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熬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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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穎剛離開不久,其父已退休副鎮(zhèn)長王敖來到診所就診。 “您坐?!蔽艺f。 王敖坐下,他滿頭白發(fā),白臉上皺紋擁擠:“我聽小穎說,昨天上午小松來過您這里,但之后就再沒回家,這很奇怪。我作為岳父深知,小松搞土地規(guī)劃得罪了不少人,他別是出了大事。” 我為王敖診脈,安慰他:“……盡管搞土地規(guī)劃惹怒了村民,但他們對劉村長,并未到達恨之入骨的地步。我想,劉村長吉人自由天相?!?/br> “您說,小松會去哪里?” “您女兒小穎說,親友家都打聽過,沒發(fā)現村長。這說明村長已經不在鎮(zhèn)里?!蔽矣终f:“您脈象平和,但右手寸口浮緊,應是涼氣剛剛襲入所致。因此,只需要五味藥細辛、半夏、桂心、烏梅、升麻便可治愈。” “哦。烏梅止瀉,您知道我瀉?。俊?/br> 我說:“邪氣侵入太陰經脈,邪涼傷肺,必危及關口陽明大腸先涼后熱。桂心散大腸涼熱,烏梅酸澀除水卻濕收斂精氣。細辛散肺中之風,半夏開痰結,助細辛發(fā)散。獨升麻一味,提升諸藥藥性上行?!?/br> “嗯,您果然名不虛傳?!蓖醢娇湮?。 “過獎?!?/br> 突然,診所之門被推開。一名臉色通紅的壯漢闖入,他戴著棉帽、流著鼻涕、咳嗽聲就像自動步槍連續(xù)不斷:“侯大夫,我家人都病了,您去看看吧?!?/br> “你是……”我問。 “胡三立他兒子,胡二狗。” “我認識你爹,為何不一起來?” “您不知道,他們病得重,沒法來?!?/br> “這是急性病,去醫(yī)院輸液,可能更好。” “正在家里輸液,他們不止感冒,還有其它病。” “你爸媽才四十出頭,身體一向好,沒想到……你稍等一下?!?/br> “行,出診費我掏?!?/br> 為王敖抓藥后,我?guī)锓既ハ蚝芳?,診所便不能營業(yè)。田芳背個大藥箱子在我前方,看樣子很吃力。年輕力壯的胡二狗是個熱心腸,他上前欲幫忙:“大姐,你累不?我?guī)湍惚持!?/br> “......謝謝?!碧锓及阉幭渥舆f給胡二狗。而她注視胡二狗魁梧的身體,露出了奇特的笑容。 夕陽落下,天光黯淡,怪風又無中生有地刮起。途中,我手里玩耍的兩個核桃失手落地,我心中一緊,想起《易經》六十四卦之一“否卦”。否——坤下乾上、天地不交、上下隔閡、閉塞不通,此為大兇之兆。難道,會有不吉之事發(fā)生? “師傅,您怎么了?”田芳幫我撿起兩個核桃。 “……沒事,我只是累了?!?/br> “自從村長失蹤后,您就魂不守舍的,我想他沒事。” “你知道他在哪里?” “不知道,我猜的。” “但愿如此?!蔽艺f。 不久,我們來到胡二狗家。剛進入大院兒里,一條狗向我沖來,狗認識我,只是打個招呼而已。 他家里,其中一間屋子亮著燈,那屋的窗戶玻璃碎了一塊,估計屋里很冷。 “您先進。”胡二狗挺客氣。 進入這間屋子,我第一眼就看到炕上直挺挺躺著兩人,他們蓋著厚厚的棉被。再加之屋里很冷,甚至能聽到他們上下牙在寒顫。 我一矮身坐到炕邊,一摸他們的額頭心中一驚:“病得不輕。” 隨即,二狗幫我掀開他們的被角,我開始診脈。我切實感覺到,雖然他們皮膚冰涼,但寸關尺脈相卻迥然不同。是浮大而洪搏動有力。 “二狗,之前你爸媽吃過什么東西?” “您是指未病之前?” 我點頭:“沒錯。” “……吃過霸魚?!?/br> “霸魚?”我一琢磨,又說:“把你爹的上衣解開,我看一下?!?/br> “行?!?/br> 胡三立的上衣被解開,我看到他前胸皮膚布滿隆起的紅斑。我猜測:“你爹中毒了。” “不能吧?” “為什么不能?” “我也吃過霸魚?!?/br> “奇怪?!蔽易匝宰哉Z。 “對了。送餐的是名女子。會不會是她投毒?” 我搖頭:“你沒有中毒,你爸媽也不該中毒?!?/br> 胡二狗又說:“我忘了,還有一碗羊rou湯,我不吃羊rou?!?/br> “羊rou湯?是在飯店訂的餐?” “嗯,是譚三酒店。” “送菜的是誰?” “……她臉罩黑色紗巾,戴著口罩嗓音沙啞,從未見過?!?/br> “不好。”我一激動站了起來:“可以確定魚里沒毒,但你父母絕對是中毒所致。你們家有仇人?” “……不知道。”二狗搖頭。 我安慰二狗:“你放心有我在,你父母不會有事?!?/br> “謝謝侯大爺?!倍穼ξ曳Q呼很親切,我心窩是如此溫暖。 打開放在炕邊的藥箱,我抓了十服藥。藥以甘草為君;遠志、防風為臣;五味子、黨參為佐;獨一味附子為使。急病者,非附子烏頭以毒攻毒方能抵消化解。 我臨走時,讓田芳留在二狗家,幫助煎熬湯藥。二狗很老實,我相信他們合得來。而黑紗罩面嗓音沙啞的女子的音容,一直駐留在我腦海,揮之不去。 我一路走并思考著“昨晚沙啞女子打電話找田芳后,村長第二天便失蹤,這難道是巧合?再有,劉小松的桑塔納明明去過東山頂,他一定是送田芳回家,為何田芳不肯承認?他們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越想越后怕。 …… …… 回到診所已經天黑,我洗洗腳準備躺下??晌彝蝗幌肫?,今天凌晨在門口撿到的包裹。既然無人認領,想必不會再有結果。我趿拉拖鞋走到桌邊,拉開掉漆的抽屜拿出包裹,我的心“怦怦”跳動。 “里邊會是什么?”我思考著。 用壁紙刀割斷膠帶拆開包裹,我定睛看去,里邊竟然是一根手指。但這只是開始,隨即又發(fā)現一沓錢、一張紙。 拿起折紙我攤開看,紙上寫著六個字“感謝您,侯大夫?!?/br> 我想“謝我?為何謝我?這人是誰?送錢給我是何意圖?這根手指又是誰的?看來包裹沒有送錯。” 我正思考著,座機電話突然響起。 我拿起電話:“喂?” “師傅,我是田芳,藥熬完我回家了?!?/br> “嗯,辛苦了,早點睡?!?/br> “喝完藥,他們能好嗎?” “沒問題,應該明天就會有好轉?!?/br> “我覺得,您明天再去趟更穩(wěn)妥?!?/br> “沒錯?!?/br> “師傅再見。” “再見。” 放下電話,我繼續(xù)擺弄包裹。我把其中一沓錢放在手里細數,一共五千元。我回想以往幫助過誰,致使此人不留姓名送錢上門。再一看這根手指,我心中一顫,難道是在暗示,本村已發(fā)生大事?是否此事與劉小松有關?這根手指會是劉小松的嗎? “啊。” 突然,診所外傳來女人一生慘叫。我不顧一切打開門沖出去,一輛桑塔納轎車疾馳而過,門里的光投射到倒地女人的身上,她的面孔——我熟悉。 “王穎、王穎……” 風猛烈,我蹲身搖晃躺在雪地上的女人。她瞳孔放大,嘴、鼻孔流血不止,她揪住我的衣服,不斷重復一句話。 “侯大夫……是你打電話找我,是你打電話找我……” 我一驚:“不,我沒有、沒有?!?/br> “……小松的車撞我,為什么他……”王穎不行了,手腳抽搐幾下一命嗚呼。 “王穎、王穎……” 我知道她已經死去,但我還是執(zhí)意晃動。不久,我撥通了110。 “我是侯廷,新站村侯氏中醫(yī)診所門前有人死亡?!?/br> 放下電話,我苶呆呆站在門口,望向門外王穎的尸體。她睜著眼,外眼眥有淚光滑落,她死不瞑目。剛才,她說是我打電話找她,絕不可能。我不曉得她家的電話號碼,更沒有理由找她,這是某人的惡作劇。 再有,王穎倒地時那輛車疾馳而過,很像劉小松的座駕。王穎垂死時說過,是劉小松的車撞她。但劉小松不可能如此,這不合邏輯。若非劉小松又會是誰?我忽然想起一人,就是黑紗罩面的女子。 胡二狗先前提到,他在譚三酒店訂餐,那送餐之人黑紗罩面嗓音沙啞。此人欲毒殺胡二狗一家,與劉小松失蹤有何關聯?莫非——她與兩家有深仇大恨?接下來又會是誰? “不好。”我大叫。 我想起胡二狗一家人未死,她不會善罷甘休。那么今晚,他們一家會兇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