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還點頭。

    51、致你

    應呈開著車載著江還往家的方向一路而去，江還就坐在副駕駛，支著腦袋看向窗外，任由簌簌涼風撲面而來，把太久沒有修剪的發(fā)梢吹進他眼里，令他忍不住一直眨眼，臉上仿佛冰川凝結(jié)，底下凍著的，是那一腔一往無前不肯回頭的孤勇和熱忱。

    綠燈堪堪一跳，應呈停下車，往側(cè)邊一瞥，看見一家裝潢溫馨的蛋糕店，這才驚覺今天的日期——九月一日。

    曾經(jīng)的某一天，他送給江還的紀念日。他又想起了江還的那句話，想去買蛋糕的手，就這么尷尬地停了下來。

    紅燈的時間特別長，詭異的沉默在細碎的時光里緩慢發(fā)酵，在黃燈亮起的瞬間，應呈才做好了開口的準備，只是他剛要開口，卻又被江還搶了先。

    “謝謝?！?/br>
    他「嗯」了一聲：“突然之間的，謝什么？”

    “你收留我，我照顧你，一直以來，理所應當?shù)?，好像從來沒有正式說一聲謝謝。明天有多危險，我也知道，怕這次不說，以后就沒有機會了?！?/br>
    前面遇到晚高峰，堵得紅燈燦燦一眼望不到頭，應呈當機立斷方向盤一打，直接拐進了小路，在狹小的巷道里穿行：“怕了？現(xiàn)在退出來得及，誰也不會怪你?！?/br>
    他搖頭：“沒有。我從來沒怕過?！?/br>
    沒想到從小路出來，大路上依然堵得一塌糊涂，應呈卡在車道里堵了一會，周圍的喇叭按得震天響，突發(fā)奇想就調(diào)轉(zhuǎn)了車頭：“對了，帶你去個地方，今晚我們出去吃?！?/br>
    “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br>
    他于是又沉默地看著窗外的景物飛快倒退，從燈火通明的城市逐步過渡到了斑駁故舊的雨巷，補習班招生的廣告見縫插針貼了滿墻，友好地遮掩了白墻上剝落的墻灰，舊墻上爬滿了青翠的爬山虎，年年生，歲歲生，演繹著這個舊巷停滯在時光深處的枯與榮，小攤小販連成一片，在擺攤的區(qū)域留下了成片的油漬與淤泥，一轉(zhuǎn)經(jīng)年，時光凍存，時至今日，依然是記憶里的那張明信片。

    終于到達了目的地，只見應呈下了車，笑了一句：“這里還真是一點都沒變?！?/br>
    江還看著那幾個劣質(zhì)的鍍銅大字——“蘭城市第一高級中學”，手心突然冒汗，某些片段幻燈片似的鉆進大腦，以至于唇角微微囁嚅起來。

    塵封的記憶就像被打開的潘多拉魔盒，源源不斷地噴涌出來，所有他曾經(jīng)刻意掩藏的畫面，都悄悄躍然于紙上。

    他曾見過少年因一個籃板球跟學長吵架動手，藍白相間的校服被汗?jié)裢?，在地上一滾沾滿了黑色煤灰，曾見過少年上課也睡考試也睡，一墻之隔的臥室里，電玩振奮的音樂卻一夜響到天亮，也曾見過那少年笑容張揚燦爛，攔住他脖子沖向食堂插隊打飯，然后對桌而坐，把甜牛奶放進他的餐盤。

    那么清晰，那么歡喜，卻也在不知不覺之間，走過了那么長的歲月。

    不算美好，也不全是正面，但全是他心動時咔嚓一聲拍下的照片，偷偷藏在每一個細小的肺泡里，在那些漆黑冰冷的深夜里借著呼吸偷偷翻看。

    他把少年時的一腔心動全部葬在這個校園里。而應呈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把他帶到了自己青春的墓碑前。

    “我就是這里畢業(yè)的，沒想到這么多年了，蘭城發(fā)展跟坐了飛機一樣，我還以為整個蘭城應該都翻新了一遍，唯獨這里，居然一點沒變?！?/br>
    旁邊一家油膩陰暗的小店面里走出來一個賣牛rou面的大爺，聞言就笑著搭話：“要變的，要變的。新校區(qū)明年就建好了，到時候等學生們都搬過去，這里就要廢棄了?！?/br>
    應呈熱情地打了聲招呼“牛叔！”說完又向江還介紹：“這是牛叔，他家的牛rou面那可是天下一絕，我保證除了他，整個蘭城你找不到第二家比他還好吃的?！?/br>
    大爺一聽這話就笑得更歡：“一聽就是一高畢業(yè)的！”

    “牛叔，不記得我了？我是當年鬧得最歡的那小混蛋?！?/br>
    大爺瞇眼仔細一打量，還是沒想起來，應呈只好又補充了一句：“姓應的那個?！?/br>
    “是你！應呈是吧！我想起來了！就是你這小子，打架把我這店給砸了！我開了三十多年的老店面，就為你裝修過那一次！你小子好啊，現(xiàn)在倒是混得人模狗樣的了，我還以為你早進局子了呢?！?/br>
    應呈噗嗤一笑：“我現(xiàn)在還真在局子里，只不過我是負責把人送進去的那位?！?/br>
    “喲？當上警察了？能耐了你！”

    應呈只笑不語，牛叔看著旁邊的江還，又說：“你是當年跟他一直混一塊的那小子吧？”

    說完想起了什么，頓覺不對，又尷尬地看了一眼表情瞬息冷冽的應呈，嘀咕了一聲：“我這破嘴，忘了，忘了……”

    他忘了，當年那個一直跟應呈形影不離的孩子，早就沒了。

    “對了，你不是當警察了嗎，那孩子的事……查清楚了？”

    應呈搖頭，牛叔頓時意會，話鋒一轉(zhuǎn)：“來來來，飯沒吃吧？這頓我請，你牛叔還是你牛叔，這十多年了手藝只好不差，快進來，嘗嘗。”

    他這才拉著江還一起走進陰暗狹小的店里，小聲說：“牛叔是個好人。他本來賣的就便宜，還料足rou又多，假如真的有學生窮得吃不起飯，或者別的什么原因沒錢付賬，只要給他打個手勢，就會偷偷給免單，在這邊算是遠近聞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