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困。”

    他不由分說直接把人拽到了值班室鏡子前：“還不困？你自己看看你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

    謝霖一抬眼就被自己嚇了一大跳，只見鏡子里的人臉色蠟黃，嘴唇發(fā)白，眼下淤著濃重的黑眼圈，眼睛里更是爬滿了血絲，一眼看去跟活鬼似的，一時無言。

    “好了，別撐了，休息一會。已經(jīng)倒了這么多人了，再倒一個我就真的撐不住了，趕緊洗個澡休息一會，過三個小時我叫你去開會，行嗎？”

    他呼出一口氣，只好應允，打開柜子拿了自己的換洗衣服：“那你等我一下，先把省里情況告訴我吧。”

    葉青舟就背對浴室大門坐在長椅上，聽著水聲回答：“宋副是總指揮，所有的雷他都扛了，黃局的檢討反省也是少不了的，但是現(xiàn)在局里實在是沒人，所以押后再審了。

    哦對了，你們那兩個實習生，陸薇薇和秦一樂，都算是立了功，破格轉(zhuǎn)正了，黃局還給秦一樂報了一個三等功，不知道能不能批下來。

    還有……因為應呈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暫時沒有追責到他頭上，但網(wǎng)上言論鋪天蓋地，都是罵應呈的，墜樓的視頻還被P圖惡搞，官方不出面，很難替他做主。”

    謝霖低著頭，水珠打在他頭頂，又順著五官滑落下來，他緊緊攥起了手，已經(jīng)麻木到感覺不到絕望了：“這些人沒有心嗎？”

    “人有心，但鍵盤沒有?！?/br>
    警察一直是正義的化身，擁有絕對正面的光輝形象，多說一句都是玷污，這些用血和淚換來的「特權(quán)」，卻成了某些人口誅筆伐的對象。

    平時他們一句都不敢說，一句都不能說，逮到這樣的機會，可不得成倍輸出？

    在應呈墜樓視頻里，他們侮辱的已經(jīng)不是應呈個人，而是整個警察群體，他們只是隨便抓了個目標發(fā)泄著他們被警察管制，無法肆意妄為貪贓枉法的仇警情緒。

    他們不在乎應呈現(xiàn)在是不是生死未卜，過去又為這個社會作出了多大的貢獻，他們只知道，這是那個不讓他們闖紅燈，不讓他們酒駕，不讓他們偷雞摸狗，不讓他們快速賺錢的群體。

    而同時，這還是一個享受著他們沒有的社會關注度，民眾好感度，甚至是各項福利待遇的群體。

    他們把自身的一切不足和不幸都發(fā)泄在一個英雄身上，只因隔著網(wǎng)絡「法不責眾」。有時候，何嘗不是一種卑微進塵土里的可悲。

    謝霖突然一拳砸在墻上，然后喉結(jié)一滾，良久才問：“江還呢？”

    “找了一天兩夜了，沒找到。徐帆測算過水流速度，就算真的投了河也應該能找到尸體，但就是什么都找不到，所以我覺得他應該還活著。早上我把人撤回來了，再這樣熬下去，徐帆的身體也得垮?！?/br>
    “徐帆怎么樣了？”

    “跟你狀態(tài)差不多，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弄回去休息的。”

    “那你覺得，江還一直找不到，會不會是因為……”

    “徐帆已經(jīng)跟我說了你們后來的推測，假如江還真的和「X」有親緣關系，即使落在他手里，一時半會應該也不會有生命危險，我懷疑他也有可能是犯了病稀里糊涂又跑回了以前流浪的藏身地，所以已經(jīng)讓城西那邊也幫著搜查了。倒是徐帆在查的那些失蹤檔案……”

    “怎么了？”

    “查到了，丟是沒丟，有借閱記錄。當年應呈他爸調(diào)走的時候借的，至今未還，關系擺在這里，再加上大多都是陳年舊檔案，檔案室那邊一直沒追究也正常。但……以我們的關系，很難把檔案再要回來?！?/br>
    有應呈在還能讓他去開口，現(xiàn)在……

    “不能讓檔案室那邊出面嗎？”

    “我沒好意思開口。畢竟……應呈他爸既然調(diào)走了這些檔案，其中還包括應呈放不下的那樁綁架案，那就證明這些都是他不想讓應呈接觸的案子，現(xiàn)在應呈剛剛出事，我們就火急火燎追回檔案，怎么想……都有點傷口撒鹽的意思。”

    “倒也是。但案子總歸是要查的，只要能把「X」的事查清楚，就能知道江還的身份，也算……給應呈一個交代。過幾天吧，緩一緩，我去找檔案室說說。”

    “也行，那追回檔案這件事就交給你了?！?/br>
    謝霖沉默了一會，抓緊時間洗完澡，胡亂就把衣服套上：“現(xiàn)在局里怎么樣，那幾個兄弟呢？”

    “重傷的那幾個情況都穩(wěn)定了，錢是財務墊的，只不過燒傷面積有點大，后續(xù)肯定還要跟進治療，能不能回一線得看情況。

    輕傷的那幾個都不嚴重，呆不住，全出院回來幫忙了。至于犧牲的兄弟，撫恤金按最高標準算，大家還零零散散湊了一點，一人給了一百二十萬，還在走流程，再加上又剛發(fā)了工資，局里現(xiàn)在沒那么多現(xiàn)錢，財務科說是會盡快的?！?/br>
    “那案子呢，驗尸結(jié)果出來了沒？”

    葉青舟見他已經(jīng)洗完了，一抬手看了眼時間：“所以才說讓你睡三個小時，曹叔跟我約的三小時后給報告?！?/br>
    話音剛落，手機就突然想了起來，他頓時眉眼一凜：“是曹叔，看來是報告提前了?！?/br>
    “我不困，真的，走吧。先把會開了。”

    葉青舟無奈，只好又跟他一塊往會議室走去。

    會議室里烏泱泱坐滿了人，謝霖恍惚了一下，下意識在人群中尋找應呈的影子，看了一圈才驀得回過神來——應呈不在，也不會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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