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續(xù)雙眼一亮，本來還在想怎么說才能打消常醫(yī)生看這些書的念頭，沒想到常醫(yī)生這么簡單就說不看了，打個死結果然是對的！

    他正高興著，突然眼前一暗，接著小臂被人一把抓到身前，他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

    那本小黃漫還在他手里呢！

    可是他的速度沒有常醫(yī)生快，他只覺得手腕一軟，五指頓時沒了力，被攥得皺巴巴的小黃漫就這樣輕輕松松地被常醫(yī)生拿走了。

    江續(xù)著急：“這——”

    “這什么？這本好看？”常七輕飄飄地問了一句，眼睛都沒往江續(xù)那里看，單手翻開了小黃漫。

    “這本不好看，要不還是從那里找一本吧？”江續(xù)頓時又后悔死結打早了，伸手想把這本特殊的搶回來，卻輕易被常醫(yī)生攔了下來。

    “你不是喜歡這本嗎？”常七裝模作樣地瀏覽過第一頁，單指翻到下一頁，不在意道，“我相信你的品味——”

    常七雙眼微微睜大，似是不解，隨后又快速往后翻了幾頁，然后“啪”地一聲迅速合上漫畫，犀利的目光掃向江續(xù)：“哪來的？”

    “贈……贈品?！苯m(xù)虛虛指了指地上被捆好的書，“我翻著玩的時候它自己掉出來的?！?/br>
    “看過了？”

    江續(xù)抬了下眼又迅速放下：“恩?！?/br>
    “不過我覺得一點都不好看?！苯m(xù)抬起頭快速道，他擔心常醫(yī)生懷疑自己，義憤填膺地說，“畫得亂七八糟的，根本看不懂，還有那些大本的，我覺得這些書就不應該被印出來！”

    常七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有心想跟江續(xù)講講男男戀愛也是正常的這件事，畢竟江續(xù)以后去上學，在外面接觸多了，說不能就會遇到這種事，到時可不能上去說人家「亂七八糟」。

    但他剛想開口，就被江續(xù)拉到一邊：“常醫(yī)生，你過年回家嗎？”

    常七暫且放下剛才的事，答道：“回?！?/br>
    “那你打算哪天走？”

    常七把漫畫隨手扔到桌上，脫了外套掛到衣架上，正好又看到那堆書，心里想著等會絕對要罵一頓倪樹才行。

    他走到床邊，靠在毛絨熊上放松地半躺著：“現(xiàn)在還早呢，問這個干什么，不過到時大概會提前請幾天假?！?/br>
    “哦?！苯m(xù)也走到床邊，便看到常醫(yī)生將腿往床里側動了動，給他留開邊上的位置，他自然地坐下：“那你走之前告訴我一聲，我送你?！?/br>
    “送我到路口？”常七笑。

    江續(xù)一噎，憋著臉道：“我可以送你到火車站?！鳖D了頓，又道，“送到家也行?！?/br>
    常七打了個哈欠：“那我不是還要把你送回來？你是折騰你呢，還是折騰我呢？”

    江續(xù)受了傳染，也打了個哈欠。

    “去去去，別對著我?！背Ｆ卟皇芸氐貜埩藦堊?，眼中頓時有了淚光，天生就脈脈含情的黑色眸子里，此刻多了幾分攝人心魄的迷離。

    江續(xù)按在床邊的手不由地多用了幾分力，視線緊跟著那扇長長的睫毛抬起又落下，櫻紅的雙唇被舌尖無意間舔過，越發(fā)顯得紅潤誘人，江續(xù)喉間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他抬手扯了扯毛衣領口，不舍的移開了視線。

    那本小黃漫被隨意的扔在桌上，江續(xù)盯著它看了一會兒，再回頭時發(fā)現(xiàn)常醫(yī)生的呼吸已經輕了。

    他拿過床上的毛毯，小心地搭在常醫(yī)生的身上，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常醫(yī)生睡覺的樣子，但不知道為什么這次他心里忽略躁動的厲害，腦中開始莫名其妙地出現(xiàn)小黃漫里面的畫面。他情不自禁地吞咽一口，盯著這張讓他肖想過無數(shù)次的紅唇，呼吸不自覺地有些粗重。

