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臨點(diǎn)了頭回：我明白，你去吧，這里交給我們。

    陸鳴朝眾人頷首點(diǎn)頭，而后邁著輕步走了出去。

    刑偵支隊里，肖薇和一眾警察圍坐在一起，氣氛死沉，肖薇整個人無精打采的，眼睛哭得腫起老高。

    陸鳴來到辦公室問：秦隊回來了嗎？

    肖薇點(diǎn)了點(diǎn)頭，目光無神：秦隊都快崩潰了，回來就進(jìn)了自己辦公室，我們誰也不敢去敲門詢問

    陸鳴的目光轉(zhuǎn)移到了秦正賢辦公室緊閉的門上，他的眉頭微蹙下頜線繃得很直說：我知道了。

    話落，他便朝著秦正賢的辦公室直直走去。

    肖薇和一眾警察都看呆了，誰也不敢插話。

    只見陸鳴先是禮貌性地叩了秦正賢辦公室的門，而后才自行開門走了進(jìn)去。

    辦公室里，秦正賢頹廢地靠在沙發(fā)上，手里點(diǎn)著香煙，一旁的煙灰缸里放著好五六支煙蒂。

    秦正賢去潞城探望唐國棟的這兩天，是陸鳴替他打掃的辦公室，陸鳴當(dāng)然知道煙灰缸里是干凈的。

    可現(xiàn)在那么多煙蒂陸鳴暗自搖頭，可想而知秦正賢把自己關(guān)在辦公室里抽了多少煙。

    秦正賢目光無神六神無主，陸鳴進(jìn)來他像是沒看見一樣。

    陸鳴沒說話，而是靜靜關(guān)上了門走到秦正賢對面的沙發(fā)上坐了下去。

    秦隊，陸鳴穩(wěn)穩(wěn)開口說：昨天晚上汪澤特地給我打了電話，他說他要忙婚禮可能顧不上接電話發(fā)消息，所以特意讓我轉(zhuǎn)告你，他送了喜糖和禮盒寄放在你們小區(qū)的物業(yè)

    秦正賢夾煙的手一顫，眉頭皺了幾分。

    陸鳴繼續(xù)說：他還給你老家父母送去了喜糖和禮盒，還說你父母很高興，給他和他的新娘做了很多好吃的

    秦正賢閉上了眼睛，嘴唇和下巴不住地顫抖。

    像是被千刀萬剮般的虐心。

    陸鳴起身抽走了他手里的半支煙說：你想哭就哭吧，為去世的人哭是祭奠，是祝福死者新生，不丟人的。

    片刻后，秦正賢緩緩抬起了顫抖的雙手覆蓋住了自己的臉，他的肩膀顫抖得更加厲害，有細(xì)小的嗚咽聲傳來。

    秦正賢再也繃不住情緒，他開始放任，他開始宣泄，他哽咽道：他跟了我快三年替我挨過領(lǐng)導(dǎo)的罵也替我擋過歹徒的刀，他說如果以后我娶不到老婆就讓他的兒子認(rèn)我當(dāng)干爹他有時候很大膽有時候又很懼怕我你們都說我是刑偵支隊的頂梁柱，可我連他的命都留不住，我又算什么頂梁柱？我就是個廢物啊

    陸鳴沉默不語，靜靜聆聽著對面人的哭訴，他不插話不反駁。

    他安靜地等秦正賢宣泄完情緒，才站起來朝秦正賢深深鞠躬道：秦隊振作起來吧，汪澤需要你為他伸張正義，我刑偵支隊也需要你

    ☆、第 87 章

    審訊室里，許臨、林家樂和于心還站在單面可視的玻璃外。

    許臨手里拿著一份兇手的資料，兇手叫姚斌外號虎牙，是S省公安廳網(wǎng)上發(fā)布的一級在逃罪犯。此人涉毒被林州警方通緝，不知怎的竟一路潛逃到了河海。

    通緝令上有這人的照片，尖嘴猴腮一副欠收拾的模樣，臉很長且留的是極短的寸頭。

    許臨敲了敲手里的A4紙跟林家樂說：可以確定，這人就是單濤車禍的嫌疑人。

    林家樂沉思點(diǎn)頭：他從潞城一路北上到河海，先是設(shè)計了單濤車禍，后又轉(zhuǎn)至汪澤的婚禮現(xiàn)場殺人，即使他是一級通緝犯也不能這么瘋球啊，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道，許臨看向?qū)徲嵤?，審訊室里姚斌還很淡定地坐在那里閉著眼，助理已經(jīng)替他包扎好了傷口，接下來便開始對他的審訊了。

