賣給您,實在是我哥也難以割愛啊。 孔渠先前只覺得張少純家這個別墅陰氣太重,想借著買寶貝的機會幫他們家一把,但現(xiàn)在看來既然事情跟圣物有關(guān)就不能這么莽撞了,連忙擺手道:嗨,也是我太心急了,誰家愿意把寶貝割舍出來啊?不過你們家那個東西實在是有點瘆人,尋常人家里招財擺財神就夠了,誰擺這個?你說是吧? 是。張少純頗有同感地點點頭。 那這樣吧,你知道我有個很懂這方面的朋友之前也來過你們家我請他幫忙看看,你覺得怎么樣? 那當然好啊,別的不說,張少純對方晏初真是一百二十個佩服,那就全委托給孔總您了。 孔渠接了這個委托,第一時間就是先去張家放手指的地下室拍了十幾張照片,然后買了最近的一班飛機飛回國內(nèi)。 他不是來找方晏初的,他是來找智清的。 下了飛機,直奔蘭若寺,推開智清的禪房,他敲了敲智清的桌面,面沉如水:智清,我問你,長明燈在哪兒? 第六十六章 (六十六) 你問這個干什么? 智清把從道門組織那兒借來的河圖洛書往一邊一推,道門的法寶他用著也不順手,手里只留了兩顆真佛舍利慢慢盤。 孔渠看了一下他手里的舍利子,白色骨殖凝結(jié)而成的舍利隱隱透露出金色,正反兩面分別用朱砂寫了一個大大的卍字。這舍利也就只有智清才能這么拿在手里盤著,其他人尤其是像孔渠這種煞氣深重的人碰一下就會被灼燒至靈魂,像夢魘那種魔物來了瞬間就能燒掉半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