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小紀神官告訴你的嗎？

    蓮沛摸摸鼻子：啊，對，他告訴我的。

    牧月嘆口氣道：這事怪不得別人，是我對國主出言不遜在先。

    蓮沛：就因為這個？你們國主到現(xiàn)在還沒明白過來，那個神女不過是個邪祟嗎？他分出一點精力找出國主的因果，想看個究竟。

    牧月：國主明白，他現(xiàn)在只信奉大神，大宗伯和其他大臣們都松了口氣。

    蓮沛：那是為何

    牧月苦笑：可能因為我我不信大神吧

    蓮沛作為大神從來不要求別人來信奉自己，他也從來沒把凡人的信奉看得很重，頗有點愛信不信的意思。但是突然聽到牧月當面這么說，心里莫名其妙地難受了一下。

    你為什么不信？他忍不住想知道，問出口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卑微。

    牧月想了想，認真回答道：也不是不信，只是大神離我太遠了。

    這是實話，俗世凡人萬萬千，蓮沛不可能每一個都顧及到，他只能保護世人不受邪祟傷害，盡可能幫助人們安居樂業(yè)，各人有各人的因果，他不能過多干涉。

    牧月沒有發(fā)現(xiàn)蓮沛不太對勁，繼續(xù)說道：我們只是凡人，還是要靠自己的努力生活，事事都依賴大神的庇佑，未免有些松懈和消極，我這么對國主說了，他自然覺得我在諷刺他說我對大神不恭，要拿我祭神

    蓮沛點點頭，突然沒那么難受了，反而對他生出一點惺惺相惜的感覺來。

    他從供品里又翻出一個花燈來，一看就是小女孩兒祈求姻緣放的，里面還有個紙條。

    牧月：況且事事都求神，大神就太辛苦了，雖然我沒有見過他，但我知道他是個好神，起碼我們沒有被什么妖魔鬼怪吃掉

    蓮沛聽見了他的話，一直以來都是他為世人考慮，世人不是稱頌他無所不能，就是直言祈禱，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認為他很辛苦。

    他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胸口似乎被塞得滿滿當當。

    牧月去爬另一座小山。

    花燈里面那張小紙條掉了出來，蓮沛把它撿起來展開，銀箔宣紙上面用娟秀的蠅頭小楷寫了一句話：風暖有人能作伴，日長無事可思量。

    他正在咂摸這句小情詩，突然旁邊咔啦一聲響，牧月用來攀高的椅子一歪，人重心不穩(wěn)，眼看就摔了下來。

    蓮沛趕緊跑過去接住他，懷里的人緊張地閉著眼睛，發(fā)現(xiàn)不疼才又睜開。

    我又救了你一次，你要怎么感謝我？

    牧月：你不是不要我謝嗎？怎地又來討？他站起身來，理了理袍子，你想要我怎么謝你？

    蓮沛想了想說道：你不是少傅嗎？反正也回不去了，不如教我些東西。

    牧月：你想學什么？不是，你們神官還有什么需要學的？

    蓮沛：我們從小就在山里，凡世那些事情都是道聽途說來的，雖然道理都懂，但是沒有親身經(jīng)歷過，將來大家共事的時候，如果我想到什么問題，少傅大人能不能給我解答？

    牧月微笑，這個男人看起來英俊高大，但心性單純，像個孩子：別叫我少傅大人，叫我牧月就好。以后若有任何問題請盡管問，我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蓮沛開心起來，把手心里攥著的小紙條遞給他：這是什么意思？

    牧月看了看說道：這是詩句中的節(jié)選，單拿出來大概是想表達希望能有人和她一起過平平淡淡無憂無慮的日子。一見鐘情怦然心動固然美妙，但人生很長，能夠攜手一生，白頭到老的才是摯愛。

    他說完，一陣暖風從殿門吹進來，帶來了蓮池的淡淡香氣，縈繞兩人周圍。

    牧月被蓮沛炙熱的目光看得有些窘迫，把紙條塞回他手里，說道：我繼續(xù)歸類了，再不弄到晚上都弄不完了。你快再挑一挑，還有什么是大神喜歡的。

    蓮沛追了過去：我?guī)湍惆?，我我有靈力，可以很快就收拾好。

    于是生來就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高貴正神，一下午都陪著少傅大人收拾供品，忙得不亦樂乎。

    小紀小京和小綠躲在門外廊柱后面偷看，怎么也想不明白大神這是怎么了。

    收拾得差不多了，牧月在紙上記下最后一筆。蓮沛拍拍手朝門外喊道：外面是小紀吧？進來！

    小紀愁眉苦臉地走進來：大那個蓮沛，請您不要在我的名字后面加吧，不、不太文明

    牧月側(cè)過臉去偷笑，肩膀都在抖。

    蓮沛心情好得很，吩咐道：把那一堆搬到壺峰去。

    他拉起牧月就往外走：我?guī)闳コ燥垺?/br>
    牧月被他拉到勾月山，山不高，風景卻是極佳，山頂上有一個亭子，亭子外面是一株蒼勁挺拔的古松，枝叉向外延伸至亭子檐下，托起了一彎明月。