    許臨又看向于心：汪澤的尸檢報告給我吧。

    喏，于心將手里的文件遞給許臨，又嘆了口氣道：汪澤全身上下一共有三十二處刀傷，數(shù)處跌打淤青，可見當(dāng)時他們打得有多激烈。經(jīng)過傷痕和指紋比對，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那把水果刀并不是兇手的兇器，那把水果刀上只有汪澤的指紋，汪澤應(yīng)該是拿它防身的。汪澤身上的傷口直徑跟兇手的兇器相吻合，可以確定真正的兇器是兇手用來自/殺的那把匕首。汪澤身上刀傷遍布全身，其中二十五處創(chuàng)口深度較淺，表皮創(chuàng)口也不大，可能是兩人在打斗的過程用力不足留下的。還有五處較為嚴(yán)重的是腹部刺傷，深入腹腔傷及臟器。剩下兩處傷口一處是頭部，頭皮創(chuàng)口20cm以上，造成顱底骨折伴腦脊液漏。另外一處是左胸腔刺傷深度近動脈，這兩處都是致命傷。

    許臨點(diǎn)頭，大致看了眼體檢報告說：我知道了，辛苦你。

    接著他又轉(zhuǎn)頭對林家樂說：我們進(jìn)去吧。

    于心離開后，許臨和林家樂兩人一前一后進(jìn)了裝有監(jiān)控的審訊室。

    聽見開門的動靜，姚斌終于睜開了眼。

    雖然于心的助理已經(jīng)替他包扎了他身上的刀傷，可他右手被子彈穿透粉碎性骨折，小助理只是簡單的替他清理了傷口，而他的右手正以一種可怕的角度無力地垂著。

    即使是這樣，即使他的臉因為疼痛扭曲在一起，可他還是以一種戲謔的方式打量著許臨。

    許臨拉開椅子坐到了他面前，他一邊翻看著手里的兇手資料一邊挑著眼去看姚斌說：手很疼吧？疼就先忍著。

    姚斌挑了一絲斜笑卻沒開口。

    許臨接著說：你從林州一路逃竄到河海，先是策劃了單濤車禍一事，后又逃至高新區(qū)殺害汪澤和他的妻子于童童，兩起罪責(zé)你承認(rèn)嗎？不承認(rèn)也沒關(guān)系，警方手里有充足的證據(jù)，再加上你策劃的潞城市局副局長唐國棟車禍一案，三起犯罪罪惡滔天，警方隨時能送你上刑臺。

    姚斌舌頭在口腔里一陣蠕動，片刻才笑回：潞城車禍？許警官，我可沒做過那件事自然不會承認(rèn)。

    許臨頭也不抬地繼續(xù)翻著手里的資料說：秦正賢隊長親赴潞城，已經(jīng)協(xié)助當(dāng)?shù)鼐讲榈搅四惴缸锏淖C據(jù)，同樣鐵證如山，你不承認(rèn)沒關(guān)系，自有法律定奪你的罪行。

    秦正賢隊長？姚斌一笑：是剛才揚(yáng)言要?dú)⒘宋姨嫒?報/仇的那位？

    林家樂干咳一聲拍了拍桌子斥責(zé)：你管這么多干嘛？有這閑心不如想想自己的結(jié)局吧！

    姚斌干笑一聲，沒再說話。

    許臨翻完了手里的資料終于抬頭看了他一眼說：唐國棟、單濤以及汪澤，這三個受害人都是在編警察，你惡意傷害且造成了巨大的社會影響，你的結(jié)局自然會有最高法庭來定奪。但我想問你一句，你與這三人沒有交集無仇無怨，你的犯罪動機(jī)是什么？

