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滲著血，又疼又累，擔心和憤怒爆發(fā)出來，他可不管對方是野獸妖怪還是山鬼，抓著那鮮紅的袍角：菲苗！把菲苗還回來！

    山鬼一腳踢開他：你崽子丟了找我要？只要進了宗山，人類就跟野獸沒有區(qū)別，是做獵食的還是做食物，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眼淚流到顴骨的傷口處，沙沙的疼，他猛地起身撲到山鬼背上，山鬼嚇了一跳，怒道：你找死！

    山林悸動，大風驟起，吹得樹枝狂擺，像為葉空提前默哀，但隨后風就停了下來，山鬼皺眉道：你說他幫了你？

    小貍貓從山鬼肩頭看著葉空啾咪叫了一聲，葉空剛才猛然用力，靠得是精神力量，現(xiàn)在一下子脫力掉了下來摔在地上，山鬼往前走去，他晃晃悠悠站起來，就聽山鬼不耐煩說：還不跟來？

    葉空跌跌撞撞跟在后面，從遠處繞下剛才撿到小貍貓的地方。

    小貍貓?zhí)聛砼艿讲輩怖?，一棵巨大的老樹，枝干上纏滿了歪葉榕，一種絞殺榕，老樹被絞死，樹干最下面空了，形成樹洞。

    葉空跳下去，樹洞里鋪了一層柔軟的樹葉，菲苗在樹葉上睡得正香。

    把孩子抱起來，腿邊癢癢的，小貍貓蹭著葉空的小腿，葉空嘆了口氣：你是想帶新朋友回家做客嗎？

    小貍貓點點頭，葉空揉揉他的小耳朵：菲苗還小，走不了那么遠，等下次我們一起去好嗎？

    山鬼抱臂靠在枯死的大樹上，開口道：去什么去！人類就不該進山！趕緊滾回去！

    葉空抱起菲苗：謝謝你。

    山鬼偏過頭去不看他，也不想接受他的謝意。

    葉空抱著菲苗爬上來，突然眼前一黑，一陣天旋地轉往地上栽去。

    他再睜開眼時，看見的是自己房間的原木房梁，老房子屋頂都高，房梁上繞著粗紅繩，用來安宅的。

    是做夢嗎？他坐起身，渾身散了架一樣。樓梯蹬蹬蹬一陣熟悉的腳步聲，菲芽跑進來：小空老師你醒啦？

    葉空：苗子呢？

    菲芽：苗子在家呢，他昨天瞎跑害你跟著著急，奶奶揍了他一頓，早上鬧著不肯吃飯，奶奶說一會兒吃完飯再送他來。

    看來不是夢

    葉空：我們怎么回來的？

    菲芽：你把菲苗送回家的呀！叔伯都說你運氣好，第一次進山還能完好地回來。

    葉空騰地起身，跑去廁所照鏡子，臉上的傷，身上的傷都不見了。

    菲芽奶奶領著菲苗來了，在門口喊：小空老師，苗子我送來了！

    葉空打開廁所的木窗：好！辛苦奶奶了！

    奶奶：辛苦小空老師才是！我先去地里，中午做好飯帶過來，你就不要做飯了！

    謝謝奶奶，您慢走！

    葉空洗了把臉，正要下樓，就聽見菲芽短促地啊了一聲。

    他被嚇怕了，趕緊跑下來：怎么了？

    菲芽指著客廳草席上的菲苗。

    菲苗今天穿了件棕黃色的粗布小短袖，自己帶了個皮球，小胖腳踢了一下球，球滾到葉空腳邊，葉空按著額頭把球撿起來，覺得頭疼得厲害。

    哈哈哈哈！四個菲苗！

    四個大胖小子，兩個滾在一起打架，一個爬到桌子上夠杯子，另一個跑過來揪著葉空的褲子，眼巴巴地看著他說：球球

    第4章

    葉空把球扔過去，四個菲苗都撲過去搶，他嘆口氣對菲芽說：你把昨天學的字再寫一寫，吃完午飯咱們上數(shù)學課

    把大孩子安排好，為了不打擾她學習，他一邊胳膊夾兩個，把四個菲苗都帶到院子里：你們四個，幫我拔草！

    一個菲苗跑過去蹲下就開始拔，一看就知道經常在家?guī)湍棠谈苫睢?/br>
    剩下的三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跑過去，學著菲苗的樣子拔起草來。

