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養(yǎng)媳 第3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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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城到京城來回要三個月,而此時已經(jīng)是十月份了。 滿街金黃燦爛的銀杏與梧桐,顯得熱烈而又浪漫,陸家醫(yī)館門口那條路便是這樣的景色,每次蘭娘抬頭望出去,都覺得心情好極了。 她如今肚子都鼓了起來,雖說不是真的肚子,可事事也不方便。 陸家的族親又來鬧了幾次,甚至說什么要將自家的孩兒過繼到陸回名下,說什么蘭娘肚子的孩子萬一是個女娃,豈非等于沒生?哪里比得上姓陸的男娃? 他們一次次地鬧,都被蘭娘與陸回合力頂了回去,此時那些人都盼著蘭娘這肚子的孩子生不下來才好,就算是生下來,最好是個丫頭片子,看陸回他們還有什么借口! 這一日,阮家又有人來找陸回,而陸家醫(yī)館很是忙碌,蘭娘此番想跟了去也不方便了,何況她帶著肚子,也不便四處動。 可不知道為何,阮家那人道是希望陸夫人也一道前去。 “我們夫人與家中貴客都病著,若是陸大夫與陸夫人一同前去便是最好不過了。” 蘭娘與陸回對望一眼,二人之所以待阮家人這么好,也是有原因的。 那阮大人是個實打?qū)嵉暮霉伲麃硌喑侵?,這里百姓的日子越來越好,誰不稱贊阮知府是位青天大老爺? 最終,陸回喊了醫(yī)館里的其他人,吩咐了一番,帶著蘭娘匆匆去了阮家。 陸回被阮家下人帶著去給那位貴客看病,蘭娘卻被丫鬟引到了另外一間客房:“陸夫人,我們府上有位親戚也病了,你醫(yī)術(shù)不遜陸大夫,還要麻煩您給看看?!?/br> 那丫鬟說話時帶著笑意,瞧著也沒什么異常,可蘭娘就覺得似乎哪里有什么不對。 她轉(zhuǎn)而又一想,雖然阮家的那位阮夢知十分令人討厭,可阮大人與阮公子都正派之人,這阮家應(yīng)當(dāng)不會有什么貓膩。 丫鬟推開客房的門,蘭娘抬腳進去,聞見屋子里淡淡的花香,丫鬟輕聲道:“蘭大夫,我們那位親戚便在里頭,有勞蘭大夫了?!?/br> 門沒有被關(guān)上,蘭娘心中也覺得自己也許是多想了。 她提著藥箱往里去,剛過屏風(fēng),便腳步一頓,心中一驚。 屏風(fēng)后頭擺了一張椅子,椅子上赫然坐了個男人! 蘭娘原以為這阮家親戚是個女人,卻沒想到是個男人,醫(yī)館中一向都是陸回給男病人看診,很少是她來看的,可在大夫眼中,實在也不分男女。 蘭娘忍著心中驚疑,只覺得此人有些怪異。 那一身暗紋黑袍看起來太過于壓抑,而那背影上看得出來他一頭發(fā)花白,不知道究竟是個多大歲數(shù)的人,但更讓她疑惑的是,此人脊背堅挺開闊,瞧著竟然有幾分熟悉…… 蘭娘正想開口,那椅子忽然就動了,椅子上的人胳膊用力,椅子便轉(zhuǎn)了個方向,他回頭直直地看著她。 “啊……”蘭娘一驚,手里的藥箱瞬間掉在了地上! 顧亭勻瞧著她如今的模樣,面容依舊嬌嫩如花,身上穿著尋常的杏色繡花長裙,盤著婦人頭,肚子已經(jīng)鼓得很明顯了。 她完全是他夢里的模樣,可臉上寫滿了意外與驚恐,而她那鼓起來的肚子,刺痛了他的眼。 這些年,他在想她的時候,她在哪里?在做什么? 這一切,是她的設(shè)計嗎?是她蓄意騙了他,而后逃到了旁的男人懷中嗎? 顧亭勻曾經(jīng)以為,自己失去她,便是這世上最大的痛了,可如今才知道,她再次站在自己面前,已經(jīng)成為了旁人的娘子,肚子里懷著旁人的孩子,那才是最痛的事情! 他曾經(jīng)總是懷疑,她是不是早就不愛自己了,所以才那樣匆匆地離去。 如今才知道,她或許,是真的不愛自己了。 可她怎么能夠不愛他了? 顧亭勻心中酸苦得厲害,腿上的疼更厲害了,心口里如被針扎了一般,他很想放聲大哭。 很想問她,為什么我還在苦苦愛著你,你卻不愛我了? 