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靈慧是個女子。自來上家譜的女子只有媳婦，沒有閨女。程靈慧能留下的一筆也只在常家的家譜上，常繼文的幾個妻子的姓氏后多出的一個‘程氏’而已。她的名，她的字都將會隨著她百年之后化成煙塵。留不下一絲痕跡。這是程靈慧的悲哀，也是天下所有女子的悲哀。

    祠堂里一片沉寂。

    人們因?yàn)榉N種原因可以縱容自己‘睜著眼睛說瞎話’，把程靈慧說成男人。但是在面對族譜，面對歷代列祖列宗的時候，沒有人敢不慎重。

    “可她有后人啊……”不知誰小聲嘀咕了一句。

    然后，那一句話就像平靜湖水里投下了一顆小石子。先是蕩漾開一圈輕微的漣漪。緊接著，那漣漪越漾越寬。漸漸起了波紋。

    “是啊……是啊……”

    人群里不知是誰在附和，聲音越來越大。

    “咱們給她寫上不就完了?！背瘫鋈徊辶艘簧ぷ?。這一嗓子，聲音很大。大到震得程靈慧耳朵嗡嗡直響。女子上家譜，恐怕是自秦皇漢武以來，開天辟地頭一回。

    “胡鬧，你們這是胡鬧?！焙斀兄骸澳銈冞@么干，祖宗不會放過你們的?！?/br>
    程豹道：“祖宗要是怪罪，俺一個人擔(dān)了就是。古往今來就有過繼這一說。那過繼的兒子都能上家譜。三慧有妻有子的怎么就不能？”

    “俺說不能就不能?！焙斠豢创髣菀讶?，惱羞成怒。拿起另半片銅鐃照著程豹腦袋就砸了過去。程靈慧長鞭一抖，‘啪’的把那銅鐃給打飛了。

    海爺怒急，怪叫一聲沖著程靈慧就撲了過來。他的家人也紛紛拿起手邊的棍棒，鎬把向著程豹就沖了過去。顯然他們早就做好了準(zhǔn)備，如果選的結(jié)果不是自家預(yù)想的，就把程豹打的不敢和自家爭族長的位置。誰知道半路殺出個程靈慧。

    程豹是來開會的，不是來打架。心知手上沒傢伙，對上一群手拿棍棒的青壯不吃虧才怪。那小子也不是傻子，一看情況不好，轉(zhuǎn)身就跑。這下，那些村民可就遭了殃。

    海爺?shù)募依锶爽F(xiàn)在憋著一肚子怨火。他們家人多勢眾，以前有六爺壓著，不敢十分橫行霸道。本以為六爺垮了，可算熬出頭了。誰知這些村民竟然敢不賣他們家的帳，選了程豹當(dāng)族長。所以，在他們眼里，這些村民都不對，都該打。

    村民們一看這架勢，紛紛往祠堂外面跑。這其中有膽小怕事的，也有膽大咽不下平白挨打那口氣兒的。

    膽小的逃出來就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膽大的就和海爺家的人打了起來。

    程靈慧一看這情況，要是打出個好歹可怎么收場？當(dāng)下也不管向自己撲來的海爺，扭身就縱出了祠堂。繩鞭一揮‘啪’的一聲脆響就撂倒了一二十人。

    ‘啪’的一鞭又撂倒一二十人。

    程靈慧本意是制止眾人打架。所以也不分是海爺?shù)募胰?，還是別的村民。只要沖在前面，全部撂倒。

    海爺本來是沖著程靈慧去的，可程靈慧根本就不搭理他。這讓他的老臉往哪里放？舉起鎬把照著程靈慧的后腦勺就打了下去。

    程靈慧直覺的腦后風(fēng)聲一緊，側(cè)身回頭正要還手，就看見海爺兩眼一翻，搖搖晃晃倒了下去。常繼文手里拿著一根棍子，兩眼瞪得溜圓。顯然是嚇壞了。

    程靈慧一笑，伸手將他拉到身邊，安慰道：“別怕，你只是把他打暈了。”

    常繼文回過神，硬著頭皮道：“我才不怕，我是擔(dān)心你?！?/br>
    程靈慧道：“你自己小心?！笨s步縱身，‘啪啪’又是好幾鞭子。把亂戰(zhàn)在一起的人們?nèi)剂谭诘亍：鹊溃骸岸及鸭一锓畔?。傳出去不怕別人村笑話??？”

    這年頭兒，村民的集體榮譽(yù)感還是很強(qiáng)烈的。聞言紛紛爬起來，雖然還是各自怒目而視，到底沒再動手。

    “爹?！焙?shù)膬鹤舆@才注意到自己老爹倒在地上，一副生死不知的樣子。頓時慌了手腳。一大家子紛紛圍了上來。好在常繼文是個讀書人，又是第一次學(xué)人打悶棍，心慌手顫的沒什么力道。海爺過了一會兒也就清醒過來。

    他門家雖然囂張了些，可也是要面子的。今天的事本就不占理，還吃了這么大一個悶虧。連帶一家子的臉都沒地方擱。想要通過武力往回找補(bǔ)點(diǎn)兒，可看見程靈慧手拿長鞭站在那里，頓時就xiele氣。

    滿村子的人也是到了這時才猛然想起，程靈慧可是十五歲就能單挑陳家村的人。和她動手，不是上桿子找虧吃嗎？

    海爺一家子灰溜溜走了。程豹走上前道：“三慧，俺看這族長還是你來當(dāng)吧?！?/br>
    程靈慧知道他心里是怵海爺那一家子。笑道：“你只管當(dāng)著，有什么事俺跟你一起抗?！?/br>
    程豹一聽，這還有什么不放心，一拍胸口道：“那好，俺干了。”轉(zhuǎn)向一眾鄉(xiāng)親道：“從今往后，俺就要靠大家伙兒的幫襯了。要是俺有啥做得不好的地方。大家伙兒也別客氣，盡管跟俺說就是。俺改。實(shí)在不行，還有三慧不是？”

    有人道：“好嘞。”

    也有人答：“行啊……”

    大家伙兒陸陸續(xù)續(xù)散去。程豹向程靈慧拱拱手：“俺也回了?！?/br>
    程靈慧點(diǎn)頭?；仡^看見常繼文還站在那里，走過去牽他的手時才發(fā)現(xiàn)，他的手冰涼，手心里滿是冷汗。不由好笑，又怕他不高興。一路憋著。

    回到家里，常繼文連著喝了兩杯熱茶才算穩(wěn)住心神。斜睨著程靈慧道：“你要笑就笑，也不怕憋壞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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