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4)
十秒之后他點開視頻,是從他進了小廚房時開始拍的,記錄了與主廚陶榮昌的完整對話。 蔣利看完,摁了幾次才摁到正確的按鈕,刪除了視頻,而后將筆蓋扔在地上,一腳碾碎。 白小旭,你真有本事。蔣利一面驚魂未定,一面又恨得夠嗆:干這種事,你有什么好處!?想保住三星想瘋了?做夢吧你! 白小旭: 死得更快!蔣利眼白充血,血絲織成蛛網(wǎng),死死盯著白小旭:你這樣死得更快你知不知道?。?/br> 那又怎么樣。白小旭喘了一會兒,拍拍屁股爬起來。 cao!蔣利指著他:一個評論員!不當就不當了,你能死是怎么的!?有命重要??? 說著,蔣利猝不及防對上了白小旭視線。 漠然又嫌惡,像是澆滅怒火的冰水。 空氣凝固。 半晌,蔣利開口,聲音嘶啞。 這件事,不是你能插手的。他緩慢道:整個危燕區(qū),甚至到首都,你都求不到會插手的人。誰沾誰死。 他將通紅的眼睛藏在了額發(fā)的陰影里,頓了頓:現(xiàn)在,趁我沒改變主意,給我滾。 白小旭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抿著嘴轉了身。 先走了幾步,然后小跑,最后狂奔。 夢鯉鄉(xiāng)的金色走廊中遍布鯉魚浮雕,急速跑過時,魚兒們仿佛活了般游動起來。 四周景物怪誕荒謬,白小旭腦袋因缺氧而發(fā)昏。 他一步也不敢停,順著沒人的地方上了三樓,跑進拐角一間廁所,將門鎖上。 錄像設備還有一枚,被白小旭藏在貼身T恤的口袋里,此刻正緊緊貼在靠心口處。 他不能賭蔣利的良心,他得趕快逃。 要逃。 白小旭撐著廁所門大口呼吸,來緩解缺氧帶給身體的無力感。約莫兩分鐘后,走廊外似有人走近。 他不敢再出去,直起身,看向唯一一扇窗戶。 三樓不高,爬也爬下去了,白小旭握緊拳頭鼓勵自己。 視野中有霓虹燈閃爍,映出或藍或紫的亮色,忽然有個光點聚焦,啪地打在玻璃上。 是一滴水。 好像下雨了。 下雨了!樓下,一名年輕的記錄員對著終端抱怨:靠啊,我沒穿防水外套,青青你早點來跟我換班唄。 消息發(fā)出去,記錄員看向身邊沉默的老大,戳戳他:阿虎哥,下雨啦。 阿虎恍若未聞,呆滯地看著空氣中的灰塵。 兩人正例行在夢鯉鄉(xiāng)側門蹲點。 這是條黑暗的狹窄街道,遍地雜物,別說車輛了,行人都沒幾個。除了斜對面投過來的霓虹燈光,就只剩無聊。 細密的雨絲落下,很快沾濕了阿虎的寸頭。 他明媚憂傷地嘆了口氣。 記錄員十分同情地拍他肩膀:阿虎哥,別傷心啦。不就是失戀嘛,你都失了那么多次了,還沒習慣啊。 阿虎: 阿虎再次嘆氣:長得丑,就注定一輩子無法擁有愛情嗎?小慧和我分手前一天,夜里三點給我發(fā)了條消息,說睡前許愿夢到我,結果真夢到了,發(fā)現(xiàn)是個噩夢。嗚。 記錄員無語地把手搭在額頭前擋雨:不是啊,阿虎哥,你喜歡的都是些漂亮姑娘,漂亮姑娘難道不喜歡大帥哥嗎?就算一開始眼瞎覺得你還不錯,之后也有可能不小心看到隊長,再不濟看到三零,甚至有時候看到勁姐,那就 就完了。阿虎點頭:我懂。話說我上次發(fā)到網(wǎng)上黑隊長那帖子怎么沒了。 記錄員: 阿虎點開終端,正要查看被刪帖記錄,忽然聽到頭頂有響動。 他瞬間收斂神色,將手環(huán)按滅,與記錄員一起后退到雜物堆的陰影中,抬頭向上看。 夢鯉鄉(xiāng)三樓,窗框上出現(xiàn)一只腳。 而后,一位年輕美女爬出了窗戶。 阿虎: 她身形瘦弱,白色襯衫寬大,半長的頭發(fā)被風凌亂的吹在臉上,襯得皮膚愈發(fā)蒼白。 大概是遇到了什么麻煩,她正要這窗口爬下來,動作吃力,向下看時露出一只眼睛,眼中滿是清澈的慌張,帶著一股蒼白脆弱與泫然欲泣,被阿虎看個正著。 啊,她好美。 