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武喜極而泣：“大人，您醒了？！”

    顧亭勻艱難地抬起來一點(diǎn)點(diǎn)手，指向蘭娘，彰武立即點(diǎn)頭：“屬下去喊大夫，屬下這就去喊大夫！”

    等大夫來了之后，發(fā)現(xiàn)蘭娘起了高熱，趕緊地煮了藥，彰武又已經(jīng)讓人喊了附近相熟的婆子來照顧蘭娘，給蘭娘喂藥。

    而等大夫給顧亭勻把了脈，連連稱奇：“這真是大喜！真沒想到，顧大人真的會醒來，等顧夫人退了熱，瞧見大人能醒來，必然要高興壞了！我瞧大人的身子如今雖然還很是不好，但能蘇醒已經(jīng)是萬幸了呀！大人方才摔了一跤，實(shí)在是兇險(xiǎn)，快再腹些藥，否則只怕又要支撐不住呀?！?/br>
    那一跤對于顧亭勻來說的確是致命，他身上的力氣又宛如要被抽空，感覺自己隨時(shí)隨地又要昏死過去。

    可等到旁人把他跟蘭娘放到同一張床上，他摸著她的手時(shí)，卻又感覺憑空生出來一股子力氣來。

    他才不要死，不會死，他要長命百歲，要護(hù)著這個(gè)怕疼愛哭的女人。

    但體力不多，很快耗盡，顧亭勻還是與蘭娘頭挨著頭，很快睡著了。

    等第二日蘭娘退燒之后一睜眼，便瞧見顧亭勻的手握著自己的手，她第一反應(yīng)就是自己做夢了。

    他那手都一年未曾自主動(dòng)過手指了，他是如何握住她的手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了，么么噠

    第54章 ·

    蘭娘恍如做夢,她頭發(fā)亂糟糟的，才退了熱睡了一覺，腳腕處還在生生地疼,可此時(shí)她顧不得其他，滿懷欣喜地湊過去看顧亭勻的臉。

    那張她每日都盯著看了無數(shù)次的臉,此時(shí)仍舊閉著眼,呼吸輕微，她伸手去摸他的臉。

    “勻哥，勻哥。”女人低聲喚了兩聲。

    屋外鳥兒啾啾幾聲在枝頭上跳著,而屋內(nèi)安靜十足，蘭娘一動(dòng)不動(dòng)地趴在顧亭勻的懷里盯著他。

    她終于，感覺得到他胸膛處有些不一樣的起伏，而后,便進(jìn)他緩緩睜開了眼。

    那一瞬，眼淚奪眶而出，蘭娘忍不住笑，一邊笑一邊不住地掉淚。

    “醒了？”她無比地小心翼翼。

    而顧亭勻有些迷茫地看著她，并沒有講話,也沒有任何神情。

    蘭娘顫抖著手給他把脈，心中被巨大的喜悅覆蓋,這一切像是夢，歡喜來得太快，她都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辦，半晌對著自己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疼得厲害,這才確認(rèn)是事實(shí)。

    屋外人聽到動(dòng)靜，立即有個(gè)婆子進(jìn)來了,那是彰武臨時(shí)請來照顧蘭娘的。

    徐婆子笑道：“夫人您醒了？腳上可還疼了？彰管家要奴婢來照顧您和大人。”

    蘭娘歡喜不已，立即道：“去喊彰武！把家里所有大夫都喊來！”

    沒一會兒，彰武也來了，以及請來家中的幾個(gè)大夫也都到了，每人都挨個(gè)地去給顧亭勻把脈，最終確認(rèn)，他如今的確是蘇醒了，脈搏也比先前昏睡的時(shí)候好了些，只是身體根基差，還需要花大工夫調(diào)養(yǎng)。

    這簡直是奇跡！

    整個(gè)家中上下都?xì)g喜不已，宛如過年了似的，蘭娘喜歡得不行，縱然顧亭勻醒來之后一直沒有什么表情，也沒有說話，可彰武說昨晚上若非顧亭勻摔下床，蘭娘只怕就燒得人都沒了。