蘭娘心中百轉(zhuǎn)千回,她甚至不敢直視顧亭勻。 當(dāng)初,她僥幸從那段噩夢般的京城日子中逃脫,能再遇陸回實在是三生有幸,如今與陸回在一起的日子,也著實是無憂無慮,救治了許多人,也救治了自己。 她偶爾聽說關(guān)乎顧亭勻的消息,只知道他現(xiàn)下位高權(quán)重呼風(fēng)喚雨無所不能,心里想著,他應(yīng)當(dāng)過得極好吧。 而燕城到京城那樣遠的距離,顧亭勻應(yīng)該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找到這里來的。 可她沒有想到,他真的找來了。 而他似乎過得也并不好,他才三十歲,為何頭發(fā)便就這樣白了? 他的腿……為什么看起來那樣奇怪? 蘭娘跟著陸回給那樣多病人診治過,觀人面相也瞧的出此人許多毛病,比如,顧亭勻眼底烏青,唇色發(fā)暗等等,看得出來,他身體的毛病非常地多。 可是,她竟不知道該說什么。 屋中安靜許久,顧亭勻牙都要咬碎了,才勉強壓住了內(nèi)心的波濤洶涌與身體上的萬般疼痛。 他沖她一笑,那笑比哭還難看,努力用著最溫柔的聲音,道:“阿蘭,過來。到我這里來?!?/br> 蘭娘心中一澀,她不知道為什么,很想掉淚。 可好在自己已經(jīng)不是八年前那個自己了,只知道躲在屋子里哭,從天黑哭到天亮,再從天亮哭到天黑。 現(xiàn)在,她總算忍得住眼淚了。 她沖顧亭勻一笑:“顧亭勻,我們結(jié)束了。我不再是你的阿蘭了。” 顧亭勻垂下眸子,他眼淚掉下來砸在自己的膝蓋上,聲音卻依舊冷沉:“你過來?!?/br> 蘭娘一動不動,半晌,咬牙低頭去撿藥箱子。 她想,他如今地位顯赫,怎么也輪不到自己心疼他,他們早就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也不該再糾纏下去。 而蘭娘才撿起來藥箱子轉(zhuǎn)身,顧亭勻便已經(jīng)崩潰了。 他坐在椅子上紅著眼眶,眼淚大顆大顆地掉,卻笑得越來越大聲。 那笑聲又很像哭,他抓著椅子把手,笑得自己都忍不住搖頭。 蘭娘回頭一瞧,見他這樣,甚至有些恍惚。 從前顧亭勻在她印象中一向是個淡定又儒雅之人,從未有過這樣的失態(tài)。 好一會兒,顧亭勻總算是止住了笑聲,可依舊淚流滿面。 男人抹了一把臉,聲音里是無盡的艱澀。 “我等了你八年,你騙了我,我甚至都做好了準備隨你而去,你卻成了旁人的妻子,還即將成為旁人的娘親。阿蘭,你忘記我了嗎?忘了我才是你的夫君了嗎?忘了我們的女兒了嗎?你若是恨我,你拿刀子狠狠地往我心口戳便是,你何苦……何苦這般?你何苦,讓我生不如死?” 蘭娘見他這樣,不由得想起了許多往事。 其實這幾年,她都已經(jīng)不太想起來從前了。 比如給汪琬云下跪的場景,聽著汪琬云炫耀她與顧亭勻如何恩愛,次次從他身上聞到的汪琬云慣用的香,被汪琬云的奴仆一板子打斷了胳膊,后來,又在長公主府上落水,而后便病逝纏綿,最后那一日,在火中嗆到幾乎窒息…… 許多傷痛,并非是可以輕易忘記的,那是陸回用了太多的溫柔,一點點地溫暖了她。 而她,早已不想再想起來過去,也不想回到過去。 顧亭勻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可憐無比,他看著她,猛然想到了一些事,趕緊地告訴她。 “阿蘭,我知道你介意什么,你介意我當(dāng)初與汪琬云有過什么,可我也是后來才知道,我與她什么都沒有過。那一晚是汪家一族給我設(shè)下陷阱,卻并非是催/情的藥,只是昏睡了過去而已。阿蘭,我這一生都只有過你,我原諒你騙我了,我們回到從前好不好?就當(dāng),就當(dāng)這些年,只是一場夢,好不好?” 他語氣逐漸變得卑微,只恨自己腿傷不能路,如今疼到用拐杖都無法支撐的地步了。 蘭娘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而顧亭勻低頭揉了揉自己的臉,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正常的人。 