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炙臉色被疼得扭曲起來，臉色變得漲紅，隨即便暈了過去，腦袋落地時砸出咚的一聲。

    大師父嘆口氣：小六腦袋本來就不太正常，這砸了一下，說不定還能掰回來一些。

    無名撿起匕首，在唐炙面前蹲下身子，鋒利的匕首尖輕輕劃過他的側(cè)頸，卻沒有留下一絲傷口。

    能殺了嗎？無名輕聲問。

    大師父垂眸：現(xiàn)在不行秋分就在外邊。

    無名收起匕首，起身狠狠地在唐炙肩膀上踹一腳，讓他飛起幾米，又重重落到大師父腳邊。

    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那就扔出去吧。六皇子殿下醉后來我們府上一游，不小心摔得暈了過去，又摔斷幾根骨頭，弄得滿身是傷。無名淡聲道，多謝大師父。

    大師父和藹笑道：好。

    第47章 年節(jié)（四）

    南月聽著外邊的聲音,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

    被窩的另一邊還是暖的，無名顯然才出去不久。

    南月緩緩坐起身，揉著惺忪睡眼向窗邊走去。外邊隱約傳來無名和兩位師父的談話聲,她聽不清，可是唐炙幾乎是啞著嗓子吼出的那句告白，她卻聽得一清二楚。

    唐炙說，要娶無名,要讓她做皇后。

    南月揉眼睛的手指一僵,整個人驀地愣在原地。

    然后,她聽見唐炙摔倒在地的聲音,聽見無名冰冷的嗤笑聲,聽見大師父冷淡的說話聲。雖然聽不清具體內(nèi)容，但南月也能猜到幾分無名不僅沒有回應(yīng)唐炙,還當(dāng)場將他給打了一頓，大師父也站在她那邊護(hù)著她,不會讓她嫁給唐炙。

    可南月的心跳還是加快幾分。

    一回想起唐炙的那句表白,一股酸澀的感覺便沿著心口蔓延，直至布滿全身上下。

    六皇子他竟然喜歡無名,想要娶無名？

    當(dāng)初南博遠(yuǎn)要南鶩娶無名時，南月心里更多的是害怕。可現(xiàn)在聽見唐炙的表白,南月心里卻滿是酸澀和茫然。

    她不想要別人喜歡無名,因?yàn)樗胍恢迸阍跓o名身邊。

    因?yàn)樗矚g無名。

    不是朋友之間的那種喜歡，是想要一直在一起占有對方的喜歡。

    南月她想要娶，或者說想要嫁給無名。

    南月呆愣愣地在窗口站了會兒，突然想明白自己對無名的感情后，心底突然豁然開朗。她揉揉微紅的臉頰，又悄悄縮回被窩里,閉上眼小瞇了一會兒。

    窗外安靜下來，無名很快從外邊回來，脫下外衫再度回到床上，將南月攬進(jìn)懷中。

    外邊有些涼，無名抱著軟軟暖暖的小姑娘，喉嚨里不由得發(fā)出一聲舒適的聲音：唔

    懷中小姑娘迷迷糊糊地動了動，似是被她驚醒。無名也就不再亂動，將臉埋在南月發(fā)絲間，閉上眼沉浸在香甜的氣息中。

    剛才因?yàn)樘浦吮戆讕淼年庼脖M數(shù)散去。

    唐炙挨了無名一頓打，回去至少要在床上躺個十天半個月，這之后正好遇上秦王大病，他就算真喜歡無名，到時候也無暇顧及這邊。

    而無名如今是真下了殺他的決心，年節(jié)一過，她便和二師父開始謀劃，爭取在兩年后的渭北戰(zhàn)爭之前，將唐炙給解決掉。說不定這期間，還有空帶著南月出去游山玩水，閑暇安逸地過上一段時間。

    或者，要不要直接帶著南月離京再也不回來，不管京城中這些麻煩事兒了呢？還有大師父、二師父、唐池雨也一并走掉唔，走得掉嗎？無名的思緒越飄越遠(yuǎn)，逐漸再度進(jìn)入夢鄉(xiāng)。

