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頭的話讓我頭皮一緊，忍不住又朝前面的那片小屋看了一眼。

    石老頭到底在干什么？

    “在這個地方開旅館，有人來住么？”

    “有啊。”石老頭磕掉煙袋里的煙灰，又咳咳的咳嗽了兩聲：“總有人來，不過老是那幾個人?！?/br>
    “這樣的房子，能住人么？”我看著石老頭淡定自如的樣子，也沒有什么危險，膽子慢慢大了一些：“這房子比你旅館的房子還要破。”

    “能?！笔项^回頭指指小房子門口的油燈，說：“這就是怕他們迷路了，找不到回來的路。”

    “住在這兒的，都是些什么人？”

    “你想知道，自己看看不就行了，門又沒有上鎖?！笔项^淡淡的笑了笑：“想看就看看?！?/br>
    石老頭這么痛快，反倒讓我不知所措。要是他一個勁兒的藏著掖著，不讓我看屋子里的東西，那么我肯定想方設(shè)法的也得溜過去觀摩觀摩，可人家主動邀請，我又不太好意思了。

    “沒事，看看吧?！笔项^站起身，說道：“這也快到吃飯的時候了，遠到是客，好的壞的，總得請你吃一頓飯，你慢慢看，我弄飯去。”

    石老頭轉(zhuǎn)身到幾米之外的一個小爐子旁邊忙活，我看著他好像真的不管我了，讓我自己大膽的看，到了這一步，好像不去觀察一下屋子里的情況，就有點對不住石老頭。

    我一步一步走到了身前那座矮小的破木屋，木屋千瘡百孔，門口的門板一拿就拿掉了。門板拿掉的時候，我聞到了一種很奇怪的氣味。

    那不是臭味，但是非常獨特，不怎么好聞。這種氣味，好像不算陌生，我小的時候跑到山上的老村去玩，在那些足有上百年歷史的老房子里，就曾經(jīng)聞到過類似的氣味。

    這是時間的味道。

    小屋里面沒有任何多余的擺設(shè)，一覽無遺，在屋子里，用木板和拆散的紙箱鋪了個地鋪，地鋪上面好像躺著一個人，不過被床單給蓋住了。

    床單蓋的很嚴(yán)實，從頭到腳蓋的密不透風(fēng)，我站在小屋的門口，看不到床單下面是什么人。

    我回頭看了看石老頭，他正在用小爐子燒水做飯，石老頭應(yīng)該在這兒呆了一段時間了，輕車熟路。他的言談舉止都沒有任何異樣，可是看見床單把地鋪上的人蓋的那么嚴(yán)實，就算拿腳后跟想想也知道，那肯定不是活人。

    我想看看，這張地鋪上，究竟躺的是什么人。

    石老頭只顧著自己燒水做飯，也沒理會我，我把雜念全都拋開了，走到地鋪旁邊，把床單掀開了一角。

    床單下面，是一具白骨，我掀開床單的那一刻，恰好看見兩個黑洞洞的眼眶。這種東西，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了，然而，身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環(huán)境，還是讓我有心驚rou跳的感覺。

    我慢慢的把床單全都拿開，下面的確是一具很完整的人的骨骼。這時候我才明白石老頭的意思，這些低矮又簡陋的小房子里，果然住的有人，只不過是死人。

    床單下面的人腐爛的只剩下骨頭，盡管骨骼完整，可是現(xiàn)在什么都看不出來，我不是專業(yè)的法醫(yī)，看著這架骨骼，甚至連男女都分不清楚。

    我仔細(xì)的又看了好一會兒，發(fā)現(xiàn)這架骨骼的左手腕上，綁著一根很細(xì)的白繩子，繩子末端吊著一個小標(biāo)簽。用光線照過去，我看見標(biāo)簽上寫的是一個日期。

    日期是去年的日期，年月日標(biāo)注的很清楚。按照常理去推斷，這個標(biāo)簽上的日期，應(yīng)該是死者死亡的具體時間。

    去年到現(xiàn)在，時間過去的并不久，尸體一定經(jīng)過了處理，才會腐化的這么快。

    對于這個標(biāo)簽，本來我還不是特別在意，可是仔細(xì)琢磨琢磨，我的腦袋就大了一圈，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個標(biāo)簽上標(biāo)注的日期，好像是我們四個人組織隊伍第二次來到旦猛盆地的日期。

    想著想著，我的腦門就冒汗了。

    “你終于來了.......”