    早上太陽還沒有越過林子，溫度不高，也不曬。

    葉空拿著鐮刀把木屋門前空地上的長雜草都割掉，堆在一旁。

    四個小孩一邊玩一邊拔草。

    太陽升高了些，葉空煮了麥茶，晾涼了給小朋友們喝了，又切了水果當做加餐。

    菲芽一個人學習太無聊，就跑過來一起除草。

    我想把這兒整理出來，給你們做運動場。葉空說道，撈起一個摔倒的菲苗，拍拍他膝蓋上的土問道，你是小貍貓還是苗子？

    他是苗子。菲芽說道。

    你能看出來？

    能啊，苗子脖子上有顆痣。菲芽指了指菲苗的脖子，果然有一顆黑色的小痣。

    葉空又抱起另一個，沒有痣，而且四個雖然長得很像，但其實仔細觀察還是會有些細微的差別。

    他心里有數(shù)了，把四個小孩抱到木屋的臺階上排排坐：誰是昨天的小貍貓？

    一個菲苗舉舉小手。

    這兩個是你的弟弟meimei？

    小貍貓點點頭。

    那好。葉空指著小貍貓，你叫大貍。他又指著看另兩個，你叫二貍，你叫三貍。

    確定好名字之后葉空問道：mama知道你們來這兒嗎？

    大貍點頭。

    葉空大概明白了，昨天應該是山鬼送他們回來的，而且變成了他的樣子把菲苗送回了家，二貍三貍也來了，說明可能是他們的mama同意的。

    只是為什么要把孩子送到他這里來呢？

    他又問：大貍二貍三貍，你們是想來這里學習嗎？三個小家伙茫然地看著他，他抓抓頭發(fā)解釋道，你們三個是想經常來嗎？

    大貍點點頭，二貍三貍也跟著點點頭。

    葉空：好吧，那你們要乖乖聽老師的話，不能隨便亂跑，知道嗎？

    大貍點頭：老師。

    他開口說了話，葉空有些吃驚地問：你會說話？

    大貍噗噗變回貍貓模樣，在臺階上打轉：大貍，大貍。

    二貍三貍也學著大貍的樣子喊著：二貍、三貍！

    葉空：既然如此，你們來的時候，我就教你們說話吧。

    三只貍貓變回菲苗的樣子，和菲苗玩在一起。

    經過一上午的努力，已整理出一塊平整的土地，他從歪斜老舊的小倉庫里找出一個木箱，放在地上，剛放下，三只貍貓寶寶就噗噗變回原形，跳了進去，一本正經地蹲坐在里面。

    葉空哭笑不得，把他們趕出來：木箱當球門，讓你們踢球用的。

    四個小男孩不需要什么規(guī)則，爭搶著把皮球踢進或扔進木箱里，玩得不亦樂乎。

    奶奶來啦！菲芽跑過來小聲說道。

    葉空趕緊把三只貍貓寶寶藏到二樓，他怕奶奶年紀大了，看見四個孫子會嚇壞。

    他接過奶奶手里的籃子：辛苦您還跑一趟。

    奶奶年紀雖大，精神卻好得很，不僅能洗衣做飯，還能下地干活。她接過葉空遞過來的茶水笑道：這有啥辛苦的，老師才辛苦。

    孫女孫子在院里玩球，屋前的空地收拾地干凈利落，她不禁夸贊：老師收拾的？真是不錯！本來想過幾天叫幾個人一起收拾收拾這塊地的，沒想到老師自己動手干上了。

    雜草根部都拔除，土地也翻過整平，一看就是有經驗的人做的。

    葉空：正好有空，想給孩子們弄個活動場地。以前在孤在學校的時候幫老師做過。

    村里都說你是城里人，沒想到會這么多！

    葉空把午飯擺上餐桌：奶奶一起吃飯吧。

    奶奶擺擺手：我做的時候就吃過了，你們吃。老胡家殺了羊，籃子里的羊rou是新鮮的。

    謝謝奶奶！回頭我去胡叔家道謝！

    老太太站起來：謝啥謝，宗山沒別的，就是好吃的多。

    送走奶奶，葉空喊孩子們洗手，三只貍貓寶寶一直在二樓樓梯口往下看，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奶奶做了條紅燒魚，炒了香椿土雞蛋，小雞燉蘑菇，蒜苔臘rou和涼拌萵筍絲，主食是香噴噴的米飯。

