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到人口中道——

    清晏殿下。

    北朝唯一的公主殿下，一呼有百應(yīng)，卓然天下人。

    卻能撿起他的斷劍，讓他起來，讓他去收回屬于他的榮光……

    教他如何不淪陷。

    眼前沈覓低眉看著越棠，眉心緊鎖。

    她為什么會皺眉？

    她不該永遠(yuǎn)如那日一般，是他的光和救贖，神情不因任何人任何事改變嗎？

    顧衡想到，前世，沈覓向來不愛笑，神情總是清淡又敷衍，偶爾的認(rèn)真神色就會讓他移不開眼。

    她很少皺眉，就好像她一直都是旁觀者一般，遠(yuǎn)看人世不掛心間。

    可她會因為越棠困擾憂慮。

    前世因為越棠心煩，今生又因為越棠心憂。

    一點點剖析開來，顧衡心頭似乎梗住，巨大的悲哀壓垮了他最后一絲信念。

    或許，理智的他早就死去了。

    顧衡啞聲道：“阿沈……”

    過去和未來，萬語千言橫在心間，卻一字都再難說出口。

    沈覓淡淡道：“我只想讓你清楚，前世和越棠無關(guān)，是你自己冥頑不靈朽木難雕?！?/br>
    一手主角的好牌打得稀爛。

    大概他心底還要歸結(jié)于是因為所謂情愛。

    一時沖動可以，可一直由情緒驅(qū)使，失去理智、不能清醒，這在沈覓看來是愚蠢。

    沈覓冷淡垂眸。

    顧衡臉色慘白，唇邊溢出鮮血，他苦笑著捂緊心口，身子佝僂下去，蜷縮在地上，目眥欲裂，大口大口的鮮血嘔出來。

    寒風(fēng)太冷，看著驕輦總算快到眼前，沈覓放松了些。

    懷中的越棠似乎醒過來了一些，因為過于難受，口中溢出一聲輕哼。

    氣音拂過耳廓，撩動她耳邊發(fā)絲。

    沈覓不知道是被冷地還是不適應(yīng)這樣的親近，半邊身子都酥癢了片刻。

    定下心神，她立刻去看他的臉色狀態(tài)。

    越棠眉心緊緊皺著，慢慢睜開了眼睛。

    沈覓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沒有得到絲毫反應(yīng)。

    說他清醒了，可他眼神卻迷離著，她的手在他眼前晃動也沒有反應(yīng)，說他沒有清醒，但他又始終面對著沈覓，眼睛睜著一眨不眨。

    越棠脖頸上淤出的紅腫痕跡駭人，他被掐著那么久，又溺在水中那么久，沈覓一想就又氣憤起來，瞬間沖淡了越棠靠那么近帶來的不適。

    注意到蜷在地上的顧衡，沈覓只冷冷看他一眼。

    忽然，猝不及防間，越棠又朝她靠近了些。

    沈覓愣住，注意被勾回來，下意識往后傾了傾。

    越棠輕輕抱住了她。

    沈覓怔住。

    說是抱，但幾乎沒有碰到她。

    狐裘下，越棠虛虛將她攏在手臂之間，兩人濕透的衣衫貼在一起，身體卻幾乎沒有碰觸，只有衣衫帶起肌膚細(xì)細(xì)的癢。

    沈覓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

    這樣克制的動作，越棠應(yīng)當(dāng)不是完全無意識。

    沈覓生生忍住想要推開他的沖動，試探說道：“小棠？”

    越棠難受地擰緊眉，頭顱依舊疼地讓人忍受不了。

    但是，他還是想這樣做。

    他只想輕輕地，抱一下沈覓。

    聽到她的聲音，越棠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說話。

    因為被窒息太久，他的嗓音都又啞又沉難以辨認(rèn)。

    “沈覓?！?/br>
    不是平日里越棠的語氣。

    沈覓愣了一下。

    這一世的越棠在她面前喚她殿下，在別人面前，偶爾會稱她“清晏公主”、“清晏殿下”，卻從沒叫過她的名字。

    沈覓思緒雜亂。

    心情復(fù)雜間，忽然又聽到他的聲音。

    因為嗓音喑啞，他說得很慢，又厚重地藏著所有情緒。

    “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br>
    沈覓心中一酸。

    因為越棠那句“沈覓”生出的抗拒和別扭瞬間煙消云散。

    顧衡這次是偏執(zhí)到非要殺了越棠不可。

    要不是越棠從船上跌下，要不是船上有小廝也救了他一把，越棠真的又會死在她面前。

    沈覓用力咬了一下嘴唇。

    她抬手，輕輕抱住他。

    雙手搭在他腰后，真真切切地抱著他。

    越棠身體僵住。

    他手都微微顫著，將兩人之間的空隙縮小，輕輕觸碰沈覓身后。

    慢慢收緊。

    這才是一個真正的擁抱。

    是他從生到死，求而不得。

    此刻成真。

    沈覓沒有再推開他。

    越棠剛從死里逃生，便稍稍縱容些也好。

    沈覓低聲道：“小棠，不要怕。日后，我都會好好護(hù)著你，不會再這樣了?！?/br>
    沈覓同時在心底暗暗重復(fù)了一遍。

    她不會再讓越棠受到這樣的危險。

    驕輦很快駛到面前，沈覓立刻朝著云霏招手，在云霏和內(nèi)官的幫助下，一起將越棠攙扶著送上車廂中。

    沈覓沒有管地上的顧衡，讓人接上太醫(yī)，一同朝著她在宮中的長樂宮而去。

    一到車上，再看越棠，他閉著眼睛靠在沈覓肩頭，皺緊眉又昏沉過去。

    面上被窒息的紅已經(jīng)褪去，但是兩頰又浮現(xiàn)不正常的紅色，身體微微發(fā)熱。

    沈覓有些焦慮，一直等到驕輦到了長樂宮，徐年徐歲等在門口，將越棠接進(jìn)房中，太醫(yī)也跟著進(jìn)去，才稍微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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