    就在這時，不知道從什么地方飄來了一道很輕的聲音，聲音特別輕，可是落入耳中的時候，我立刻分辨出來，這是張莫莫的聲音。

    我醒悟了過來，這架已經(jīng)白骨化的骨骼，是當(dāng)時在旦猛盆地死掉的張莫莫。隨著記憶的涌動，我又回想起來，張莫莫他們第二次在旦猛盆地遇難之后，我覺得不正常，暗中隱伏在尸體附近，然后悄悄的尾隨前來搬運尸體的人，來到了這片深淵。

    我親眼看見，張莫莫和老王還有寧小貓的尸體被放到了深淵下面，我還想再到深淵下面看個究竟，不過中途遇到了瞎子，我只能被迫返回。

    由此可見，張莫莫他們?nèi)齻€人的尸體，被送到深淵下面之后，就一直滯留在這兒。

    此時，我終于明白了以前思維的一個誤區(qū)。我一直都認(rèn)為，張莫莫他們是死而復(fù)生，但既然復(fù)生了，尸體怎么還可能在這兒？基于這個現(xiàn)象，答案就顯而易見了。

    他們不是死而復(fù)生，而是有人代替了他們的身份。

    相同的相貌，相同的經(jīng)歷，相同的記憶，甚至相同的思維方式。我見過5，見過病人，所以，我對這個現(xiàn)象了解的更加透徹。不管是在旦猛盆地，還是胡楊河故道，或者仁昂，張莫莫他們?nèi)齻€人只要死去，就會有一個一模一樣的人出來，頂替他們的位置。

    起死回生，肯定是不存在的，身份置換，才是更嚴(yán)謹(jǐn)，也更合理的推斷。

    看著眼前的骨架，我的視線有點模糊，甚至從猙獰可怖的骨架上，看到了張莫莫的臉。

    我在床鋪旁邊站了好一會兒，用床單把骨架重新蓋好，轉(zhuǎn)身走出小屋。放眼望去，這一片小屋大概有十幾座，我轉(zhuǎn)身走到旁邊的小屋跟前，準(zhǔn)備拿掉門板。

    “慢著點?！笔项^蹲在爐子旁邊，燉著一鍋湯，頭也不回的說道：“不要把門口的油燈給弄滅了?！?/br>
    “這油燈，有什么用嗎？”

    “我不是告訴過你，油燈在這里亮著，住在這兒的人才不會迷失，能找到回家的路。”

    我也不知道石老頭說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不過他既然交代了，我就放慢了腳步，輕輕的走進小屋。

    小屋里還是空空蕩蕩，只有木板和紙箱鋪出來的地鋪。地鋪上有骨骼，同樣被床單蓋著。這具骨架看上去就比較大，應(yīng)該是老王的尸體。

    骨骼的左手腕，吊著一個小標(biāo)簽，上面是具體的日期。

    我匆匆忙忙從這間小屋出去，又在別的屋子里來來回回的看了一圈。十幾個小屋里，全都是這樣的骨骼，老王他們?nèi)齻€人，死了不止一次，每一次，尸體都會被搬運到這里。

    我的后脊梁突然有一點發(fā)冷，如果我的推斷正確，死而復(fù)生其實只是一種替換的話，那么真正的張莫莫，老王，寧小貓，早已經(jīng)死掉了。這里的十幾具尸體，都是和他們一模一樣的人的尸體。

    我有點迷茫，想不通其中的道理，人都死了，還專門在這里搭建小屋，把它們的骨骼保存起來，這是什么原因？

    “別站在那傻楞了?！笔项^做好了飯，說道：“先過來吃飯吧?！?/br>
    石老頭用兩個木頭箱當(dāng)桌子，端過來一碗湯，兩個菜。這種地方是吃不到新鮮食物的，全都是罐頭和壓縮食品。

    “喝酒不？”

    “隨意?！?/br>
    “那就少來點吧?！笔项^轉(zhuǎn)身拿了一瓶酒：“這個鬼地方冷，又有點潮，來兩口暖暖身子?！?/br>
    菜端上來了，酒也倒上了，可是在這樣的地方，再加上剛剛看到那些尸體后的不良情緒，我實在是吃不進去。石老頭自己喝了一杯，又吃了點菜，看見我不動筷子，他就放下酒杯，對我說：“有什么想問的，就問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