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克斯·格林威站在法醫(yī)辦公室大樓里等洛根，后者早些時候把圍巾落在了這里。剛好他們約好晚上去格林威家吃飯，所以就在下班后一起過來拿。窗外細雨綿綿，雨幕自天穹之上垂落，將整個城市都籠罩在一片濕漉漉的灰色之中。

    紐約近來多雨到不正常。倒不是說每天都大雨傾盆，但城市在一天里總有幾個小時會被籠罩在淅淅瀝瀝的雨中?？粗饷娴挠?，格林威忍不住嘆了口氣，

    雨天總是容易勾起人的愁緒。

    身后有腳步聲傳來，他不用轉頭就知道那是他年輕的搭檔。

    “等急了？”麥克伴著一股甜食特有的、軟綿綿、甜滋滋的味道回來了?！耙燥灨蓡?？”

    說著，他遞過來一個褐色的紙袋，黃油和果醬的香味從微敞的袋口漾了出來。

    “你哪兒來的餅干？”格林威毫不客氣地掏出一塊咬了一口，接著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胺浅：贸?！配咖啡或是茶一定會更棒！”

    “怎么回事？你打劫了摩根醫(yī)生的高級零食箱嗎？”他沒忍住，又抓出了兩塊餅干捏在手里。

    麥克忙把紙袋搶了回去：“你少吃點，我還想留幾塊當明天的早飯呢?！?/br>
    “說出來嚇死你，”他叼了一塊在嘴里，含混不清地說?！斑@是顧醫(yī)生做的。他拿來給其他法醫(yī)分，順手給了我一點?！?/br>
    “顧醫(yī)生？哪個顧……”格林威咀嚼的動作慢了下來?！芭廖魍郀枴ゎ欋t(yī)生？怎么，吃了他的餅干就不叫他死人臉了？”

    洛根聳聳肩，往嘴里塞滿了餅干，用實際行動拒絕回應格林威。

    他們一起走出大門，冒著雨小跑到街對面坐進了他們的車里。開過幾條街后，格林威停在了一間咖啡館門前。

    “喝點兒什么嗎？”他朝咖啡館方向擺了擺頭。

    “喝，”洛根堅定地點頭?！扒宀琛！?/br>
    20分鐘后，他們坐在車里一口熱飲一口餅干地享受起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格林威若有所思地問：“顧醫(yī)生怎么突然開始給同事帶自制餅干了？”

    “我還真問了，”洛根吸溜吸溜地啜著茶，嘴邊掛著不少金燦燦、毛茸茸的餅干渣?！八沁@么說的……”

    “有證據顯示，在經濟條件和社會地位相同的兩位男性之間，會做飯和點心的那個在婚戀市場上更受歡迎?！鳖櫼话逡谎鄣卣f，順手往發(fā)問的漢森探員手里塞了杯茶?！罢埡赛c茶，光吃餅干可能會口干?！?/br>
    趁顧轉身收拾東西的功夫，漢森飛快地朝他的搭檔喬·馬丁內茲【1】做了個鬼臉。后者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即便顧醫(yī)生家政全能、家底頗豐且長相尚佳，大部分適婚期女性也不太可能選他做伴侶。

    因為他的性格實在是有些古怪。

    有人可能會說，法醫(yī)辦公室從來不缺怪咖：主管亨利·摩根足夠友善但刻意避免人際交往；漢莫拜克學識淵博但一跟人聊天就滔滔不絕，且總是說不到重點；趙醫(yī)生瘋狂迷戀Kpop，經常在工作告一段落后掛著耳機在尸體邊蹦蹦跳跳；德瑞克醫(yī)生驗尸時喜歡背誦病理學，有時候背了上句還非要讓人接下句。

    誠然，經過一年多的接觸，探員們都能看出來，這位有華裔血統(tǒng)的法醫(yī)不是個壞人。但他們也不敢斷言他確實是個好人，因為他有時顯得體貼又溫柔，很有同理心；但有時又刻板而冷漠，絲毫不考慮他人的心情和看法。

    順便說一句，漢森覺得顧醫(yī)生可能是個反社會。

    “你們懂的，就是變態(tài)連環(huán)殺手哪種，”在一次跟同事下班小酌時，他信誓旦旦地說。“山姆之子、泰德·邦迪之類【2】……”

    當然，大家都當他在開玩笑：警察一般還是傾向于相信自己人的cao守。

    漢莫拜克醫(yī)生輕咳一聲，想緩和一下有點尷尬的氣氛：“女人確實更喜歡會做飯的男人。我太太就老嫌我只會做意式烤寬面?！?/br>
    “確實。”趙醫(yī)生連忙附和，“我媽也警察催著我學做飯?！?/br>
    “‘好姑娘都看不上懶漢’?！彼衲Ｏ駱拥啬７轮昀蟻喴崤缘目谝?，接著樂呵呵地問他年輕的混血同事。“你媽是不是也這么教訓你的？”

