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畫面戛然而止，她沒趕上她最后一場演出。

    第三十章

    “柳奶奶，去吧?！?/br>
    余芝拍拍還僵硬著的柳奶奶的肩膀，她微微愣怔像是從回憶中突然驚醒。

    片刻。

    柳如眉回頭朝著余芝她們笑了一下，她的銀發(fā)又變成了黑色小卷，她的皺紋被所有的熱愛燙得平平整整。

    柳如眉還是那個柳如眉，唱上一嗓子就能叫人三月不知rou味的天籟歌星。

    余芝看著她從手袋里拿出那把一直以來都跟著她的小小折扇，輕輕握在手里，那上頭有更濃郁的香味飄散出來。

    她不再猶豫，一步一步地向著那個舞臺走去。

    歌廳里的觀眾等待了許久，看見舞臺上終于上來個人。

    裊裊婷婷香氣繚繞，那人竟像是從民國老海報里走出的美人，紅唇媚眼，黑發(fā)雪膚，這……哪里有一點“老”藝術家的樣子？

    觀眾席里有低低的議論聲傳來。

    【這是拾光請的演員？】

    【不是說有老歌手來嗎？臺上那個看著頂多也就二十歲吧？】

    【是啊，他們領班呢？叫過來問問?！?/br>
    【說到領班，你們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嗎？剛才外面好像有什么打斗的聲音，現(xiàn)在怎么一點都聽不見了？】

    【打完了唄】

    【呸，我意思是什么聲音都沒了，外面連汽車喇叭的聲音都沒了！】

    【……】

    這些人還在吵吵嚷嚷，臺上那位民國美人似乎完全不在意他們都沒有注視她，只是眼睛亮亮地握住話筒。

    “今晚，是我最后一場演出，希望你們……”

    記得我？

    她低頭握緊話筒。

    算了吧，倒也不必記得我。

    臺上的美人根本沒有跟后臺溝通，只是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就這么清唱起來，而她聲音一起，觀眾席上再也沒有了竊竊私語。

    臺上美人的聲音像是有種魔力，甜蜜中還帶著一絲悵然，聽得人也跟著陷入了某種不知名的情緒里去。

    歌手不老，歌倒是很老。

    柳如眉在聚光燈下，微微瞇著眼睛，仿佛又看見臺下那為她瘋狂的各色觀眾，她一句一句的唱，場下的人便跟著一句一句地哼。

    從小山村到這十里洋場，她想要的，從來都不是什么愛情什么男人。

    唱到最后，她腦子里那些延續(xù)了幾十年的混沌終于散開，藏在這些迷霧后頭的，只有這個舞臺，這只話筒，這束只屬于她的聚光燈，這才是她的畢生所愛。

    一曲終了，觀眾席上還是鴉雀無聲。

    臺上的美人大大方方轉個圈，朝著入口處站著的養(yǎng)老院眾人嬌笑道：

    “如何？我沒騙你們吧，我說我當初在舞臺上唱歌的時候可是美到要上報紙的！”

    余芝只覺得眼睛模糊，嗓子里堵得厲害，只能豎起個大拇指來沖著柳奶奶瘋狂贊美。

    她身邊的爺爺奶奶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臺上風華絕代的柳如眉，臉上只有少許的不舍，剩下的……全是難以自已的欣慰。

    自從住進養(yǎng)老院，每次到了過年過節(jié)的時候，老幾位的祝福語都是祝你早日投胎成功，做人也好做樹也罷，做什么也比守著自己死前的不甘在這世間飄蕩強。

    這是救贖之地，也是堅不可摧的牢籠。

    門奶奶雙手抱拳，老顧他們干脆鼓起掌來。

    真好。

    你可以走了，真好。

    柳如眉站在聚光燈下，眼睛也亮的像是漫天星辰，她深呼吸一口氣，朝著養(yǎng)老院各位鞠了個姿勢優(yōu)雅的躬，

    “我的老朋友們，謝謝你們來看我最后的演出?！?/br>
    “各位，下輩子，我們有緣再會?！?/br>
    她話音未落身影就開始模糊起來。

    柳如眉朝他們揮了最后一次手，在徹底消失前的一秒，她突然朝余芝眨了眨眼睛。

    【小余，我知道你的秘密了。】

    【別怕，奶奶永遠和你在一起?！?/br>
    “砰”

    美人最終消失在她的舞臺上，帶著她最完美的謝幕。

    ……

    余芝和爺爺奶奶們站在入口處，誰也沒開口。

    過了半響，馬爺率先咂摸咂摸嘴，

    “本來我想哭，轉念一想我又好羨慕，嘖，眼淚從嘴角流出來了?！?/br>
    “馬爺你真是……是怪叫人羨慕的，”老顧一摸光頭，“也不知道她能投成甚，要是投個歌星，現(xiàn)在這時代賺的可多了?！?/br>
    “也是，說不定到時候去你家孫子的公司?！?/br>
    “瞎說什么，你們這就不懂了吧，現(xiàn)在人家干得好的歌星都自己單干，跟我們那時候學徒一樣，搞個什么什么工作室?！?/br>
    “這我知道，單干賺得多啊不用給公司提成?！?/br>
    “……”

    余芝心里那一點想哭的沖動，被剩下這幾個爺爺奶奶的閑聊徹底沖散，

    “你們都從哪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啊……”

    “朋友圈??！”“微博！”

    “馬爺您還認字呢？”

    “瞧不起誰呢，現(xiàn)在不是有讀屏功能嗎？”

    眼看這老幾位的話題又開始跑偏，余芝趕忙指指樓下，

    “孟家父子還暈著呢？拿他們怎么辦啊？”

    “哦，對，差點把那孫子忘了，走走！”

    “好好撒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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