    王府中沒有大年初一早起的規(guī)矩，兩位師父也不催，于是無名和南月再醒來時，已經(jīng)接近正午。

    無名一睜開眼，便看見南月的眼睛和她離得極近，此時正緩緩張開?；蛟S是因?yàn)樗昧说木壒?，南月眸中水霧一片，眼角還有些紅。待到水霧消散，漆黑的眼瞳中只剩下澄澈無比的天真懵懂，惹人憐愛。

    對視時，無名腦海中霎的閃過一個畫面南月閉上雙眼，小心翼翼地靠近她，輕輕吻盡她眼角的淚水。這個畫面雖只是一閃而過，可那輕柔無比的感覺，卻仍然留在無名心底。

    是什么時候發(fā)生過的嗎？

    是什么時候呢？

    無名微微垂眸，回想昨天的一切。她昨天送南月回房后，便一直在和大師父斗酒，二師父不知何時離開了，然后她和大師父都醉得一塌糊涂

    后面的事情，就記不住了。

    無名耳根倏地漫上一層緋紅，她難得慌亂地垂下眼眸，避開南月的對視。

    干！她昨晚喝斷片了！根據(jù)大師父二師父以往的描述，她喝醉后是會發(fā)酒瘋的。所以昨晚她在南月面前？

    無名頓時覺得有些不敢面對南月。

    無名？可南月卻不解她為何突然移開眼，擔(dān)心地靠得更近了些。

    無名慌亂地伸出手指，戳中南月額頭，讓她停在原地。

    我們昨夜無名組織語言道，我是說，昨夜我喝醉后，有發(fā)生什么嗎？

    無名垂著眼眸，因此沒有注意到，南月的眼神閃爍一下。

    南月低聲道：沒有。

    昨夜我們在外邊坐了一會兒，然后無名你洗了個澡，我們就一塊兒睡著了。

    是是這樣嗎？無名的聲音莫名有些弱。

    不，昨晚一定還發(fā)生過什么，不然她腦海中絕不會留下那么羞恥的記憶，她居然在南月面前哭了，還被南月安慰實(shí)在是太丟人了些。好在南月小天使十分善解人意，幫她把昨晚的事情掩蓋了過去。嗯，反正她也記不住了，那么南月怎么說，當(dāng)然就是什么樣的。

    是。南月的聲音也很弱，卻堅(jiān)定地點(diǎn)點(diǎn)頭。

    呼無名呼出一口氣，徹底放下昨晚醉酒一事。她微微虛起眼睛，笑盈盈地?fù)Q個話題道：對了，小南月，你不是說，大年初一有個驚喜要給我嗎？

    南月一怔。

    原本她是準(zhǔn)備將自己身份當(dāng)做驚喜，可如今自然是不行了。

    待待會兒給。南月慢慢從床上坐起，背對著無名換衣服，眸光閃爍不定。

    無名半趴在床上，饒有興趣地挑眉，專注地看著南月背影。

    終于，南月穿好最后一件披風(fēng)，裹上暖和的狐裘圍領(lǐng)。她忽然轉(zhuǎn)過身來，埋下腦袋，輕輕在無名唇上啄了一瞬。

    南月沒有閉眼，澄澈的眸子閃爍著誘人的光，她輕輕說：這是驚喜。

    溫暖甜美的氣息呼在無名臉頰邊。

    隨即南月捂住通紅的臉頰，轉(zhuǎn)身快速跑出了房間。

    無名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怔了許久。

    她輕輕抬手，撫摸著被南月觸碰過的唇角，臉頰上浮現(xiàn)起一絲似是滿足似是羞澀似是開心似是不解的古怪笑容。

    這算什么驚喜？無名低聲喃喃道。

    她伸出舌尖，在自己的唇上輕輕舔了一圈，將殘留的香甜氣息盡數(shù)吞進(jìn)腹中。

    無名大年夜讓南月在王府中睡了一晚，今天大年初一，總不好意思再讓她在王府中吃午飯。于是兩位師父給她們兩人發(fā)了紅包后，干脆讓大師父親自送南月回府，免得南府那邊有意見。