    吃食早就準備好了，精致美味，擺了一桌子，甚至還溫著酒。

    牧月笑笑：你早就準備好了？

    蓮沛心想，我傳音給神官讓他們準備的，應該也算是我準備的吧，于是點了點頭。

    牧月心如止水，所以直接導致他接受能力極強，什么奇怪的事情都能從容淡定地接受，他給自己和對方斟滿酒，端起酒杯：謝謝。

    蓮沛與他對飲，放下酒杯說道：你這么能干，大神一定很欣賞，你有什么愿望沒有？說出來我去讓大神幫你實現(xiàn)。不用客氣，這對大神來說不算什么，每個神官都可以實現(xiàn)愿望。

    牧月?lián)u搖頭：沒有。

    蓮沛：什么都沒有嗎？長生不老容顏永駐？日進斗金富可敵國？學富五車通曉古今？或者有什么遺憾我大神也可以幫你彌補。

    牧月依舊搖頭：你說的這些，都是我可以自己做的，長生不老我不奢求，銀錢夠花就好，學識要靠自己積累，才能真正屬于自己，遺憾？我好像也沒有

    蓮沛：所以，你是打算一輩子不求神嗎？

    牧月不置可否：能靠自己努力生活，就不會去麻煩神明。

    蓮沛一連喝了三杯悶酒，月亮不知何時躲到云后去了，一頓飯吃得他極其不爽，感覺自己的尊嚴受到了挑釁。

    他拿起酒壺直接灌，心里暗暗發(fā)誓：我要不讓你主動求神許愿，我就跟你姓！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猜猜小空老師后來有沒有許愿？

    哈哈哈哈哈

    愛你們～

    第89章 番外四

    牧月也不知道蓮沛神官為何突然就不太高興了，于是問道：你可是有什么煩心事？

    蓮沛看了他一眼，抱怨道：啊，是有煩心事。

    牧月：你若不嫌棄，可以跟我說說，我或許解決不了問題，但好歹能傾聽，寬慰一二。

    他的語氣和表情都很認真，蓮沛覺得他這樣反而襯托得自己很小心眼，于是更生氣了：我有個很他糾結(jié)了一下，想說討厭的人，但又覺得自己并沒有討厭他，便換了個說法，很在意的人。

    嗯。牧月用清澈的目光看著他，真的是在傾聽。

    蓮沛想了想，發(fā)現(xiàn)自己從來沒有跟什么人傾訴過，都是坐在神殿里，聽神官匯報，或者直接傾聽凡人的訴求。

    他覺得蠻新鮮，接著說道：我嘗試了解他，但是無論我怎么努力，我還是看不懂他。他指的是看不到牧月的因果，這件事情很奇怪。

    牧月點頭：確實，兩個人即使秉性相似，愛好相同，但也不是一個人，世間萬物中，人心是最難懂的。

    雖然兩人的對話驢唇不對馬嘴，風馬牛不相及，但是結(jié)論卻是殊途同歸。

    蓮沛笑了笑，此人或許可以引為知己。

    你若信得過我，可以多跟我說一些嗯，那人的事情我雖然沒有過這種經(jīng)歷，但

    彎月被云遮住，只有暗淡隱約的光。

    大神有靈力護體，飲酒如飲水，根本不會喝醉，但少傅大人就不一樣了，幾杯下肚，清俊的臉惹上了一絲紅暈，在月光下看不真切。

    如果點上燈，這嬌憨又較真兒的模樣得有多

    蓮沛的腦子里上演了一出懸崖勒馬的驚險大戲，面前這人有多什么他不敢往下想，移開視線，端著酒杯裝模作樣地接他的話：沒經(jīng)歷過什么？

    牧月臉更紅了，聊什么都行，唯獨這個他真是不懂。

    十年寒窗苦讀，一朝高中，得國主賞識做了少傅，根本沒時間也沒精力去談情說愛風花雪月。

    他低著頭，雙手修長白皙的手指握著小巧的酒杯，坐立難安道：沒經(jīng)歷過情愛

    蓮沛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兒，坐直了起來，欺負人家少傅大人老實，連珠炮似的發(fā)問：凡間的男子大多二十就有了妻兒，你怎么還沒有？是沒有遇上喜歡的人嗎？你喜歡什么樣的人？

    他語氣過于歡快，牧月突然抬頭說道：我經(jīng)歷沒經(jīng)歷過都無所謂，咱們不是在談你在意的人嗎？他沒被蓮沛繞進去，直接問道，你是不是背著大神偷偷跑下凡間，愛上了凡人的女子了？

