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了半晌，遲應(yīng)伸手輕觸自己的喉結(jié)，再瞄了一眼身上明顯不屬于現(xiàn)代的華貴長袍，余光在周遭建筑間飄忽不定，遲應(yīng)面色沉重，當時茫然間有種不大現(xiàn)實的預(yù)感。

    網(wǎng)上寫的那些穿越互穿的腦洞段子，不會還真應(yīng)在他身上了吧？

    而且還一下應(yīng)了倆。

    你是不是在一個房間里？遲應(yīng)當時問。

    可是銅鏡對面的人，也就是這個身體真正的主人沈妄，壓根沒顧得上回話，在確定聽到銅鏡發(fā)聲后，愣是傻了快兩三分鐘。

    本殿這是幻聽還是沒睡醒。

    事情挺嚴重，遲應(yīng)只得慢慢跟沈妄解釋何為穿越何為靈魂互換，幾乎耗盡了他過往十七年的所有耐心。沈妄半懂不懂地聽著，終于提出了第一個現(xiàn)實問題。

    來不及了，明天你先幫本殿登個基。

    遲應(yīng)一口否定并開始談條件：不行，你先幫我考試。

    考試？科舉嗎？這個本殿不太擅長，你們是考明經(jīng)還是明算？

    他倆那會互懟了許久，還是因為系統(tǒng)出現(xiàn)才消停的，他其實無所謂沈妄會給他過成什么樣子，但起碼得是個正常樣子，任何時候都得有個底線。

    比如這一回的月考成績，沈妄就是在他的底線上蹦跶了一下。

    考試成績是在國慶節(jié)那天下來的，沈妄學(xué)了許久如何查成績，終于得到了一個具體的結(jié)果。

    倒數(shù)第二。

    沈妄將這個消息告訴遲應(yīng)的時候，遲應(yīng)正在艱難批閱奏折，滿分七百五總分一百一十七這句話一飆出來，奏章上的準字直接一抖變成了一團墨。

    這架勢，估計全是選擇題蒙出來的。

    遲應(yīng)把奏折扔到一邊，輕笑了一聲：陛下，真行，亂寫還有分。

    一時居然聽不出是褒義還是貶義。

    倒也不是，語文四十五，有的題我能看懂。沈妄百般聊賴地翻動語文書，我只是不太明白，為什么隨便摳個句子出來要寫那么多解析，還有標準答案，出題人是作者本人嗎？

    他居然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遲應(yīng)合上奏折，在手里轉(zhuǎn)書似的轉(zhuǎn)了幾圈，問：你國慶假期不想出去玩嗎？

    沈妄頓了一下：不想。

    雖然他已經(jīng)在家和學(xué)校的兩點一線之間晃悠了一個月了。

    我知道你悶著沒意思，我自己悶著也挺無聊，更別說你了。遲應(yīng)靠著椅背，這附近是有游樂場的，你可以去玩玩，但，不許超過一百塊錢。

    沈妄手機上還顯示著假期旅游勝地的百度搜索，聞言立刻關(guān)閉網(wǎng)頁：不用，不稀罕。

    陛下別嘴硬啊，我看到你在搜了。

    這個畫面互通真煩。

    我最近挺忙，可能暫時顧不上你這。遲應(yīng)像個霸道總裁一揮手似的，微信和支付寶余額沒了的話，抽屜里還有張銀行卡，里面還有點錢，你看著用。

    只不過霸道總裁有點窮，完事又補了一句：你自覺點，這是我最后的錢。

    知道了。

    跟帶孩子似的，遲應(yīng)想。

    切斷聯(lián)系，遲應(yīng)伸了個懶腰，慢悠悠走出寢宮，來到后花園那溜達。

    天天悶在寢宮里，除了上朝就沒出過門，他也憋的很，奈何皇宮太大，就這么走出去還是算了。

    陛下。

    玄鶴突然像見了鬼似的從角落竄出來，遲應(yīng)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突然的驚嚇，摘下一朵花，慢悠悠問：工程程序都準備好了？