    姚斌抬了頭去看許臨，嗤鼻一笑說：在編警察？許警官，人有三六九等，也有好壞之分。警察也是人，孰正孰邪？

    哦？你的意思是他們?nèi)齻€是惡人，你反而懲惡揚(yáng)善？許臨與他眼神對峙說。

    許臨，無須聽他狡辯，林家樂憤怒不平道：他的犯罪已是事實，我們抓緊完成審訊立馬送他去審判。

    許、警、官，姚斌提高了嗓音一字一句說：你就從沒懷疑過是你們警察內(nèi)部出了問題嗎？！

    林家樂一愣，看向了許臨，許臨依然從容不迫地盯著姚斌一番考究道：你想說什么？唐國棟、單濤和汪澤這三人是同一個人將他們提拔起來的，你是想說那個人提拔他們圖謀不軌，那個人是警察內(nèi)部的問題所在嗎？

    姚斌眼底一沉，不可思議道：你查到了？

    沒有，許臨搖頭說：河海市局前局長沈自清退休多年，曾經(jīng)他一手提拔過的人沒幾個，我只是恰巧知道了這三人，又恰巧從他們的遭遇上猜到了你的想法。

    許臨一頓繼續(xù)說：古代朝堂群臣分幫結(jié)派結(jié)黨營私，放到現(xiàn)在，如果把沈自清和他提拔的人比作是一個幫派陣營，那你就是要對他們趕盡殺絕了？

    呵呵。

    姚斌苦笑一聲，眼神犀利道：讓我提醒你一下，沈自清手底下除了這三人，還有一個人，不過你恐怕猜不到這人是誰。

    許臨和林家樂對視一眼，都沒說話。

    無所謂，許臨說：現(xiàn)在你落到了警方手里，我們只辦案子。

    片刻后，許臨又說：姚斌，或者我該叫你虎牙。你明明不是皮皮，卻在見到我之后故意說你是皮皮，我想請問你這樣做的意義是什么？威脅恐嚇我，還是在提醒我？

    林家樂臉色突變，驚訝得看著許臨說不出一句話來。

    姚斌撇開了臉，不置一詞。

    許臨邪魅一笑探身往前：聽說你得了病，胃癌中晚期，半個月前境外的一個賬戶往你名下的賬戶打了一筆巨款。我猜反正你也沒命活，你得了錢，根據(jù)交易方的指示要?dú)⒘松蜃郧迨值紫碌娜藢Σ粚Γ?/br>
    姚斌依舊保持緘默。

    許臨自問自答又繼續(xù)說：一年前河海溝爆炸，皮皮跟著邵氏兄弟死在了那里，尸骨無存。你作為皮皮手下的一個名不見經(jīng)轉(zhuǎn)的小拆家，怎么敢借用他的稱號？

    真相只有一個，許臨緩緩道：是他本人指使你做這些事，還讓你故意在我面前說你是皮皮這句話。也就是說，皮皮還活著對嗎？

    姚斌猛地一抬頭，撞上許臨深邃的眼神，他的表情從容。姚斌忽然手上一陣鉆心的疼，頓時沒了直視許臨的勇氣。

    ☆、第 88 章

    接下來的一天，姚斌的案底經(jīng)谷欲生簽字確認(rèn)轉(zhuǎn)到了省廳那邊，H省廳將會聯(lián)合S省廳將姚斌的卷宗提交檢察院，再由檢察院對其提起訴訟，對其論刑處置。

