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yīng)呈把那沉默的十五分鐘里所有的不安恐懼和絕望都壓縮成一腔怒火，用狂躁的怒吼全部發(fā)泄出來：“以為自己懂心理學(xué)就很厲害了是嗎？能耐了？你以為你自己玩弄對方很厲害是嗎？

    知不知道你連我們警方都一起耍了？

    罵對方是脫離了劇本連自由發(fā)揮都不會的蠢貨，你自己倒是很聰明，演得很好是不是？

    要不要頒個奧斯卡給你？不服從指揮的線人不如不要！

    知不知道今天是僥幸里的僥幸，要是對方下手太重把你打死了呢？

    要是我沖進去了呢？要是對方留有埋伏呢？

    要是我們沒有人意識到那是摩斯電碼呢？

    你「自由發(fā)揮」倒是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可你知不知道一旦我做錯了選擇，整個刑偵支隊都要為你今天的「自由發(fā)揮」陪葬？”

    江還根本沒有想過自己的舉動會帶來什么樣的后果，一心只追求打入高層的結(jié)果，越聽越覺得心驚rou跳：“對不起，我……是我急功近利了。”

    “急功近利？”他又冷笑一聲，“我看你他媽的是一心找死！”

    應(yīng)呈說著忽然一腳油門把車飚上了200，猛一陣劇烈的狂風(fēng)讓江還又嚇了一大跳：“應(yīng)呈！你在干什么！”

    “想死是吧？可以！車禍，火災(zāi)，跳樓，割腕，哪個不是死？這么想走黃泉路，老子今天陪你！”

    警局配備的公車都是一腳油門踩猛一點就能當(dāng)場入土的年紀(jì)，在滾滾車流里這樣連續(xù)漂移超車，引起身后喇叭一片，江還此刻根本分不出神去看，只能拽緊安全帶：“應(yīng)呈！快停車！停車！”

    應(yīng)呈渾然不懼，儀表盤的指針過了200還在往上走，江還看著他，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一種同歸于盡的決然狠厲。

    “我錯了！對不起！應(yīng)呈！停車！”

    隨著一聲刺耳的抓地聲，江還差點撞上擋風(fēng)玻璃，因為拽得太緊，虎口甚至被安全帶磨破了皮，他仿佛劫后余生般終于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僵硬地轉(zhuǎn)過頭看著他，只一眼就迅速收回了目光，心臟劇烈跳動著，幾乎要從胸腔里迸出來。

    他依然能聽到身側(cè)的人強烈克制的深呼吸，應(yīng)呈花了很長時間才從暴怒中逐漸冷靜下來，他只能又重復(fù)了一遍：“對不起……”

    應(yīng)呈自始至終，未曾看過他一眼，滔天怒火冷卻以后，剩下的是冰封千里的冷冽與漠然：“怕嗎？擔(dān)心嗎？有多怕？有多擔(dān)心？我只帶你飚了不到兩分鐘，但同樣的感覺，我今天持續(xù)了十五分鐘。從現(xiàn)在開始，我不需要你做我的線人了?！?/br>
    江還終于猛一抬頭：“不……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通過了對方的考核，除了我，沒有人能勝任……”

    “你以為對方真的會見你嗎？”

    他悚然一驚，囁嚅著嘴唇，終于沒能說出話來。

    “自以為自己演的很好，殊不知，以對方的警惕性和反偵查意識，你出現(xiàn)的時機太過巧合，巧合得就差把「我有問題」四個字寫在腦門上了。

    對方寧可永遠(yuǎn)不更新洗腦劇本，也不會貿(mào)然吸納一個有點懷疑的人直接進入高層，還想著自己這一招很漂亮是不是？

    其實打草驚蛇，這個天知神教恐怕只會轉(zhuǎn)入地下，小半年內(nèi)再也不會有任何活動，我們也再也沒有任何機會跟他們接觸。所以……我不需要你了?！?/br>
    “我……”

    江還的手劇烈的顫抖起來，仔細(xì)回想著今天接觸的兩個人，巨大的失落感像海潮一樣拍打過來，滲進他皮膚里，疼得發(fā)慌。

    他恍惚又想到那個深海里的黑夜，飄飄蕩蕩，不斷下沉，然后又驟然想到了死亡，有個聲音在腦海深處叫囂——「死吧，一了百了，什么都不要管了」。

    然后又有另一個聲音突然跳出來——「不行啊，應(yīng)呈這么瘋，死了他會傷害到自己的」。

    他突然覺得喉嚨一緊，呼吸閉鎖，窒息的感覺讓他伸手一把扯開了自己的衣領(lǐng)，一睜眼，立刻低低吼叫起來：“火……救命……”

    應(yīng)呈注意到他顫抖著去解安全帶，立刻一腳剎車把車停在了路中間，下一秒他就解開安全帶，連滾帶爬下了車，他也顧不上車后面成片響起的抓地聲和喇叭聲，車門都來不及關(guān)就奔向了江還：“江還！”

    他滾進綠化帶，眾目睽睽之下，尖叫失控，瘋狂捶打著自己的太陽xue。

    他覺得呼吸里都是煙塵，覺得皮膚上都是火燒似的灼燙，覺得四處是火焰，一睜眼，應(yīng)呈就那么踩著火光而來，叫他「江還」。

    他搖著頭，已經(jīng)淚流滿面，被煙塵熏燙的喉嚨艱難地說：“不，不，我是傅璟瑜，我是璟瑜。阿呈，你走，著火了，你別管我，阿呈……你走??！”

    應(yīng)呈克制住了所有未滅的怒火，冷靜而又從容，一步步向他靠近：“江還，你看著我，我好好的站在這里，沒有火，我沒事，你仔細(xì)看?！?/br>
    江還仿佛分裂成好多塊，有一部分是理智的，所以不斷捶打著自己，希望能夠回到現(xiàn)實，又有一部分深陷幻覺，認(rèn)為自己身處火海，劇烈的疼痛和潮水似的記憶讓他痛苦不堪。然而無論是哪一部分，都有一點永遠(yuǎn)統(tǒng)一。

    眼淚熄滅了一部分幻覺的烈火。

    他問：“阿呈，你疼不疼？”

    應(yīng)呈逮到機會，往前一撲抓住他的手，阻止他的自殘行為，抵著他的額角，然后才回答：“不疼。我不疼?！?/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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