對面街傳出縹緲的老歌旋律,節(jié)奏搖晃,沙啞男聲深情哼唱。 阿虎眼中,世界在以0.1倍速的慢動作播放。 美女著急。美女向下爬了半米。美女失手。美女尖叫。美女直直掉下來。 這或許就叫做命運的相遇。 Only you~ make this world seem right 阿虎沖出去,伸出雙臂。 Only you~ make the dark 美女落入懷中。 阿虎心跳得極快,捧著美女,就像捧著他來之不易的愛情。 天哪,他喃喃道:我戀愛了。 一小時后,鐘豫和邱秋匆匆趕到茶室,門一開,就看見一只阿虎坐在凳子上,垂頭喪氣,宛如一尊灰色裂開的石像。 怎么了這是?鐘豫皺眉。 呃,又失戀了。一記錄員道。 阿虎一年失戀五十次以上,鐘豫見怪不怪,把沾了水的外套一脫:白小旭怎么樣了? 在休息室睡著了。記錄員說。 白小旭墜了個樓,正好墜到記錄員懷里,乘坐快速直達列車被帶到了茶室。 他緩過神后堅持說自己喝醉了神志不清,把窗戶當成了門。管理辦給他做了酒精測試,確實是喝了酒,便給他提供了一張沙發(fā),讓他睡醒再回家。 可憐的阿虎,一小時內就發(fā)現(xiàn)他的愛情是個男人,還醉酒跳樓,心頓時碎了一地,再次失戀。 隊長。阿虎緩緩移動身體,失魂落魄道:你來了,我就先走了。 鐘豫難得做一次人,把嘲諷憋了回去,大手一揮讓他下班。 阿虎幽幽飄了出去。 邱秋獨自一人進休息室看望白小旭,過了一會兒就出來了,腳步輕輕的。 他睡著了。邱秋說:我把王梧大師的鋼筆放在他手邊了。 記得給他留個言,別醒的時候隨手給扔了。鐘豫說著,從柜子里抽出一條干毛巾,朝邱秋一扔,正好蓋住他的臉。 邱秋嗯了一聲,把毛巾扯下來,頂在淋到了雨水的頭發(fā)上。 已經快十一點了,大樓里人聲盡去,連燈都滅了一大半。走廊黑黢黢的,襯得茶室里的自然燈光微微發(fā)黃。 雨水打在窗戶上的聲音,讓邱秋想起有著一桌炒雞蛋的藤蘿街0號,鐘豫正站在不遠處翻看紙質文件,便讓這個陌生的空間變得不那么陌生了。 邱秋擦了擦頭發(fā),有些心事:小白怎么也在夢鯉鄉(xiāng),還掉下樓。問他又不說。 是挺巧的。鐘豫把文件迅速看完,隨手一扔,漫道:哪兒出事都有他,我見過好幾次了,還挺會找借口。 邱秋有些吃驚:出什么事?。?/br> 鐘豫皺著眉,倚靠柜門,把劉菲菲那受了重傷的助理小王介紹了一下。 那他現(xiàn)在醒了嗎?邱秋問。 沒有,鐘豫垂眼:吊著一口氣,到現(xiàn)在都沒出危險期。最多再撐一個月,過不去人就沒了。 邱秋愣了一會兒,安慰鐘豫道:別擔心,小白帶著我的掛件,遇到危險我會知道的。 鐘豫盯著他看了幾秒。 而后笑了笑,把那條毛巾拽走:行,你保護好他。 邱秋認真點頭。 喝醉的人需要來點解酒湯,先前留在這里值班的記錄員jiejie是這么想的。她東西都準備好了,卻被一個緊急聯(lián)絡叫走,此時亂七八糟的食材散在茶水間的臺子上。 鐘豫本來打算進去倒杯水,看到這一團亂,腳步頓了頓。 身后的邱秋果然嗅覺敏銳,永不缺席地從他肩膀上探出個腦袋來:這是什么? 解酒湯你也要喝?鐘豫隨口質疑,手上卻已經開始接手那位記錄員干了一半的活兒。 這種食物本來就沒有準確的做法,只要能解酒,做成什么樣都可以。 而記錄員jiejie顯然對此有獨到的見解臺子上擺著兩個切開一半的西紅柿,一塊已經拍碎的姜,一袋紅糖,和揭開了蓋子的一桶泡面。 因為茶室沒有刀和案板,那倆西紅柿是拿小刀切在硬紙板上的。 簡直是令常人難以理解的戰(zhàn)術意圖。 茶水間雖然有廚具,平時卻沒人用,連罐鹽都沒有。 廚藝巔峰的鐘隊長思考片刻,把泡面調料包放到一邊,找出個落灰的小煮鍋往里加了開水,扯了一點碎面扔進去。 邱秋用力吞咽了一下:好香。 又香了?鐘豫把他往后撥:一晚上了,你還沒吃夠嗎? 你比較香。邱秋說。 