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譚三酒店的老板差人，說晚間會親自接我赴宴，我受寵若驚。

    我知道，老板譚三一直感激我，就因?yàn)槲覟樗魏昧祟B固的前列腺炎。我應(yīng)承下來，準(zhǔn)備晚間前去。

    天剛黑，差幾分五點(diǎn)，我打發(fā)田芳回家：“天不早，你回去吧?！?/br>
    她放下抹布瞅我：“師傅，人家請您吃飯，一定挺熱鬧。我——想去。”

    “……”我猶豫。

    田芳一掃視窗外，轉(zhuǎn)回頭，臉色氤氳著：“我回去就一個人，挺無聊的，人一多能解悶兒?！?/br>
    “去也行，可別出格，不該聊的不要聊?！?/br>
    “謝謝師傅?！彼α?。

    突然，窗外傳來“咣當(dāng)?！币宦?，隨即腳踩雪地聲而至。接著，一個人影晃過窗戶。之后，一切又恢復(fù)平靜。

    “師傅，您看啥呢？”

    “窗外有響聲，還有個人影。這舉動不像過路人?！?/br>
    “人影？”田芳隨我目光看去：“哪有人影？”

    我跨步開門，站在門口，借窗內(nèi)燈光看向窗下暄松的雪地：“果然有腳印，尺寸不大?！?/br>
    “喵！”

    我一驚：“哪來的貓？”

    貓叫的方向——就是診所旁房東家里。他家屋里亮著燈，一扇窗戶打開，而聲音必從窗內(nèi)傳出。

    我不安地向這扇窗戶走去，翹腳看向亮燈的屋里。

    “大冷天開窗戶，這羅輝真是超人?！?/br>
    我覺得這是一場虛驚?？蓜傄仡^，發(fā)現(xiàn)窗臺上有一個包裹，跟以往撿到的一樣。我伸手拿起包裹塞進(jìn)棉衣里。

    “您干嘛呢？”田芳站在診所門口盯著我。

    我指向窗戶：“他家沒人還開著窗戶，這很奇怪。”

    田芳低頭注視窗下的雪地：“地上有貓爪印，他家貓跑了?！?/br>
    “不，不是跑掉，而是進(jìn)入?！?/br>
    “他家沒貓？”

    “對，沒有，貓一定聞到了腥味兒?！蔽矣终f：“那個人影會是誰？”

    “八成是房東。”

    “不，房東的腳很大，地上的腳印小不少，應(yīng)該是個女的，剛離開?！?/br>
    “聽您說房東一直放高利貸，而且剛離婚不久，會不會——”

    “你認(rèn)為，是他情人的腳印？”我問。

    “應(yīng)該是。”

    一轉(zhuǎn)頭，我再次看向他家窗內(nèi)，屋里一片死寂。偶爾，一只貓從床底下鉆出來，貓嘴粘滿鮮血，它弓著身子眼神鋒利地看我，直覺告訴我，它已經(jīng)吃飽了。

    “看來房東不在家?！碧锓颊f。

    我一瞅窗下的腳?。骸安粍?wù)正業(yè)，早晚會出事?！?/br>
    ……

    ……

    不久，譚三駕駛黑色奧迪來到診所。他很有江湖義氣，我敬佩他。所以，我與田芳站在診所門口迎接他。

    “師傅，這輛車不錯?！?/br>
    “人也不錯?！蔽艺f。

    身材高瘦、一身西裝、寸頭大長臉的譚三一下車，就對我一臉殷勤：“侯大夫，咱們可好久不見了，別凍著，趕緊上車。”

    “是啊，沒想到您還記得我?！?/br>
    “那是當(dāng)然，您治好我的病，您就是我親叔?！?/br>
    “您還是這樣，愛開玩笑，一點(diǎn)沒變?！蔽艺f。

    “嗨，笑一笑十年少嘛?！弊T三悟性高。

    鉆進(jìn)車?yán)?，我以為這就前進(jìn)，可譚三站在車外望向診所那邊一動不動。

    我搖開車窗，探頭問：“您找我的房東？”