    是，這個是叫南水北調(diào)是吧？玄鶴撓撓頭，不過陛下不是駁回了黃尚書的求援了嗎？怎么會

    遲應(yīng)聳肩：朕有援助嗎？朕只是給了個方案，沒有給錢也沒有派遣人力，水是大自然的水，朕只是說修個運河，給它換個地方。

    好有道理。

    哦，對了陛下，還有一件事。

    嗯？遲應(yīng)回頭。

    陛下已經(jīng)登基一個月，大臣那邊在催促著說，陛下血氣方剛該選妃子了。

    第12章 噩夢

    遲應(yīng)愣了一下，回想起后宮劇里那些這個妃那個妃互掐，這個娘娘那個娘娘互懟，他就有點頭皮發(fā)麻。

    不暫時不用了。

    玄鶴上前一步，虔誠說：可是陛下確實該納妃了，皇后不急，妃子還是要的。

    朕才十七，不想早戀。

    玄鶴一副被雷劈的表情。

    遲應(yīng)咳了咳，覺得這事還是有必要征求一下沈妄的意見，畢竟這身體總歸是要還給他，萬一他把沈妄的桃花擋了呢！

    不急，朕回去想想。

    玄鶴：

    他真是第一次聽說還有皇帝糾結(jié)要不要挑美人的！

    回到寢宮，遲應(yīng)拿出銅鏡想聯(lián)系沈妄，然而對著喊了半天也沒個反應(yīng)。

    一般這種不接聯(lián)系的情況，沈妄要么是鬧脾氣了，要么是睡著了，剛剛他倆也沒吵架不存在鬧脾氣，然而這大下午的，難不成在這睡覺？

    沈妄？遲應(yīng)又喊了兩聲，見徹底沒反應(yīng)，咬牙說，那就別怪我把你選秀推了，是你自己沒要這機會，大下午睡什么覺，來現(xiàn)代一個月啥都沒會學(xué)會熬夜了？醒醒啦陛下！

    行了行了，比我三姐還能叨叨，這不是來了。

    那邊沈妄終于接通了聯(lián)系，同時互通畫面，遲應(yīng)見他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沒想到他還真的在睡覺，忍不住問：昨晚熬到幾點?。堪疽箤W(xué)習(xí)呢？

    沈妄睡落枕了，正艱難地扭脖子：不是，做了個噩夢，沒睡好而已，什么事啊？

    有人催你選妃。

    脖子又扭了一下。

    看到沈妄一副滿臉不情愿的表情，遲應(yīng)就明白了他也是個不早戀的好孩子，剛舒口氣，然而下一刻，沈妄歪著頭說：那就讓人去準備吧。

    遲應(yīng)：

    這不對勁啊。

    不是，難不成你讓我和人

    遲校草震驚了。

    沈妄意識到遲應(yīng)誤會了什么，隨即嗤笑：沒有，走個過場而已，這種選妃就是幾個大臣相互塞人的大會，如果拒絕選妃，差不多就是拒絕大臣的拉攏，怎么說呢，你不能給他們一種沒可能被拉攏的感覺，你要學(xué)會放鉤子，能不能看得上人是另一碼事。

    意思就是，要會吊人胃口，讓他們心甘情愿爭著幫他做事。

    遲應(yīng)立刻明白了沈妄的想法，不禁感嘆沈妄套路之深：那行吧，我?guī)湍阕邆€過場，那我到時候就全拒絕了。

    不然呢，你還想答應(yīng)？

    想不到啊，陛下。遲應(yīng)嘖嘖贊嘆，我還以為自古帝王多愛美人，沒想到你居然能扛住，加油，我覺得你會是個明君。

    朕現(xiàn)在連江山都沒來得及固，再來點后宮，干脆別過了。

    確認無事，掐掉畫面的聯(lián)系，遲應(yīng)拿出圖紙，接著研究他理論上的南水北調(diào)，而沈妄又埋進被窩繼續(xù)睡回籠覺去了。

    他昨晚幾乎沒睡，因為那噩夢實在太過錐心刺骨。

    夢中又回到了小時候。

    他并非正統(tǒng)嫡出皇太子，而是庶出奪位。母親早逝，也就導(dǎo)致小時候他無依無靠，常被其他皇子摁在地上欺負，他們?nèi)硕鄤荼?，他也就沒有任何還手的余地。

    幸好沈槐對他多有關(guān)照，沈槐是嫡系的三公主，也是所有嫡系里最年長的，相對有一番地位。沈槐比他大個六七歲，在他眼里一直是個大jiejie模樣，有時候他沒飯吃，沈槐就會偷偷給他帶糕點，他挨打了，沈槐會給他解圍。

    直到他被其他皇子哄騙到行夜樓。

    在那之后，皇宮里受到的欺壓似乎都不算什么，因為那才是真正血rou拼搏的地獄，所謂的刺客篩選，也就是相互殘殺，只有活著走出來的人，才有資格成為行夜樓的一員。

    昨晚他又夢到了剛?cè)胄幸箻堑臅r候，周遭是一片黑暗，空氣中總像摻著粘稠的血液，每走一步就能聽到尸骨被踩裂的聲音。眼前看不到路，時而會有人突然沖到他面前，亮出鋒利的刀刃，毫不留情抹向他的脖頸。

    宮內(nèi)皆知，八皇子沈妄是知名的軟蛋膿包，一個連雞都不敢殺的廢物。

    你你別過來！

    他看到十五歲的自己渾身發(fā)顫，少年已經(jīng)進入了變聲期，卻被嚇得失了聲，就好像別人評價他的：沒有半點皇子模樣。

    他身在夢境外，本能低聲安慰自己：別怕，不要怕，這些不過都是你的墊腳石而已。

    不要怕，這只是不會再經(jīng)歷的噩夢。

    似乎有無數(shù)把劍朝他的要害刺來，小沈妄跪坐在地上瑟縮，陰森的笑聲如雷貫耳，各種嘲笑與嘲諷，觸動著他的神經(jīng)。

    你不該死，可是，在這里，你也沒那個資本活著，沈妄，你看看你，堂堂皇子，連自己都救不了，你也配活著？

    哥哥，你說，我總不能幫你殺一輩子人吧。

    突然，不知怎的，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怒灌進血液，小沈妄在一瞬間變了神色，眼底泛著猩紅，剛剛的畏懼蕩然無存，宛如一個稚嫩的惡魔。