鐘豫對這種性sao擾式的話自動做了補全,以為邱秋說漏了一個的,完全沒往實話方面想。 茶水間太小,他動作施展不開,掛著個邱秋更不方便,便叫人去冰箱里找兩袋即食雞胸rou出來。 文勁囤的,你翻翻,肯定有,黑色的包裝。 邱秋聽話地翻了雞胸rou出來,又被支使著去外邊坐著,把rou塊撕成一條條雞絲。 這工作簡直是在折磨史萊姆,幸好鐘豫很快洗了手,丟下還在咕嘟咕嘟冒泡的小鍋,坐到對面跟他一起撕起來。 好可憐,邱秋被香味包裹,一面感到幸福,一面還不忘想起貧困兒童:陸雯餓了一晚上可是為什么呢? 什么為什么? 夢鯉鄉(xiāng)為什么不好好對待客人呢?做出不好吃的食物,還要騙人,讓陸雯那么餓。邱秋說。 這問題太好答了,鐘豫頭都沒抬:為了錢啊。 啊。邱秋看他。 你知道這樣一家店,能賺多少錢么? 鐘豫懶懶道:普通餐館,生意再好也不會像夢漁村一樣超負荷營業(yè)。大多數(shù)都是到了飯點滿座,過了高峰期就空了。 他撕完手上的,把邱秋慢吞吞沒撕完的雞胸rou拿過來:但這個漁村不一樣,靠著宣傳,它從開店到打烊,座位一直是滿的。跟同類餐廳比起來,他能賺取三到五倍甚至更多的利潤,是天文數(shù)字。 說著,鐘豫嘲笑道:更別說跟你那小破店比起碼幾千幾萬倍吧。 邱秋不以為意,奇怪道:人類吃不了多少東西,要那么多錢做什么? 鐘豫收斂神色,端起飯盒站起來,椅子蹭在地面,劃出刺耳長音。 做任何事。他道。 鍋里的碎面已經被煮成了面糊,鐘豫把搗碎的番茄加進去,又扔進姜塊,倒入紅糖,讓它繼續(xù)翻滾。 接著另起一鍋,把剩下的面快煮,過涼水,裝進飯盒,鋪上剛剛撕好的雞絲。 泡面是偏中式的款,號稱非油炸,里面的三包調味料,鐘豫先前撕開嘗過,味道都很正宗。 他把醬油倒了半袋進番茄鍋里當鹽用,剩下的與紅油辣椒和香醋一起,淋在雞絲上。 鍋里的番茄濃湯也煮好了,鐘豫直接倒了一半進泡面桶里,讓邱秋端出來。 雖然是簡陋的雞絲涼面和番茄味解酒濃湯,裝盤也非常隨便,邱秋依然覺得比宴席上精致的菜肴好吃一萬倍。 鮮亮的紅油淋在雪白的雞絲與涼面身上,面食香氣被辣與鮮包裹浸潤,酸香勾人。 番茄濃湯熱乎乎的,撲面而來的蒸汽鮮甜,濃稠質感讓人分外滿足。 鐘豫看著邱秋牛嚼牡丹,竟多少有點習慣了,喝了兩口湯就不再動。 邱秋把涼面一掃而空,慣例剩了兩根雞絲,意思意思問監(jiān)護人吃不吃。 誰知鐘豫今天比較有興致,頂著邱秋驚訝又失望的眼神,愣是把那兩根沒有筷子粗的雞絲慢慢送進了嘴里。 邱秋喃喃說:人類不是吃的不多嗎,不是更想要錢嗎。 唔,鐘豫挑眉:是啊,人類都是貪婪的,欲望還會膨脹。所以要錢又要吃,沒沖突。 邱秋: 錢可以做任何事,為了錢,很多人也能做任何事。鐘豫收斂神色:不要小看人類,胃口不大,貪心不小,想要的永無止境不像你,世界里只有個吃。 說罷,鐘豫自嘲道:算了,跟你說這個干什么。你不懂。 我懂。 邱秋坐直身體,手放在膝蓋上。 他道:我也有貪心。對我來說,吃不是最重要的事。 邱秋有些不好意思:除了吃,我也想要不寂寞。 鐘豫愣了愣。 在深淵,我已經一百多年沒有吃過東西了。雖然很餓,但石頭還會飄,血池會動,我怕吃掉它們,我會更寂寞。邱秋說。 比起餓,我更討厭寂寞。 所以我沒有吃你,也沒有吃別的人類。邱秋靦腆道:你們讓我不寂寞了。 第25章 !他到底懂不懂吵架的規(guī) 鐘豫面無表情地看著邱秋, 一動不動。 相處這么多天,他自覺吃透了小惡魔蠱惑人心的方法套路,已經能做到心如止水, 冷漠拒絕。 然而天才就是天才,只用幾句話,邱秋就能把撒嬌兩個字詮釋到新的高度。 半晌,鐘豫平息那股不受控制的情緒,手摸向褲子口袋, 皺眉罵了句:你懂個屁。 說著他抽出手,輕輕拍了邱秋額頭一下,趁著小怪物閉眼時, 往他嘴里塞進一顆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