    蓮沛翹著腿：你覺得我能看上什么凡間女子？

    牧月覺得，這個男人總是一副得意的樣子，卻不讓人生厭，不過他也的的確確有得意的資本：以蓮沛大人的相貌和天資，凡間確實少有女子能夠匹配。只是我雖然沒有經(jīng)歷過情愛，卻知道若是遇見了心動的人，對方是否跟自己匹配，倒變成了最不重要的因素。

    兩人本來是在聊在意的人，卻沒有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話題卻已經(jīng)默認這個在意的人便是心愛的人。

    蓮沛點點頭表示贊同：這個我倒是知道，只是這心動的感覺，我不曾有過。

    牧月老實回答：這個我沒辦法告訴你，因為我也沒有經(jīng)歷過。

    兩個單身漢碰了個杯。

    牧月又問道：如此來看，你在意之人不是凡間的女子，想必是神宮中的人了，你說的煩心事是因為她嗎？

    蓮沛剛才也是沒話找話，于是開始找補：呃，對，其實也沒有特別在意他就可能我沒有特別在意過什么人吧。

    前一句話或許不是真的，但是后一句絕對是真的，在他掌管這個世界幾千年的時間里，還真的沒有遇到過讓他很在意的人。

    牧月笑道：你是不是喜歡她？

    蓮沛心里動了一下，這一動反而讓他冷靜下來，他思索片刻，旋即問道：我知道什么是喜歡，但是我又不是那么知道不過我猜應該不是喜歡，因為我想到他的時候，會生氣。

    對，生氣！蓮沛找對了感覺，就是生氣，畢竟他看見牧月不信奉自己，莫名地就會胸悶。氣得胸悶，這不是生氣是什么？

    牧月也拿不準了，問道：她總是惹你生氣？

    蓮沛：那倒沒有，他也不是故意的，反正我看見他，有時候開心有時候生氣。

    那她是不是做了什么讓你生氣的事情，你討厭的可能不是她，是這件事情？

    蓮沛：嗯，你說的有道理。

    牧月：既然如此，那你跟她說清楚就好了，畢竟對事不對人，你們和解了，你看見她就不會再生氣了。

    蓮沛：那我怎么跟他說清楚？

    牧月：讓她不要再做惹你生氣的事了。

    蓮沛想了想，雖然與自己一直堅持的原則相悖，但只有勸他信奉自己了，于是說道：我明白了，我會跟他說清楚的。

    他話題突然一轉(zhuǎn)：你有沒有什么心愿？

    嗯？牧月覺得神官跟普通人之間，思路上可能有什么不一樣，搖搖頭，我說過了，目前沒有什么心愿。

    蓮沛不死心：你就不想找個媳婦？問完這句話，他自己心里先膈應了一下，緊張地盯著牧月。

    牧月：不想，我已經(jīng)到神宮來了，斷沒有機會再邂逅凡人女子，更別提找到兩情相悅之人了。

    蓮沛莫名松了口氣：你沒有這等世俗的欲望，很好，雖然你并不是有靈力天賦的人，但是這種淡泊的性子倒是很適合做神官，不像小紀他們，天天嚷嚷著要去凡間，心都是浮的。

    牧月笑道：神官前輩們有什么愿望嗎？

    蓮沛回想了一下答道：小京曾經(jīng)想變得更英俊一些，小綠想變聰明，她想下棋贏過小紀，小紀沒什么別的愿望，他就是喜歡吃，能每天有好吃的就滿意了。山門那邊的護衛(wèi)神官的愿望大多是變得高壯些、武功高強些，還有的神官喜歡小動物，大神就給一些動物開了智，讓它們變成靈獸，能言會道。

    牧月：凡間供奉大神的寺院都莊嚴肅穆，卻不知大神這里的生活卻是比凡間還要有趣。他與蓮沛碰杯，問道，你的心愿呢？

    蓮沛：我的心愿就是希望凡世太平，我們這兒就能輕松一些。他不依不饒，你倒是快說一個心愿呀。

    兩人已經(jīng)是朋友了，又喝了些酒，牧月放開了些，靠在軟墊上說：你別催我，我現(xiàn)在沒有心愿，將來若是有了，等面見大神的時候，自會沐浴焚香向他禱告。

    兩人一頓飯吃到了快午夜。宗山遠離城市，荒無人煙，神宮所在的地方連野獸都少，可能是大神靈力的庇佑，這里卻一點也不覺得冷。

    牧月現(xiàn)在不是少傅了，也遠離了官場，放松了很多，喝了不少酒，又與蓮沛閑聊，歇了半個時辰，才跟著他往回走。

    離勾月山最近的神殿是無垢宮，蓮沛說這里是他住的地方，邀請牧月一起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