    破案迅速，眾人又熬夜加班，再加上何博也累垮在工作崗位上，谷欲生于心不忍，當(dāng)即給眾人放了假，讓他們回家休息調(diào)整。

    秦正賢在審訊室鬧的那一出也傳到了谷欲生那里，谷欲生也只是嘆了口氣，沒有多責(zé)罰而是讓他回去調(diào)整狀態(tài)。

    由于秦正賢把自己關(guān)在辦公室里一天，也沒好好休息，陸鳴怕他自己開車心不在焉會出事，才兼職當(dāng)了司機(jī)送他回家。

    好容易把秦正賢安全送到了小區(qū)，陸鳴還是不放心索性送他回了家，秦正賢家住九樓，進(jìn)了電梯他一聲不吭地自己按了樓層按鈕，電梯緩慢運(yùn)行。

    陸鳴立在身后打量著秦正賢的后腦勺，目光沉沉似乎想說些什么還是忍住沒說出口。

    叮地一聲電梯門開了，到九樓了。

    秦正賢直直走出了電梯，陸鳴一愣頓在原地。

    眼看著電梯門就要關(guān)上了，秦正賢才回頭看著他問：你要走？不去我家坐坐？

    不用了，陸鳴禮貌笑回：我就送你到這了，你好好休息，再見。

    好吧。

    說完秦正賢扭臉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樓梯間。

    陸鳴按了一樓的按鈕，電梯門關(guān)上后才緩了口氣。這一路秦正賢那個要死不活的樣子，真是讓他提心吊膽。

    不過好在把他平安送回了家，陸鳴緩了緩神，終于放松下來。

    秦正賢回到家就鉆進(jìn)了衛(wèi)生間洗漱，他的意志消沉行動緩慢，像是行尸走rou般。平時幾分鐘就能洗漱完，這次他竟然磨嘰了半個小時。

    等他洗漱完出來，正拿著干毛巾擦頭發(fā)上的水，家里的門鈴響了。

    他踩著拖鞋開了門，長得頗為喜氣的物業(yè)小哥站在門口，手里拎著一個禮盒遞給秦正賢說：業(yè)主朋友你好，你的東西寄放在物業(yè)兩天了也不見來拿，我就親自給你送過來了。

    秦正賢一愣，知道這是汪澤給他的喜糖和禮盒。

    謝謝，秦正賢接了過去，等物業(yè)小哥離開了才關(guān)上了門。

    秦正賢拎著喜慶紅色包裝的禮盒走到客廳，把禮盒放到了茶幾上，又轉(zhuǎn)身到酒柜旁取了一瓶洋酒。

    再坐到沙發(fā)上，秦正賢端起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才有了勇氣去打開禮盒。

    禮盒里放著一袋喜糖，還有一瓶紅酒。

    側(cè)邊夾著一個便利貼，便利貼上是汪澤親手端正書寫的字：親愛的秦隊，感謝你給我和童童包的大紅包，我把你最愛的羅納谷紅葡萄酒送給你，也祝你身體健康，求你了，早點(diǎn)給我找個嫂子。

    落尾處是汪澤。

    秦正賢手一顫，頓時情緒崩潰，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的眼底泛起了淚花，又顫著手給自己倒了杯酒囫圇灌進(jìn)了食道。

    過往一幕幕清晰可見，他的這位小徒弟的笑，面對歹徒時的堅毅。他是人民和組織的好警察，可他同時也只是個孩子，他一腔熱血揮灑汗水，可大好青春就這樣草率地戛然而止了，而且止步在了他人生最幸福的時刻

    秦正賢深深地閉上了眼睛，在這個夜色闌珊的時刻無聲地緬懷著那個少年的身影

    是明媚，是燦爛的

    第二天許臨起了個大早，好容易有了空閑時間放松下來，所以他特意帶著來福出去晨跑，來福跟在他身側(cè)跑得極歡快。

    沿著公園跑了好幾圈，許臨慢慢停下來調(diào)整呼吸，又買了水倒在手里給來福喝。

    來福似乎又胖了點(diǎn)，許臨拍了拍來福的小肚子自言自語說：兒子你可真爭氣。

    來福咧著嘴汪地回他，似乎真的聽懂了許臨的話。

    許臨若有所思地捧起了來福的狗臉，半晌才憋出來一句：傻狗，你媽都不要你了你還笑得那么開心！

    來福汪汪反駁了一下，那意思像是質(zhì)疑：說得跟我媽要你似的。

    許臨捧著來福的腦袋一頓揉搓，才罵罵咧咧地帶著它回了家。

    回到家林家樂給他打來了電話，他興奮說：單濤情況好轉(zhuǎn)，已經(jīng)從重癥監(jiān)護(hù)室轉(zhuǎn)到普通病房了。怎么樣，我們?nèi)メt(yī)院探望探望？

    好啊，許臨喝了口水回：那我們到醫(yī)院碰面吧。

    沒問題，林家樂回。

    許臨駕駛著車子一路往武警醫(yī)院去，好容易到了，卻找了很久的停車位才終于停好車。

    林家樂發(fā)了消息來說他可能要遲點(diǎn)到，因為他要送兒子去興趣班。

    許臨也不急，慢慢往醫(yī)院住院部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