    突然，“轟隆”一聲，空調開始運轉，江續(xù)驚得一顫，慌忙離開床邊，直到發(fā)現(xiàn)常醫(yī)生仍然在睡才松了口氣。

    常七睡醒時已經是中午，發(fā)現(xiàn)江續(xù)離開也沒多想，反而覺得自己半途睡著有些對不起小孩。

    吃過午飯后因為沒有病人來找他，他得以在宿舍里享受了一個安靜的下午。晚飯的時候他收到江續(xù)發(fā)的短信說已經回縣城了，這事江續(xù)上午就跟他說過，下午可能沒時間過來，走的時候也不用他送，因此看到信息時他并沒有意外，回了個消息便繼續(xù)吃飯了。

    已經坐上公交車的江續(xù)聽到手機一響，立刻看了過去。

    「注意身體，按時吃飯，好好學習?！?/br>
    真是一點都不意外，江續(xù)輕嘆口氣，右手在兜里輕輕摩挲，那本亂七八糟的漫畫正安靜地躺在里面。

    而另一邊正要給倪樹打電話，打算把人罵一頓的常七，這時也發(fā)現(xiàn)放在桌上的那本男男漫畫不見了。

    常七只想了片刻便猜到是被江續(xù)拿走了，但是他有點不明白江續(xù)為什么要偷偷拿走。

    “喂喂喂，說話呀！”

    電話里傳來倪樹聒噪的聲音，常七頓時對著電話一通臭罵，直接把倪樹那邊罵得啞口無言，大氣不敢出，心里才舒服了些。

    發(fā)泄完了，常七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只聽那邊倪樹小心翼翼地問：“你看了嗎？什么感覺？”

    “哐！”地一聲，水杯重重落在桌子上：“不過就是骨頭架子外面包層皮，有什么好看的！以后少往我這里帶這些亂七八糟的?！?/br>
    說到亂七八糟，常七語氣又不好了：“你帶些常見的也就算了，怎么里面還有同性的？你知不知道這很容易對青春期的小孩造成誤導？”

    “我草，還有同性的？！”倪樹的語氣比他還要驚訝，隨后又問了同樣的問題，“那……你看了么？什么感覺？”

    什么感覺？常七拿著手機，深吸了口氣，這是什么意思，覺得他是同性戀？

    見他這邊沒回答，手機里又傳來倪樹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聲音：“你有……有感覺？”

    常七閉了閉眼，覺得這發(fā)小不能要了，涼涼道：“感覺特別想把你從手機里揪出來抽一頓，抽到生活不能自理那種?！?/br>
    倪樹干笑幾聲，雖然脖子有點涼，但好歹明白了，他兄弟對同性那東西沒有感覺，也就是說他兄弟是個直的！

    心里的大石終于落下，他頓時放松不少，想起常七說的給小孩造成誤導，他問：“你剛才說同性那本，江續(xù)那小子看到了？他什么反應？”

    “他看不懂那些，還說這樣的書就不該被印出來，三觀很正！”常七莫名有些驕傲。

    “哦？”倪樹不得不佩服這小孩的鎮(zhèn)定。

    “但是他把那本漫畫拿走了，還是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背Ｆ攥F(xiàn)在煩的就是這個，江續(xù)都說這書不好看了，為什么還要拿走？

    他突然沒來由地生出一種恐慌。

    “拿走了？他不會是……那什么吧？”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倪樹打算給兄弟提個醒，“不然一般人誰會把東西拿走？不撕了就是好的?！?/br>
    “不一定?！彪m然同性戀本身沒什么，但畢竟不太被大眾接受，常七不想聽別人這樣說江續(xù)，他走到窗邊，視線停留在快要被風吹落的枯葉上，聲音有幾分不真切，“也許是拿去扔了。”

    “是嗎？我反正不信?！?/br>
    常七的手指無意識地在窗臺上敲著，他突然不想跟別人討論江續(xù)是不是同性戀的問題，正要掛斷電話，就聽倪樹道：“如果他是……他不會看上你了吧？”

    “嘟嘟嘟……”

    倪樹看著被掛斷的電話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兄弟有沒有聽懂他的提醒。

    他煩躁地“嘖”了一聲，這種事真是麻煩，他現(xiàn)在倒希望江續(xù)那小子趕緊去跟他兄弟表白，然后被他兄弟拒絕，再然后兩人老死不相往來，這不就完事了嘛！

    第53章 那是什么

    “如果他真是……他不會看上你了吧？”

    常七腦中不斷地回放這句話，連同往日江續(xù)給他送東西，找他聊天，給他打電話這些事，也突然變得可疑起來。

    雖然這些可以看成是江續(xù)對他的仰慕或尊敬，但若看成別有心思的接近似乎也說得通。

    如果江續(xù)真的喜歡同性，那他幾乎可以肯定，自己被江續(xù)惦記上了。

    想到這個可能，他突然一陣難受。

    如果倪樹的猜測是真的，那么即使他沒有出現(xiàn)，江續(xù)以后應該也會喜歡上同性，他不應該為此內疚什么?？伤麑嵲跓o法這么心安理得地安慰自己，因為他知道，江續(xù)意識到自己喜歡同性，起因肯定在自己身上。