    該死的是你們！

    他好像瘋了，開始毫無忌憚地拿起劍亂揮，黑暗之中血rou橫飛，鮮血浸在他的臉上，濕漉漉的。昔日看到血就后退的扈國八皇子似乎失去了理智，要將眼前一切事物撕裂。

    這便是弱rou強食。

    十五年的委屈在此時被激發(fā)，小沈妄手上都是血，已經(jīng)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其他人的。

    他啞著嗓子仰天大笑：給你們機會了，老子不怕死！是你們殺不了老子！你們才是廢物！你們活該！哈哈哈哈哈！咳

    他踩著其他人的尸骨，劍上沾了無數(shù)性命，一步步走到黑暗的盡頭，他精疲力盡，連呼吸都逐漸衰弱。

    混亂中，又有人朝他背刺一劍。

    他再沒力氣轉(zhuǎn)身。

    可是突然間，陰霾散開，朝他刺來的劍忽的煙消云散，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落下，小沈妄殺紅了眼，卻在抬眸時愣住，狠戾頃刻消失。

    眼前就像糊了一團光，有一個人站在他面前，但只能看得清輪廓，那人朝他伸出手，柔聲說：只是噩夢而已，睡吧，醒來就好了。

    與此同時，耳畔傳來聲音：醒醒啦陛下。

    光芒散去，眼前的臉竟是遲應(yīng)的模樣。

    他自然是不想承認他做夢夢到了遲應(yīng)，就像不承認他其實很想去游樂園一樣，過去的事就像是一場夢，現(xiàn)在的事也是一場夢。

    只不過一個是醒了的噩夢，一個是正在做的美夢。

    可是沈妄沒想到，美夢偶爾也能變成噩夢。

    比如他作死坐了大擺錘。

    第13章 選秀

    今天正是選妃的日子，宮內(nèi)張燈結(jié)彩搞得十分隆重，遲應(yīng)坐在皇位上，下面是齊齊一排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妙齡少女，背后站著她們各自牛氣哄哄的老爹。

    這些都是已經(jīng)經(jīng)過層層選拔后被篩出來的人了，各個容貌姣好，端莊淑雅，乍一看連一個丑的都沒。

    真不愧是國內(nèi)里里外外搜刮出來的美人，這要是集體扔到現(xiàn)代，都能原地出道的。

    陛下選個才藝比賽吧？沈槐正幫他翻看名冊，或者陛下看臉挑個喜歡的也行。

    扈國沒有太上皇，更沒有太皇太后，第一次選秀的準備工作只能由作為皇姐的鎮(zhèn)遠將軍沈槐代勞。沈槐脫下薄甲，頭一遭cao勞這種事，翻看名冊一個個對臉的過程也頭疼得很。

    怎么感覺長得都差不多。

    沈妄說只是走個過場，他本人并沒有真正納后宮的打算，遲應(yīng)自然也是求之不得。他才不想親自近距離觀賞后宮撕逼，實時體驗卷入宮廷大戲，更不想總有老頭往他那跑。

    這次選秀得足足耗滿半天，說要放鉤子那該怎么放呢？

    遲應(yīng)偏頭問沈槐：有哪些項目？

    茶藝，刺繡，琴術(shù)，寫詩，修花，書畫，騎射一大堆，看陛下喜歡什么。

    遲應(yīng)哦了一聲，高冷地說：我沒喜歡的。

    那就都來一遍吧。

    這是存心要把秀女們累死嗎？

    不過遲應(yīng)算的很準，為了進宮，別說才藝表演了，就是怕當場提攀登珠穆朗瑪峰都有人連夜趕過去徒手創(chuàng)造世界紀錄的。

    但是所有才藝都比實在是太過耗時間，而且不可能有人全部精通，這種比誰更全能的東西誰也沒把握，已經(jīng)有大臣開始勸說，乃至所有人都在勸說。遲應(yīng)想了想，干脆最簡單的還是讓沈妄自己來挑得了，萬一他真有看得上的，應(yīng)付交差也總方便些。

    于是遲應(yīng)開始嘗試接通和沈妄的畫面聯(lián)系。

    然而并沒有什么反應(yīng)。

    這破皇帝怎么又不接電話？遲應(yīng)內(nèi)心暗罵一句，面上還是一副淡漠：確實費時間，要不你們來比誰解數(shù)學(xué)題快吧。

    鴉雀無聲中，沈槐手一抖，名冊掉落在地，好半天才讓昔日沉穩(wěn)握劍的手顫顫巍巍撿起名冊，秀女們也是一片目瞪口呆，她們的爹甚至已經(jīng)有開始掐自己人中的。

    這皇帝真他媽奇葩！這到底是選秀還是科舉！

    咋的，侍寢之前還得來場數(shù)學(xué)考試？誰考的高誰才有資格爬上皇帝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