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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壇蘭生酒。” 蘭生酒是花釀,入口甘甜卻后勁極大,尋常姑娘只小酌半杯便會醉了。小二本來應聲就要去拿酒,可一對上她那雙紅腫的眼,卻又頓生憐惜,心想這么漂亮的姑娘哭成這副模樣,該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心情煩悶,才一個人跑來喝酒,只是萬一喝大了難免碰上麻煩,于是難得的好心勸她:“姑娘,蘭生酒易醉人,姑娘身邊也沒個伴兒,喝多了危險?!?/br> “就要蘭生酒。” “姑娘……”小二見她堅持,嘆了口氣,“行吧,姑娘稍等?!?/br> 早上酒館里人不多,小二很快便將一整壇蘭生酒拿了過來,揭開封泥給她倒上了一杯:“姑娘慢用?!?/br> 話未說完,只見德陽仰起酒碗,一口便飲盡了。 晶瑩澄澈的酒液順著飽滿的下頜淌下,滴滴答答掉在她的衣襟上,把淺淺的鵝黃色浸染得斑駁難看。 蘭生酒是她在宿州時偷偷飲過的酒。只不過那時她年幼無知,聽聞蘭生酒甘醇有花香,便以為不會醉人,于是趁著無人察覺,偷偷跑出昭王府買了一整壇蘭生酒回來,卻只喝了一口便醉得不省人事。 那次她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醒來后才知道,蘭生酒易醉,心事重的人喝了,更易醉。 于是從那以后她再未沾過一滴。 但今天例外。 今天她想醉,最好大醉一場,醉到讓她忘掉這夜里她聽到過的每一個字。 德陽拎起酒壇來又一連倒了好幾碗,等到放下酒碗時,她已經頭暈目眩,連腰都直不起來了。 “咚”的一聲,她一頭栽倒在了桌上。 酒勁上頭,臉頰都是麻木的,她感覺不到自己究竟是哭還是笑,卻看到有晶瑩的液體一滴又一滴落在膝上,分不清是酒還是淚。 “姑娘,姑娘!醒醒!” 小二見她醉倒過去忙來喊她,可喊了幾聲都不見她有回應,正心急地不知如何是好,就聽角落里傳來一聲:“把她交給我吧?!?/br> 小二抬頭,這才想起來角落那桌還有個剛一開張就來喝悶酒的公子哥。 “客官,這姑娘怎么說也是在我們這兒喝醉的,要是交給了您,萬一出了什么事兒,我們也不好和人家家里人交待?!?/br> 那白白凈凈的公子聽了,一抬桃花眼看向小二:“要是她的家里人問起,你就說她被廖家商鋪的掌柜帶走照看了,讓他們到廖家商鋪找人?!?/br> 小二一愣。 都是在西市開店的,誰不知道廖家商鋪是這些年生意最紅火的鋪子?不管是茶葉還是絲綢,又或者是其他一些生意,只要廖家沾手,別的鋪子就都得讓位。 沒想到廖家商鋪的老板竟是位年輕漂亮的公子。 小二呆在原地愣了幾瞬,忙點頭應道:“哎好,知道了?!?/br> 廖非凡這才低下頭去,也不著急帶人走,慢悠悠給自己又倒上了一碗酒。 他也是來這里喝悶酒的。 昨天下午收到淮勝的飛鷹傳書,他還在暗中高興又接到一筆大買賣,可那布條背面的話實在把他嚇得夠嗆。 ——北通江桓,接應祁國使團離京。 短短一句話,他卻讀出了背后的駭浪滔天。 祁國使團入京這事兒他早就聽說了,新晉太子妃前來祭拜馮皇后,人之常情,無可厚非。 雖然那太子妃是清秋這件事讓他多少有些意外。 可淮勝卻要他北通江桓好接應使團離開。 江桓在大越以北,兩國之間有一條浩浩湯湯的涂岷江相隔,江水洶涌湍急,除非有特制的大船,否則極易被浪濤打翻。 涂岷江兩頭有江桓和大越的戰(zhàn)船,只是前些年重修國書,將戰(zhàn)船全部拉到了岸上,以示雙方無意起戰(zhàn)事??山秲深^該有的軍備力量卻一點不少。 就算他與江桓有些生意上的往來,也曾和江桓國主飲酒暢談,交情尚可,可要在涂岷江中備船接應幾十人的使團,談何容易? 更重要的是,祁國使團如果只是來祭拜先皇后,又何須北上離京? 他們來此定是另有目的,而且極有可能惹下麻煩——天大的麻煩,所以才需要繞道江桓離開大越,畢竟從上京到江桓的距離遠比到祁國要近得多。 自打昨天收到了消息他就一直猶豫不決,一邊覺得這生意有利可圖,尤其舍不下那祁國一半的茶葉生意,一邊又深知她們可能在計劃著什么,而那計劃一旦敗露,不只是他,整個廖家都會被卷入其中。 他不想做廖家的罪人。 偏偏茲事體大,他還不能與任何人商量,昨晚一整宿都沒合眼,今天一大早就跑來酒館里喝悶酒。 只可惜他這些年東奔西跑,天南地北哪兒的酒都喝過了,尋常的酒根本喝不醉他,以至于喝到現(xiàn)在胃里漲得不得了,腦袋卻還是清醒得很。 煩。 盯著最后半碗酒看了半天,廖非凡一捏鼻子,嫌惡得不行,可那天生摳門jian商的性子又讓他舍不得浪費花錢買來的酒,只好生著悶氣把那半碗酒一飲而盡,一摔酒碗,起身朝德陽走去。 這姑娘也是一早就來喝悶酒的,雖然不知道她是因為什么而心情不好,但他卻有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惆悵,見她喝醉又沒人看顧,便多管閑事地應承下了照顧人的活兒。 盡管他平日里極少亂發(fā)善心。 “罷了,就當是積德行善了。蒼天有眼,廖某今天做了件好事,希望明年所有鋪子的收益都能翻兩番,蒼天保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