    “我媽死了，”隨著‘咔吧’一聲脆響，顧將死者僵直變形的小腿扳復位了?！拔覂蓺q快叁歲的時候死的。”

    啊……

    兩位警探和幾個法醫(yī)交換著眼神，不約而同地催促著其他人想辦法活躍氣氛。最后，是永遠自持而紳士的摩根醫(yī)生站了出來。

    他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說：“但顧醫(yī)生你看起來非常……”

    摩根本來想說樂觀，但看著顧如同石膏像一般堅硬的臉，便強行臨時改口：“……正直，您的父親一定在您的教育上下了很大的功夫?！?/br>
    年輕的法醫(yī)面無表情地瞟了他一眼：“我爸在我媽死后第二天就走了。”

    “回英國去了，”他又瞟了摩根一眼。“他是英國人，跟您一樣?！?/br>
    糟糕，更尷尬了……

    英裔法醫(yī)滿臉通紅地敗退，似乎是在為自己的同胞而羞愧。

    所有人都一副訥訥的模樣，只有漢森異常興奮。馬丁內茲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她知道自己的搭檔腦子里又開始轉那個“顧醫(yī)生是變態(tài)殺手”的想法了。

    “放心吧，漢森探員?！贬t(yī)生背對著他們，仔細查看著死者的內臟?！半m然家庭破碎，我的……用英語說應該是教父教母，他們對我很好。我身上也從沒出現過麥克唐納癥狀【3】?！?/br>
    “實際上，我最初會選擇學醫(yī)，就是因為我養(yǎng)的寵物狗生病了，我想治療他?！?/br>
    漢森‘咕咚’一聲咽下了滿口餅干和茶的混合物：“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您在臆想我會是下一個山姆之子的？”顧幫高大的探員補全了之后的話?！坝兄恍▲B偷偷告訴我，您這幾個月都在看大衛(wèi)·羅西和迪倫·瑞恩哈特【4】的書，還不斷拿我跟書里的案例相對照?！?/br>
    這下，滿臉通紅的人又多了一個。

    馬丁內茲哈哈大笑起來，其他人也發(fā)出了友好的輕笑。一片歡聲笑語中，只有顧醫(yī)生還在專注且嚴肅地做著自己的工作。同時，他還分出了一點注意力，時刻關注那個被鎖在冷柜邊的靈魂。

    她屬于那天晚上險些在驗尸時尸變的女孩兒。自從被徹底凈化后，她就表現的非常安靜。雖然她在人間的滯留時間表示，女孩兒生前一定對什么事情有非常深的執(zhí)念。但在其他靈魂紛紛積極同醫(yī)生交流，要求他完成他們各式各樣的心愿時，她總是安靜地飄在冷柜邊，垂著眼睛掉眼淚。

    實際上，到目前為止，她就連一點兒交流欲望都沒表現出來過。

    偶爾，麥克·泰勒來補眠的夜里，克萊爾·泰勒會嘗試著跟她說話。但無論前者說什么，這個女孩都只是默默流淚，從不回應。

    顧有種模糊的感覺，這個女孩兒是解決他目前遇到難題的關鍵。只是他暫時想不明白，她究竟是怎么個關鍵法。

    因為對街面的凈化效果一直差強人意，紐約已經斷斷續(xù)續(xù)下了一周多的圣水雨了。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沒有找到怨氣的根源，那么無論怎樣凈化都是治標不治本。所有人也都想得明白，這一切的答案，肯定就藏在那些拒絕相關人員入內調查的店鋪中。

    只是，‘所有人都想的明白’并不等同于合法。這些店鋪的主人躲在法典后面，高舉著“法典即正義”和“私有領地不容侵犯”的大旗，卻做著實質上違反法典的事情。

    為了申請對這幾家店鋪的強制調查令，守夜人/守日人申請到了指引處的協(xié)作，要求后者為他們確定怨氣的發(fā)源地并出具相關報告。而帕西瓦爾作為行政二區(qū)的審判者，有責任監(jiān)督整個合作過程。

    正因如此，他才會在周六這個難得的休息日，跑來區(qū)政廳的觀星室，旁觀一群各個流派的法師、巫女和占星者各顯神通，尋找最近困擾著紐約市內所有超凡人的怨氣的根源。

    他在觀星室從早上八點坐到下午叁點，其間看著指引處工作人員通過卜卦、占星、問米、招魂、塔羅牌等方式，將目標地點的范圍從整個紐約市一點一點縮小到曼哈頓，之后又縮至中城區(qū)【5】。

