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陸執(zhí)沉默不說話，但他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的眼尾，不知為何突然詭異地紅了一點。

    “不許說謊?！背伛娅I強硬地開口，勢必要逼迫人似的。

    陸執(zhí)便開口說：“你根本就不記得我?！?/br>
    池矜獻微怔，同時心里還不可避免地起了一層沉悶。

    他突然有一股直覺——陸執(zhí)能變成今天這樣，他肯定也有責(zé)任。

    而且這就是他們之間的問題所在，平日里陸執(zhí)就像一個咬緊牙關(guān)怎么撬都撬不開嘴的蚌，有些東西一天不說清楚，那這些東西就永遠(yuǎn)都不會消失。

    時間長了，他們還是會走上老路。

    可池矜獻想和陸執(zhí)好好地在一起。

    “哥，”池矜獻道，第三次問了某個問題，“你恨我嗎？”

    陸執(zhí)垂著眼睫，不自覺地去輕輕把玩池矜獻的指節(jié)，看起來還想和人十指相扣，但不知道為什么始終沒敢進行下一步。

    他沉默著，非常安靜，可他本該如濃墨一般的眼睛卻越來越紅，直到過了不知多久，陸執(zhí)終于深呼吸一口氣，額頭緩緩緩緩地抵在了池矜獻的肩窩。

    他用最旖旎的姿勢開口說著最狠的話：“恨?！?/br>
    “……池矜獻，”陸執(zhí)一字一句地道，“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池矜獻睜著眼睛，聽著這個早就意料之中的答案，他只覺得一股輕松蔓延進了四肢百骸。

    可除此之外他仍舊難受，因為陸執(zhí)在哭，他此時的肩膀都在微微顫抖，池矜獻能明顯感覺到自己肩窩處的衣服濕了。

    陸執(zhí)顫聲說：“我明明只是在學(xué)校門口等我爸來接我回家，根本沒想過要認(rèn)識你，你卻不管不顧地直往我面前沖，還要送我玫瑰?！?/br>
    “我說了我不要，你非要纏著我……”

    “你說你永遠(yuǎn)都不會離開我的，我信你了，可是你，”陸執(zhí)發(fā)了狠地捏住池矜獻的肩膀，始終沒抬起腦袋，他的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兩人中間，“可是你丟下我！你明明說了喜歡我，又對所有人都一樣好?！?/br>
    “池矜獻，”他說，“我真的要恨死你了。”

    小時候池矜獻明亮的笑容，以及信誓旦旦的承諾，生過病的池矜獻早已忘得七七八八，如今被提醒也想不起多少。

    可他不知道他將這些記憶都一筆一劃深刻清楚地留給了另一個人。

    ——一個在黑暗里摸索生路的人。

    陸執(zhí)在沉悶的銅墻鐵壁里跌跌撞撞怎么都看不見光，只能靠小朋友之間的那點相互信任相信池矜獻還會回來。

    畢竟“哥哥我喜歡你啊，我忘記誰都不會忘記你”這樣的話是他親口說的。

    可后來身邊的人，池矜獻誰都沒有忘記，唯獨忘記了陸執(zhí)！

    他將他留在了無窮無盡的沼澤里——數(shù)不清多少個日夜，好多年。

    “我知道你生病了，我不能怪你什么，”陸執(zhí)聲調(diào)哽咽得幾乎要不成形，“可話明明是你說的！也是你招惹我的！”

    “……我找不到你……沒過多久，我也找不到爸爸，他也不要我了?！?/br>
    短短兩月，他失去了最在乎的兩個人，并且自此以后再也沒有感受過溫情。

    他不知道他該去哪兒，也不知道他該怎么長大。

    更不知道到底要長成什么的人，才是被期望的。

    “我都決定放棄你了，可你又突然出現(xiàn)，而且還是以同樣的方式，”陸執(zhí)憤恨出聲，聲線接近嘶啞，“我說我不喜歡你，你還是跟小時候一樣不給人拒絕的機會，隨自己開心，想怎么樣就怎么樣?！?/br>
    “你真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拿你毫無辦法，還要每天害怕第二天你會不會又突然不見?！?/br>
    池矜獻無意識地緊緊擁住陸執(zhí)，眼眶通紅。

    他一遍一遍地喊：“哥?！?/br>
    “我想在乎你，可我所擁有的一切都告訴我，不可以，”玻璃墻外徹底安靜下來了，陸執(zhí)的聲音清晰得讓人心驚，“我不知道我爸想讓我成為什么樣的人，也不知道你喜歡的又是什么樣的人——反正應(yīng)該不是這個樣子的陸執(zhí)。我什么都不敢做，只想讓你所喜歡的是一個干凈的我?！?/br>
    “可是……”陸執(zhí)的音色低下來，像傾訴，更像低喃，“人類的劣性基因總是會遺傳的，我變得越發(fā)卑劣……就像陸自聲一樣?！?/br>
    紅綠燈在無人的時候依舊在有規(guī)律地變換著，猶如人的心情般，不可能永遠(yuǎn)都是綠燈直行。

    可紅燈會給人思考的時間，以及解釋的機會，以此可以通過這條路徑。

    “哥，你對我是不是有誤會啊，”池矜獻雙眼都是淚，故作輕松地哽咽著笑說，“你覺得我像太陽一樣，那只是你覺得，但我根本不是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懂的‘真善美’。”

    他表明真心一般地說：“陸執(zhí)，也許最初我對你一見鐘情確實只是因為很直白的外在，但時間久了，我喜歡的根本就不僅僅是膚淺的表面，我喜歡的一直就是陸執(zhí)這個人——而不是他干不干凈?！?/br>
    陸執(zhí)額頭還抵著池矜獻，他聞言微怔，片刻后反應(yīng)過來，眼淚便落得更加洶涌。

    他說：“我現(xiàn)在知道了。”

    說著，陸執(zhí)伸手輕緩卻不容拒絕地?fù)碜〕伛娅I，在人耳邊越發(fā)清晰地說：“但在你告訴我說你不是故意忘記我、離開我的時候……我就不再恨你了，我想要你，想擁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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