他沖她笑:“阿蘭,你過來,到我這里來,讓我抱抱你,好不好?” 忽然,他又看到了她的肚子,眼睛又紅了起來,卻還是道:“這個孩子,就當(dāng)是我的,我勢必把他當(dāng)成親生的,將來他便是我顧府的嫡子。只要你生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 他覺得,他恨不得跪在她面前,求她看看自己。 蘭娘終于忍不住打斷了他:“顧亭勻,我們不可能了?!?/br> 顧亭勻臉上的笑凝固住,他睜大眼看著她:“你要我怎么樣,才可以回到我身邊來?我已經(jīng)滅了汪家,如今也算是功名利祿應(yīng)有皆有,無人可以再踩在你我的頭上。你我青梅竹馬,十幾載的情分,哪里能說斷就斷?你不可能不愛我,我也依舊愛著你。到底為什么,為什么你不愿意要我?是我哪里不好?當(dāng)年之事,若非汪家逼我,我斷然不會那般,我已經(jīng)報仇了,我答應(yīng)你,這輩子都不會再有那樣的事情發(fā)生……” 他語無倫次,甚至都不知道該如何說,才能讓她回頭。 可蘭娘只摸著自己的肚子,淡淡說道:“是,當(dāng)初你也是被逼無奈,要么死要么從了汪家??赡悴皇欠堑米屛胰ソo你做妾的,你若是明白地告訴我,我自有自己的路可以。你沒有告訴我,你把我騙去了京城,受盡苦楚,丟了孩兒。你說是因為你愛我。你有翻身的那一日,可我沒有,若我一個沒有挺住,便不會好端端地站在這里。而那個孩兒……是再也回不來了。” 而她呢?去了京城之后,不是沒有心軟過。 她甚至相信,他是真的沒有辦法,可卻也察覺到,他日漸露出來的變化。 比方,他再未曾喊過自己蘭妹。 就是他自己都知道,他們之間再也回不到過去了吧。 而在她一次次受苦之后,他也是可以放她的,可他沒有。 他這個人,什么都想要,卻害的她好苦??! 若非遇到陸回,她早已化成塵土了。 顧亭勻啞口無言,好一會兒,才道:“你如今是我唯一的夫人,那孩子……我們?nèi)蘸蟊囟ㄟ€會有孩子的,阿蘭,是我對不住你,你給我機會補償你好不好?我?guī)慊鼐┏牵嗌率露加赡惆才拧?/br> 門口傳來幾聲敲門的聲音,蘭娘一驚,回頭便瞧見了陸回。 清俊男子一身白衣,他提著藥箱子,聲音溫潤:“蘭兒,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煩?” 蘭娘方才心中堵著的酸澀瞬間消散開來,她沖陸回一笑:“還好。” 陸回便進來了,他瞧了瞧顧亭勻,作揖道:“給顧大人請安,拙荊如今帶著身子,不便給人診治,不如由在下給您給您瞧瞧?!?/br> 顧亭勻瞇起眼看著他,聲音瞬間冷了起來:“本官沒病?!?/br> 陸回只淡笑一聲:“那在下便不打擾了,蘭兒,我們回去吧?!?/br> 顧亭勻一咬牙,此時一改方才的卑微與急切,一副矜貴淡漠的姿態(tài),懶懶說道:“陸大夫是吧?本官雖然是沒什么大礙,卻也聽聞陸大夫醫(yī)術(shù)高超,倒是想同陸大夫說說話。來人,帶這位姑娘先去偏廳歇著?!?/br> 蘭娘自然不愿開,她深知顧亭勻這人是什么性子,尤其是方才那些談話,更是讓她發(fā)覺顧亭勻比她了解的還要偏執(zhí)。 可陸回只是捏了捏蘭娘的手:“蘭兒,去偏廳等我吧?!?/br> 他那隨手的小動作,刺得顧亭勻眼睛都在疼,面色更冷了幾分。 蘭娘心中忐忑,看了看陸回,心知方才不知道陸回都聽到了什么。 可她卻也莫名相信陸回,雖然陸回體質(zhì)偏弱,但一向都是讓人非常安心之人。 她跟著陸回八年,從未受過任何委屈。 蘭娘才,陸回便卷起來一截袖子,打開藥箱,道:“在下愿為大人診脈?!?/br> 顧亭勻卻絲毫沒有要他診脈的意思,他端起來旁邊早已冷透了的茶喝了一口,而后沉著眼道:“陸大夫醫(yī)術(shù)高超,美名遠揚,留在燕城實在是可惜了。不如本官為陸大夫舉薦一回,送你進宮做御醫(yī),也好為你陸家添一筆榮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