    十七歲和二十七發(fā)現(xiàn)自己是同性戀這件事，差別還是很大的。

    除開這些不說，如果江續(xù)承認，那他又要怎么做？

    常七拿著手機，感覺自己從來沒有這么為難過，他對江續(xù)，只是覺得這個小孩有些不容易，人又上進，所以想著能幫就幫一把，而江續(xù)正好又是別人對他好一分他能還十分的那種，這才導致兩人的關系越來越近。

    他不想傷害江續(xù)，但是要近做戀人的地步……他卻從來沒這么想過。

    一是江續(xù)太小，他一直把江續(xù)當?shù)艿堋?/br>
    二是他對自己的性向還不清楚，要是前幾年他還敢直接說自己喜歡女孩，但他都二十五了，也沒對女孩動過心思，現(xiàn)在突然想到同性這一選擇，讓他也不得不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性向了。

    常七當下把身邊關系不錯的男人過了一遍，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對男人似乎也沒什么興趣，他自嘲地笑了笑，難不成他是個無性戀？

    常七向來不會讓還不確定的事煩惱自己太長時間，如果對江續(xù)的猜測都是錯的，那么他自己這些問題完全可以留到以后慢慢想。

    那么是直接向江續(xù)問清楚，還是帶著疑問繼續(xù)下去，常七只猶豫了一秒便果斷選擇了前者。

    晚上八點多，江續(xù)正盯著面前的物理試卷，旁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一看屏幕上的名字，他瞬間精神起來，聲音中透著歡快：“常醫(yī)生！”

    剛喊完就聽到常醫(yī)生丟了一個炸彈給他：“桌上的漫畫是不是你拿的？”

    江續(xù)一怔，不由自主地看向書桌的抽屜，又迅速收回來，一時覺得自己的視線有些無處安放。他壓著心跳道，吸了口氣：“我擔心放在你那里被別人看到，對你影響不好，所以拿去扔了。”

    “真扔了？”

    江續(xù)眨眨眼：“嗯，撕完扔的，那種書被別人撿到也不好?！?/br>
    “你……”

    江續(xù)呼吸頓住，一邊害怕一邊又無法抗拒地將耳朵貼進聲筒，生怕聽露了那邊的一丁點的響動。

    聽到常醫(yī)生說完“你”沒了下文，他的心又狂跳起來。

    常醫(yī)生這是懷疑他了嗎？他瞬間后悔不該拿走那本漫畫，萬一被常醫(yī)生猜道自己是同性戀，他肯定會被厭惡的。

    絕對不能被發(fā)現(xiàn)！

    江續(xù)握著拳，手心被指尖戳出痛感，他回過神，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

    “你知道同性戀嗎？”

    江續(xù)腦子里轟地一聲，全身一陣痙攣，耳朵也嗡嗡作響，他感覺到自己胸前的跳動越來越快。

    江續(xù)按著胸口，輕手輕腳地離開椅子，他在地上蹲了下來，輕輕“嗯？”了一聲，問：“那是什么？”

    電話那頭說了什么他沒有聽清，只模糊聽到“同性”“戀愛”“漫畫”幾個詞。

    他摁住耳朵，試圖讓突然的耳鳴快點消失。

    “喂？江續(xù)？在聽嗎？”

    江續(xù)耳朵里突然出現(xiàn)回音，嗡鳴聲也越來越大。

    書桌上的臺燈“啪”地一聲滅了，屋里頓時暗了大半，昏黃的燈光將蜷縮的影子印在地面上，老舊的窗棱總是關不嚴，風從隙縫中鉆進來，吹得這團影子不斷地飄浮晃動。但此時的江續(xù)就像一只被獵槍瞄準的野獸幼崽，即使顫抖的厲害，但不到最后一刻，仍舊拼命尋找那一線生機。

    “我不知道同性戀是什么！那本漫畫我早就扔了，那么惡心人的東西我為什么留著！你要是懷疑我也是同性戀，那就離我遠點好了！”

    江續(xù)粗喘著氣把手機扔到一邊，手機碰到墻上發(fā)出一聲悶響，江續(xù)卻像沒聽見似的蹲坐在地上，把頭埋在膝間，過了好一會兒，房間里傳來壓抑地抽泣聲。

    廟頭鎮(zhèn)醫(yī)院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