    “嗯。”

    他背對著我，只答應(yīng)一聲，跨步走到房東家門前，他揮手拍門，在西北風(fēng)中能聽到他賣力地喊叫：“羅輝，羅輝……”

    屋里沒有回應(yīng)，他狠狠拽動反鎖的房門，仍無濟(jì)于事。最終，他回到車?yán)镒隈{駛坐上，若有所思。

    “侯大夫，您見過羅輝嗎？”譚三問我。

    “前幾天見過，今天沒有?！蔽矣謫枺骸耙灿兴环輧?？”

    “嗯，我昨天就說過，今天接他一起吃飯，他家屋里亮著燈，怎么沒人？”譚三疑惑。

    “找女人去了?！?/br>
    “田芳！”我有些生氣。

    “……我多嘴，我錯了?！碧锓汲姓J(rèn)錯誤。

    “嗯，差不多?！弊T三又笑呵呵問我：“侯大夫，這位是……”

    我說：“剛才忘介紹了，她叫田芳，是我徒弟。”

    “好，很好?！弊T三的口吻是莫名其妙。

    ……

    ……

    金源酒店。

    我們到場時，已經(jīng)有數(shù)人坐在包房里。這些陌生人，各個肥頭大耳，不可一世。寒暄完畢，六個胖子中，大光頭三角眼的史二牛向我敬酒。

    “侯大夫，您醫(yī)術(shù)精湛我早已如雷貫耳，譚三說得沒錯，您果然有仙風(fēng)道骨的風(fēng)采，先干為敬?！笔范Ｒ伙嫸M。

    他豪爽，但我不想奉陪，我感到為難。

    “師傅，我替您?！碧锓级似鹞业木票?。

    “不聽話，放——”我還未說完，她一仰脖子，喝光了酒。

    田芳傾斜酒杯，向眾人示意：“我是徒弟，替師傅喝酒天經(jīng)地義，怎么樣？”田芳當(dāng)眾面不改色。

    閑聊中，諸位扯起最近發(fā)生的一系列怪事。以至于，使我成為被質(zhì)問的焦點(diǎn)。

    “自從劉小松失蹤，新站村就接連出現(xiàn)怪事。傳言王穎被劉小松駕車撞死，胡二狗一家人也失蹤不見。他們出事都在您診治之后，難道——這是巧合？”史二牛問我。

    “……不該是巧合?！蔽矣X得尷尬。

    “王穎死在您的診所前，又作何解釋？”史二牛刨根問底。

    “我認(rèn)為，王穎的死是報復(fù)?！蔽艺f。

    “但劉小松報復(fù)王穎，有點(diǎn)奇怪?！?/br>
    “這不奇怪，駕車者可能不是劉小松?！蔽艺f。

    “不是他——會是誰？”

    “……”我欲言又止。

    “譚老板，您酒店的紅燒鲅魚，有問題。”田芳插言。

    “哦，什么問題？”

    “二狗說，家人吃了紅燒鲅魚都一病不起，我?guī)煾禂喽ㄊ侵卸疽鸬?。?/br>
    我補(bǔ)充：“不是吃魚中毒，因?yàn)槎芬渤赃^?！?/br>
    “送菜的有問題。”田芳說。

    “送菜的？”譚三強(qiáng)調(diào)：“她是啞巴，很老實(shí)，不可能這樣?！庇滞蝗淮蠼校骸把?，啞巴昨天下午，給羅輝送過菜?！?/br>
    “難道房東——”我感到不妙。

    半小時過去，譚三一幫人已經(jīng)喝的酩酊大醉。田芳負(fù)責(zé)駕車送譚三回家，我獨(dú)自一人帶著疑惑離去。

    一路上，我回想起診所外雪地上的腳??；晃動的人影；嘴角粘血的貓；我塞進(jìn)棉衣里的包裹；以及那扇打開的窗戶，種種跡象表明，這很不尋常。

    回到住處，我剛剛打開診所之門，下意識一瞥房東家，他家依舊窗開燈亮悄無聲息。而越是這樣，越讓我浮想聯(lián)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