    蘭娘心中更是明白，只怕是她燒得厲害的時(shí)候，顧亭勻醒了，而他沒有什么辦法，只能用自己摔下去的方式提醒外頭的人。

    可他也明知他如今的身體如何，那一摔真是厲害！

    顧亭勻胳膊與后背幾乎都青紫了。

    等屏退其他人，蘭娘細(xì)心地給顧亭勻擦了一遍胳膊腿還有臉，又給他喂參湯，喂藥，往他身上青紫處涂藥。

    這些事她都做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因此十分熟絡(luò)，而對于顧亭勻來說卻是非常非常陌生的。

    蘭娘見他眸子里似乎有些茫然，便柔聲與他說起來許多事。

    “勻哥，自打受傷便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后來病得厲害了，我便帶回了徐家村，我們?nèi)缃褡≡谶€是原先的老屋子，只是修繕加蓋了許多，瞧著是不是與從前完全不同了？已經(jīng)昏睡了一年多，我等得都要絕望了，終于醒來?！?/br>
    她說著說著，忍不住笑，那是發(fā)自肺腑的開心的笑。

    而這樣澄澈明媚的笑，顧亭勻甚少見過。

    現(xiàn)在的她不是從前那個(gè)小女孩，羞澀內(nèi)斂，也不是后來那個(gè)沉悶愛哭只想逃離顧亭勻的蘭娘了，她一心一意地照顧著他，絲毫不怕他知道，她有多擔(dān)心他，愛他。

    可顧亭勻卻覺得非常不現(xiàn)實(shí)。

    他逐漸想起來許多事情，想起來最后一面，是他們在除夕之夜一起喝酒，她用那清甜的米酒騙的他昏睡過去，而后，她拼命地逃離他，奔向陸回。

    那是他們最后一面，哪怕是他心甘情愿放她走的，可彌留之際，他都還很想問她。

    真的不愛我嗎？真的一絲留戀都沒有嗎？

    為什么……就再也不肯愛我了？

    那些從前，真的全部都放下了嗎？

    他甚至后悔自己放走了她，他多想求她再看自己一眼??！

    在痛苦煎熬之中，他苦苦支撐了好久好久，卻始終等不來她。

    等到最后，他徹底灰心失望了，才覺得人世間根本不值得來一趟。

    世間萬千，若人的心死了，一切也便都沒有意義了吧。

    可不知為何，睡了那樣冗長的一覺，醒來時(shí)她會在自己身邊。

    興許這還是一場夢吧。

    顧亭勻不去看蘭娘，任由她圍著自己轉(zhuǎn)，從不與她對視，卻也暗地瞧著她這幾日歡喜雀躍的樣子，看著她每隔一會兒就給自己把脈，而后在旁邊一本簿子上記錄他的脈搏，口唇眼的狀態(tài)，記錄他今日吃了多少藥，幾時(shí)幾刻吃的，給他洗臉，梳頭等等。

    她是個(gè)非常好的大夫，處處都很周到，而屋中也沒有任何侍女以及小廝，一切都是她親手在做，哪怕她的腳踝受傷了。

    顧亭勻用余光瞧見了，她的腳踝腫起來好大一塊，他目光閃了閃，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蘭娘是真的高興，讓人出去施粥，發(fā)放了許多糕餅給附近百姓，還特意在院子門口放了鞭炮，說是要送走從前的病氣，迎來健健康康的日子。

    顧亭勻不說話，她也無所謂，總是溫柔地笑著同他說話。

    “勻哥，可有什么不舒服？若是不舒服，便點(diǎn)頭或者搖頭就是了?！?/br>
    她也不問他是嗓子發(fā)不出聲音還是不想說話，就那般眸子里含著笑看著他。

    女人溫柔到了極致，那張漂亮的臉上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添了明媚與紅潤。

    顧亭勻仍舊不說話，只安靜地看著她。

    彰武私下有些發(fā)愁，在蘭娘出去的時(shí)候，他便問：“夫人，大人難道是……神志不清了么？怎的一句話也不說，也沒有任何表情，每日都是呆呆的樣子?！?/br>
    皇上數(shù)次讓人來信問顧亭勻現(xiàn)下如何，也是期待著他能康復(fù)而后重回朝廷，彰武他們自然也希望顧亭勻能好起來，帶著他們再去朝堂之上干些大事。