    無名悄悄對比過，好家伙，南月的紅包比她的厚了不少。沒想到，她只是悄悄看了一眼，南月便乖乖眨眨眼，將自己的紅包往她手里塞。

    無名因?yàn)槟显碌墓郧陕犜挐M意地輕哼一聲，又有些哭笑不得地將紅包送回南月手中怎么感覺自己像是欺壓良家小姑娘的惡毒山匪？

    更加哭笑不得的是，無名目送大師父和南月走遠(yuǎn)了，二師父便湊上來拍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人家小姑娘這么可愛，你還是多寵寵的好，別欺負(fù)壞了。

    我！無名轉(zhuǎn)身就要拔刀，二師父卻巧笑著躲遠(yuǎn)了。

    王府內(nèi)又上演一幕刀劍相向你追我逃雞飛狗跳的熱鬧場景。

    午后，大師父獨(dú)自進(jìn)宮見秦王。

    唐正則進(jìn)入宣政殿的時間非常巧妙，秦王剛見了樓蘭使臣，正被氣得雙目發(fā)紅身體顫抖，若不是那位跟了他許多年的老太監(jiān)勸著，殿里的翡翠擺件估計(jì)得被他砸個精光。

    父皇這是怎么了？唐正則蹙起眉頭，走上去攙扶住秦王。

    正則你來得正好！你來說說，那樓蘭國氣不氣人？秦王一揮衣袖，吐出一口濁氣，朕為了長寧著想，想著她既然是胡人，又是我朝郡主，若是嫁入樓蘭皇室，對她而言豈不算件美事？樓蘭那邊能娶到她那樣美麗的姑娘，同樣也吃不了虧?？赡菢翘m使臣竟然不愿意讓長寧嫁過去！還說什么年紀(jì)相當(dāng)?shù)耐踝佣家呀?jīng)有了妻室，不可再娶。呸！朕看分明都是借口！

    唐正則面色如常，心底卻松了一口氣。他扶著秦王座下，安撫道：父皇，既然樓蘭態(tài)度惡劣，我們便不將長寧嫁過去就是了。您說得是，長寧那孩子優(yōu)秀，不論是誰得了她，都是他們的福分。樓蘭那邊不愿意娶她回去，是他們沒那福氣，您可千萬別因此氣著自己了。

    秦王坐著喘幾口氣，眉頭逐漸舒展開來：你這孩子向來脾氣倔，倒是難得像今天這樣，說幾句讓朕開心的話。

    唐正則頷首微笑，態(tài)度溫順：以往是兒臣不對。

    嘖。秦王擺擺手，罷了，反正你也舍不得長寧，就讓她在你身邊多陪一段時間，朕暫時也懶得多加cao心了。

    唐正則大喜笑道：多謝父皇。

    秦王單手撐著下巴，又問：對了正則，今日你入宮見朕，可是有什么要事？

    嗐，兒臣能有什么要事。唐正則紈绔氣十足地擺擺手，笑道，不過是想著今日是大年初一，進(jìn)宮看望看望父皇，向您拜年罷了。如今看著您身體安康，精神十足，兒臣也覺著開心極了。

    秦王哈哈大笑，眼底的陰霾徹底消散。

    父子兩又聊了幾句，唐正則才告辭離開，臉上的紈绔笑意逐漸消失，平靜無比地走下宮殿臺階。

    秦王看著他的背影，臉上笑容也一點(diǎn)點(diǎn)凝固。

    正則這孩子啊秦王似是自言自語，似是對一旁的老太監(jiān)道，他不是不會討好人，他就是不想?yún)取Ｆ夂退麪敔斠粯泳?，好在他能安心做個紈绔，就算不那么討喜，也不用朕去費(fèi)一份心。若他想要那太子的位置，甚至想要天下，那朕這個做父親的，可就難辦咯。

    老太監(jiān)連連附和，諂媚的笑容看不出一絲不自在。

    秦王繼續(xù)道：別以為朕不知道，他今日前來，就是來說長寧那件事兒的。還好樓蘭使臣不識抬舉，這婚沒定成，否則以正則那倔強(qiáng)的性子，非得吵吵嚷嚷好幾天，最后把朕氣個半死。