    魚是附近河里釣的，村長最愛釣魚，不在家時，要么在田里，要么在河邊。

    紅燒汁咸鮮味道濃郁，扒開魚皮里面是潔白的蒜瓣rou，蘸著湯汁特別下飯。

    香椿是三月底采摘的嫩芽，凍在冰箱里。過后了四月中旬，香椿就老了，老香椿吃了對身體不好。

    小雞都是家養(yǎng)的走地雞下的，大鐵鍋燉不用加什么調料都香得很。

    葉空把籃子里的rou切開，分裝，留下這兩天要吃的，剩下的凍起來。

    除了rou，還有帶泥的蘿卜土豆茄子青菜，滿滿一籃。

    小朋友們吃得肚歪，尤其是三只貍貓寶寶，吃得太飽，變回原形趴在草地上不愿動彈。

    午后陽光正好，葉空索性把小薄被拿下來，幾人一起躺在一樓草席上睡午覺。

    初夏午后的暖風帶著樹林和野草的清香從敞開的大門吹進來，熏了艾草，也沒有蚊蟲sao擾，幾人一直睡到快三點。

    菲芽下午學了簡單的加減法，菲苗和三只貍貓一會兒畫畫一會兒踢球一會兒樓上樓下追跑打鬧，消耗著無盡的精力。

    葉空叫住一只貍貓寶寶，抱在懷里仔細看了半天也沒看出是哪只。

    大貍大貍。懷里的貍貓伸著小爪子叫道。

    大貍，晚上mama來接你們嗎？雖然被人塞了插班生進來，但還沒有見過家長。

    大貍搖搖頭。

    那你們晚上住在這里嗎？

    大貍瞇著眼睛咧著嘴，像是在笑：嗯嗯！

    葉空無奈，罷了，他也不能把寶寶趕出去，想住就住吧，只是可能需要自己種點蔬菜給他們吃了。

    不過也好，葉空有些躍躍欲試，上午整地時他就在考慮要種些什么。

    這里只能開墾旱田，土豆蘿卜番茄等根莖菜都可以種，只是離山林太近了，有被野生動物破壞的風險。

    小爪子踢著他的手，他才想起來還抱著大貍，趕緊松開他讓他去玩：抱歉，抱歉。

    今天沒有晚霞，遠處積了云，空氣中有些粘稠，看來要下雨了。

    他在日落前做好了晚飯，中午的菜還剩下些，熱了熱，煮了些番茄羊rou面片，出鍋時撒了些青菜絲。幾個小朋友呼嚕呼嚕吃了一鍋。

    菲芽菲苗聽說小貍貓們不回山里，也吵著要住下，葉空只好打電話給奶奶，奶奶倒是樂得清凈，當即決定去鄰居家打牌。

    葉空讓菲芽和二貍兩個女孩一起洗了澡、又把三個男孩洗干凈，都轟到二樓去睡覺。

    菲芽菲苗都累了，倒頭便睡，三只貍貓寶寶變回原形擠在一起打著小呼嚕。

    葉空走到一樓，喝了杯茶，才覺出累。

    原來帶孩子這么累啊他想起以前在孤兒院，院長mama帶他們做游戲，給他們講故事，教育他們要回饋社會。也正是這樣的教育和成長經歷，葉空才想要來鄉(xiāng)下支教。

    他坐了會兒，把門板上好，去浴室泡澡。

    宗山村有溫泉，老房子里接了溫泉管道，可以直接在浴室泡溫泉。

    沒有浴缸，只有一個水泥砌的一米多高的小圓池子。

    木屋原來的主人大概是個有趣的人，在水泥池子上貼了晶瑩剔透的彩色馬賽克瓷磚，這些漂亮的瓷磚不是鄉(xiāng)下的東西，走了這么遠的路，把這些洋氣的東西運來，也費了很大的功夫呢。

    葉空把手臂搭在池子邊緣，頭壓在手臂上，水汽氤氳中又發(fā)現(xiàn)水龍頭也很漂亮，還有浴室的木窗上，是彩色的磨砂玻璃。

    嗯？他猛地精神起來，窗戶外有人！

    誰！誰在外面！這荒郊野嶺的，竟然有人偷看男人洗澡？

    木窗就在池子上邊，他站起身一伸手就把窗戶打開，外面確實有個人，比月光還白的肌膚，在紅色長袍映襯下更顯白皙，墨色長發(fā)松松垮垮系了個結，搭在一側肩上，氣定神閑地看著他，伸手打了個招呼：喲！洗澡呢？

    葉空重新坐回水里，山鬼大人深夜到訪有何貴干？

    我來看看崽子們。說著，紅衣山鬼毫不客氣地直接從窗戶跳了進來。

    他進來就推開浴室門出去了，帶走了一大片水汽。

    葉空裹著浴巾跟了出來，壓低聲音說：他們都睡覺了。

    山鬼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晚上吃了羊rou？

    葉空點頭。

    給我來一碗！

    鬼也要吃飯嗎？葉空沒敢問，給他盛了一碗。

    山鬼吃了一口，贊道：好吃好吃！再來一碗！跟貍貓寶寶一樣呼嚕呼嚕幾口就吃完了。

    葉空直接把鍋端給他：昨天，謝謝你了。

    山鬼：不客氣。說起來也是我們崽子的錯。

    竟然還挺講道理。葉空問：大貍他們是你的孩子？

    山鬼：不是。他們的mama讓我來看看，要不是崽子又偷偷跑來，我才不會來，我信不過人類。

    葉空挑眉：那你還敢吃人類做的飯。感覺這個山鬼跟昨天比起來沒那么兇很可怕了。

    山鬼愣了一下，吃都吃了，也不好再說什么。

    葉空接過鍋子，帶他去樓上看三只貍貓寶寶，邊走邊說：我叫葉空。

    我知道。

    請問怎么稱呼您？

    山鬼：蓮沛。

    房間門虛掩著，蓮沛修長的手指剛接觸到門，就被看不見的東西猛烈地電擊，彈了出去。

    艸！有結界！蓮沛一時間動不了，自己沒摔疼的原因是撞在了身后的葉空身上，那個瘦弱的人類用身體給他當了rou墊。

    葉空只覺得自己倒霉透頂，每次遇到蓮沛都會受傷。

    動靜不小，他擔心會吵醒房間里的孩子們，想起身，卻聽見房門那里小小的嗷嗚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