    現在，一位韓裔的薩滿巫女【6】正背著一個滴血的牛頭，在觀星室正中瘋狂地舞動。她四周圍坐著幾位同穿白衣的助手，他們正賣力地敲鑼打鼓，為巫女創(chuàng)造神降的條件。

    因為守夜人/守日人行政處促成了此次合作，所以兩位行政專員也正坐在帕西瓦爾旁邊，跟他一起忍受震耳欲聾的鑼鼓聲和巫女時不時尖叫的折磨。

    可能是這天占卜的次數過多，引起了某些東西的不滿，這位巫女連續(xù)跳了快一小時的神舞還沒有任何神降的跡象。帕西瓦爾湊到菲爾丁的耳邊，大聲說：“即使她真的請到了神諭，按照正常流程，議事會也會拖到下周才審批你們的申請，而且大概率不會通過?！?/br>
    “這一季度的議長是漢密爾頓，那個老家伙在那幾家店鋪里都入股了。”

    “他是怎么當上季度議長的？”菲爾丁學著他的樣子，湊在他耳邊?！袄鏍砍哆@么大，怎么都不會選他吧？”

    “選的時候也沒人想到會出這種事……我投的是吉斯特，但他這次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搞到了叁個搖擺議員的票，所以這個位子就落到他頭上了。”

    菲爾丁看著年輕人下撇的嘴角，心想：也許不是他用了手段，而是……

    但他的思路被巫女尖厲的鳴叫打斷了。

    她背上的牛頭突然動了起來，跟她一起仰天長嘯。白色的煙同時從他們口中冒出，涌動的霧氣在巫女頭頂據稱一個模糊的人形。

    “災厄的起點！中心的中心！詛咒之女！女之詛咒！”她，或是祂咆哮道。血淚溢出了巫女的眼眶，順著她白皙的臉頰緩緩而下，充血的雙眼盯住了年輕的法醫(yī)?！磅r血浸透的生路！盡頭是罪人的死期！”

    巫女越跳越快，祂也越說越快，連續(xù)不斷的神諭逐漸變成了意義不明的吼叫。最終，牛頭突然裂成四塊掉了下來。巫女猛地停止了舞蹈，跌坐在地上開始大口大口地咳血。

    “所以我一直覺得神諭不靠譜，這些東西從來都不知道怎么好好說話，還會給降神的人帶來很大的負擔?！狈茽柖÷柭柤?，轉向帕西瓦爾?！澳阌X得祂是什么意思？”

    “起源地應該就是中城區(qū)，源頭是女人的詛咒?！贬t(yī)生摸著下巴若有所思，“你知道么，我有個想法……”

    但菲爾丁沒等到他的后半句話。只見年輕人沉思了一會兒，像是下定決心一般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說：“半小時內，把今天的指引過程和結果寫成報告給我。我安排一下，明天就把它議事會例會上討論?！?/br>
    “希望他們能通過吧……不行就只能找別的方法了。”

    【1】麥克·漢森和喬·馬丁內茲都是《永恒法醫(yī)》里的角色；

    【2】山姆之子和泰德·邦迪是美國知名度非常高的兩個連環(huán)殺手。他們的曝光度非常高，事跡傳播得到處都是，研究他倆的書籍都不知道出了多少本。大家有興趣的話可以去查一下；

    【3】麥克唐納癥狀就是連環(huán)殺手身上普遍出現的叁種現象：尿床、縱火和虐待動物。我覺得我身邊的人好像都是通過《犯罪心理》了解到這個的；

    【4】大衛(wèi)·羅西就是《犯罪心理》里的Rossi，迪倫·瑞恩哈特是2012年美劇《本能》的主角。演員本身很好，演員的衣服也特別好看。但劇情太扯淡了，不推薦看；

    【5】中城區(qū)在曼哈頓區(qū)內，是紐約最繁華的地區(qū)。很多地標都在那個地方；

    【6】薩滿教在韓國地位崇高，據說很多沒能成功出道忽視出道后事業(yè)不行的女練習生都跑去做巫女了，因為巫女賺得比小愛抖露多得多。韓國人也習慣性沒事就叫巫女啊法師什么的來做個法，預個言什么的。今年信這個搞出來大事的人中，最有名的應該就是樸景惠了吧……

    巫女施法的過程我是根據以前看的韓國迷信電影拼湊出來的，不一定對，大家看個熱鬧就行。

    ……為什么行政扯皮還沒寫完？扯皮真的好麻煩！好麻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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