    老太監(jiān)焦急道：陛下福壽安康，又怎會死呢？

    秦王輕輕嘖一聲，話鋒一轉(zhuǎn)：算算日子，小七也差不多該嫁人了。但正則那性子，還是得暫時瞞著他才成。你派人去盯著唐正則，他一回府，便去宣小七進(jìn)宮。

    老太監(jiān)恭敬應(yīng)下。

    約莫半個時辰后，唐池雨入宮見秦王。

    父皇！大年初一，唐池雨心情極好，像一只英氣勃勃的大狗子一般沖入大殿內(nèi)，對著秦王露出雪白的牙齒展顏一笑。

    小七，過來。秦王揮揮手。

    唐池雨從不會刻意討好別人，心里有什么便說什么，秦王向來不喜歡她這憨直的性格，對她也談不上寵愛。但因?yàn)槟承╇y以言說的原因，他對她極其縱容，所以京城中才會有陛下最是寵愛七公主的傳言。

    秦王雖不喜歡唐池雨，有時卻不得不承認(rèn)，她的確是個難得的好孩子。性子單純、直來直往，心地善良又勇敢，從不猜忌他人，素來以真心待人倒是挺像離京前的唐正則。

    可唐池雨為人越是純善，秦王就越是覺得自己心底某處被隱隱刺痛，也因此越加不喜唐池雨。

    唐池雨笑著坐到秦王身邊：父皇，什么事兒？

    秦王稍稍寒暄幾句，捋著胡子直入主題：小七，你還記得秋狩上朕說過，要給你和長寧擇良婿的事兒嗎？當(dāng)初朕只是有個想法，年節(jié)這些天，朕已經(jīng)將京城里的高官子弟篩了一遍，將合適的人選給你列出來了。

    果然，唐池雨性子直，分明上一刻還笑著，下一刻就翻臉站起身子，厲聲道：父皇，我不嫁人！

    秦王眉頭倏地皺起，倏地戾氣外漏：為何不嫁？

    理由有二。唐池雨當(dāng)初和無名聊起嫁人一事時，口口聲聲說不敢抗旨，可秦王真對她說出這話，她卻一絲也不肯退讓。

    唐池雨站直身子，直視秦王的眼睛，不卑不亢道，第一，渭北數(shù)十萬大軍還等著我，荒原上蠻人還虎視眈眈地看著我們，我哪兒有時間嫁人？

    就是因?yàn)槲急笔f大軍都等著在，秦王才不放心讓唐池雨回去！唐池雨雖然性子純善，可哪日她若是突然開竅，有了造反的心該怎么辦？若是她大哥想奪皇位又怎么辦？她手握數(shù)十萬大軍，幫還是不幫？

    秦王眼底滿是猜忌的光，然而他說出口的話，卻和心底所想截然不同。

    小七，你畢竟是女孩子，父皇是為了你的將來做打算啊你在邊疆三年，皮膚黑了不少，身上滿是傷痕，朕雖然嘴上不說，可你以為朕不心痛嗎？你是朕最小的女兒，朕怎能不關(guān)心你！

    邊關(guān)沒了你，還能有別的將軍！可朕只有你一個小女兒，朕不忍心看你在邊疆受苦吶！秦王聲音嚴(yán)厲無比，說著說著，卻紅了眼眶。

    小七，在京中嫁個好人家，閑適安逸地當(dāng)個普通的公主，不好嗎？秦王長嘆一口氣，若是早知如此，當(dāng)初朕就不該答應(yīng)長寧，讓你們倆去軍隊(duì)中玩上那么一段時間。

    唐池雨看著秦王痛心的表情，眼眶也跟著泛起紅。她知道，父親是愛她的，不過從未表現(xiàn)出來罷了。唐池雨清楚，如今邊關(guān)已有一年多的安寧，就算出了什么事兒，她立刻快馬加鞭趕回去就行了，也就十來天的時間?？伤頌樾∨畠?，的確應(yīng)該趁著父親還在，多陪在他身邊。

    唐池雨在心中暗暗下了決定，她可以暫時放下渭北的事兒，再在京都呆個一年半載?？墒羌奕酥陆^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