    可看顧亭勻的樣子，不像是真正的好了，雖然是蘇醒了，可人木木的，看起來像是癡了，傻了。

    蘭娘只笑著說道：“他說不說又有什么要緊，就算是癡了傻了，也沒什么，只要他活著，醒著，便是最好的?！?/br>
    她的腳過了七八日也好了些，最起碼不腫了，伺候顧亭勻便也更方便了。

    因?yàn)轭櫷蛞呀?jīng)蘇醒了，蘭娘便決意漸漸地給他增加正常的食物，而非只是一些流食。

    比如最簡單的粥，面葉等等，她親自喂給他吃。

    顧亭勻也沒有抗拒，吃完飯，蘭娘便給他按摩手指，帶著他一起練習(xí)，打算著等他養(yǎng)得體力多一些，就帶他下床走走。

    蘭娘認(rèn)真地給他按摩手指，她知道，顧亭勻在看自己。

    這些日子，他很少與她對視，可在她沒有注意的時(shí)候，他就在看她。

    女人軟白的小手帶著男人的大手來回地活動(dòng)著，突然，蘭娘猝不及防地回頭看向顧亭勻。

    他似乎也愣住了，而后下一秒，目光下垂看向自己的手。

    蘭娘卻湊過去，強(qiáng)行對上他的眼：“勻哥，在看我么？”

    顧亭勻沒有說話，目光還是呆呆的，看著自己的手，身體也沒有任何動(dòng)作。

    蘭娘在那一瞬間，有些難過，有些心酸。

    她笑起來：“是在看我，我瞧見了。”

    這人仍舊不肯回應(yīng)她，蘭娘眼睛熱熱的，而后，她傾身過去，在他唇上點(diǎn)了一下。

    男人肩膀立即微微僵住，手也下意識地抓住了床單。

    蘭娘咯咯咯笑起來：“瞧，緊張了?！?/br>
    她是大夫，比誰都清楚顧亭勻的情況，而照顧他這么久，也知道他任何一處的細(xì)微變化。

    他不是不能講話，也不是傻了癡了，他是不想講話。

    他們之間尚未盡數(shù)和解，哪怕是經(jīng)歷了那樣多，可還有許許多多的傷痛，并未被撫平。

    顧亭勻別過頭看向床里側(cè)的墻，聲音沙啞僵硬：“別碰我?！?/br>
    三個(gè)字，讓蘭娘心里疼了一下，卻還是笑著問：“為什么呢？”

    他不回頭看她，蘭娘就固執(zhí)地盯著他的背影看。

    良久，她聽到男人低沉沙啞的聲音：“走吧?！?/br>
    這些年發(fā)生過那么多事，絕望的時(shí)候也很多，她原以為只要他醒來，她都不敢奢求任何了。

    可她還是聽到這句話就忍不住難過極了。

    “真讓我走嗎？”她吸吸鼻子，站了起來。

    顧亭勻沒有回頭，蘭娘抬腳就往外走了。

    門吱吖一聲被打開，而后又關(guān)上，似乎她真的走了。

    半晌，顧亭勻回過頭，眼神往外看去，已經(jīng)沒有人了，他在那一瞬間身子晃了晃，扶著床框，無聲地笑了出來。

    眼眶在一瞬間紅了，臉上一片濕意。

    他永遠(yuǎn)都不會再強(qiáng)迫她了，何況他如今這身子，就算是醒了，四肢都瘦得像是干枯了一般，想養(yǎng)好幾乎是太困難的事情，滿頭花白的發(fā)，不知道能撐上幾年的身子，他什么都給不了她了。

    可是，他心里還是多想讓她留下來??！

    他也怕死的，更怕與她分開。

    怕日日夜夜無人陪伴的痛，怕時(shí)時(shí)刻刻陷入回憶里的折磨。

    顧亭勻猛地往后一倒，砸到了枕頭上，雙眼無神地盯著床頂，眼睛紅得越發(fā)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