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天陰了下來，有點下雪的樣子，顧舜華心里蕭條，難免有些嘆氣：“咱們現(xiàn)在還是夠不上啊，買四合院真是想多了！”

    任競年看看她那垂頭喪氣的樣子，安慰道：“至于嗎，買不起就買不起。我看報紙上說，從去年開始，國家已經(jīng)開始實行商品住宅全價銷售試點了，選了廣州西安還有柳州幾個城市做試點，以后房子可能就算是商品，能自由買賣了，咱們機(jī)會多得是?！?/br>
    顧舜華：“嗯，你說得是，咱們以后掙了錢買更好的?！?/br>
    正好進(jìn)去大柵欄，看到有畫棚子，畫棚子一般進(jìn)臘月幾天就搭起來了，里面賣各樣年畫，這自然是不要票的。

    于是兩個人便過去看看，便挑了楊柳青的《連年有余》、《采蓮圖》和《愛科學(xué)》，想著家里除了婚紗照，也沒什么多余的裝飾，唯一的年畫還是去年的，已經(jīng)熏得不新鮮了，買三幅年畫掛在家里倒是能看著新鮮。

    回去進(jìn)胡同的時候，恰好骨朵兒正在那里量尺寸，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琢磨著要開多大門臉了。

    看到他們，便問起來：“舜華，我正要和你說清醬rou的事呢，想買咱們清醬rou的也不少，我想著春節(jié)一過，我們是不是再趕上一批？”

    顧舜華一聽就精神了：“做，當(dāng)然得做了，要來一批大的！”

    骨朵兒驚訝：“你之前不是還說，掙錢不是什么要緊的，怎么突然就變了？”

    顧舜華便走近了：“此一時彼一時，之前我覺得錢夠花，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不夠，差老遠(yuǎn)呢！”

    骨朵兒：“怎么了？”

    任競年無奈，便和骨朵兒提起來，骨朵兒一聽：“實在不行，你把我手頭的這幾千塊借過去?！?/br>
    骨朵兒手頭也有四千。

    顧舜華：“這哪能呢，那么多錢，我借了還是沒處還，所以根本上咱還是趕緊掙錢要緊?！?/br>
    任競年：“我反正現(xiàn)在除了上課也沒別的事，清醬rou的事我回頭來cao心吧，爭取咱們靠著清醬rou，多掙點，早點住上四合院?！?/br>
    骨朵兒：“那敢情好，反正看看吧，你們要是真著急，就先用我這里的錢惦著，本來這錢就是你們帶著掙的，守著你這么一個大師傅，我還怕你賴賬不成！”

    而接下來兩天，顧舜華也就不去想那四合院了，要過年了，孩子已經(jīng)不去上托兒所了，一家子高高興興地過年就是了。

    回想過去這一年，大哥出國了，等回來后那肯定是當(dāng)重點技術(shù)骨干培養(yǎng)，前途無量，弟弟躍華考上了大學(xué)，出來后大小也是一個國家干部了，自己去了玉華臺，發(fā)展得不錯，又參加了廚藝大賽就這么出名了，清醬rou西瓜醬買賣做得好，以后財路暢通，任競年更是考上大學(xué)了。

    可以說，這一年是收獲的一年，所以區(qū)區(qū)四合院算不了什么，買不起就買不起唄！

    這天正貼年畫，就聽胡同口的孫爺爺來叫，說是郵局送來一個單子，有她的包裹，湖南來的。

    顧舜華一聽也是納悶，湖南來的包裹？

    當(dāng)下便讓任競年騎著車子過去郵局取，取回來了，沉甸甸的一個大包裹往那里一放，倒是有幾十斤的樣子，看了單子，竟然是王云泉寄來的。

    顧舜華便笑了：“當(dāng)初他走的時候，非說要留下我地址，回頭給我寄好吃的，沒想到真寄來了！”

    包裹里還有一封信，信里先問好，之后說起他回去湖南的事，省里的領(lǐng)導(dǎo)便開始重視起來湘菜的發(fā)展，說是要恢復(fù)和發(fā)展傳統(tǒng)的湘菜技藝，他被長沙市人民政府記了大功，還在湖南日報頭版頭條專題報道了。

    現(xiàn)在他的工資提高了，還收了不少徒弟，省里撥了?？钜獏f(xié)助他發(fā)展湘菜，可以說是正好一展宏圖大志了。

    顧舜華看著這個，自然是替他高興。

    想起當(dāng)初在二商局招待所門前那個被人誤會成賣菜農(nóng)民的王云泉，現(xiàn)在可真是今非昔比了！

    一時又打開那包裹，倒是嚇了一跳，寄得可真不少啊！

    有六七只醬板鴨，大概十斤的臘rou，曬干的黃花菜，還有一些她也認(rèn)不出來的，怪不得這么沉。

    她也是驚嘆不已：“他竟然寄了這么多過來！”

    當(dāng)下收拾了收拾，該收的收起來，該掛的掛起來，醬板鴨先熱一只，今天就吃了嘗嘗味兒。

    至于其它的，有一大包是發(fā)黑的軟條，上面沾著芝麻辣椒一樣的東西，她也分不清這是什么，便拿過去給自己爸爸瞧。

    顧全福端詳了一番，認(rèn)出來了：“這是茄子醡?！?/br>
    茄子醡？

    顧舜華一下子想起來了：“我看過一本書，是汪曾祺先生寫的，里面提到了茄子醡，說是用茄子切了細(xì)絲，風(fēng)干了后放在缸里發(fā)酵成的！”

    顧全福點頭：“不錯，應(yīng)該就是這么做的，這個可以加辣椒來炒，辣椒爆香了，炒豆腐干，多放一點油，這種風(fēng)干的茄子吸油厲害，又帶點韌勁兒，炒起來好吃?！?/br>
    顧舜華一聽，真是馬上就咽口水了。

    馬上炒起來！

    這時候顧躍華恰好在家，看到這么多好吃的，也是嘴饞得流口水：“姐，你不知道在學(xué)校日子有多難，飯票是定量的，根本不夠吃，幸好有些女同學(xué)吃不完，可以賣給我們，不過這也得搶?！?/br>
    顧舜華：“活該，誰讓你不回家，家里短了你吃的？”

    顧躍華長嘆一聲：“你看看回家就有咱媽，整天叨叨我！”

    顧舜華：“那些賣給你飯票的好心女同學(xué)，你怎么不可以不可以發(fā)展發(fā)展？”

    顧躍華卻局促起來，撓了撓頭：“看看再說吧！”

    顧舜華聽這話，多少感覺到了，估計有個看上的，但是也就剛剛有那意思，當(dāng)下便不提了，免得他不好意思。

    這么隨口說著話，顧躍華也幫著料理，很快差不多做好了，蒸了醬板鴨，炒了茄子醡，又做了其它幾樣地道菜，一家子吃了團(tuán)圓飯。

    北京出名的是烤鴨，但是同樣的鴨子，湖南人自然有不同的吃法，這醬板鴨皮rou醬紅，和北京烤鴨的金黃完全不是一回事，乍看倒是疑惑，怎么這么重的色兒，但嘗起來后，那味道就好了。

    很勁道的rou，帶著辣味的香，后味還有一些甘甜，而那些rou薄的地方，顏色甚至透著亮，吃起來就更有嚼勁了。

    當(dāng)然這個肯定不適合孩子吃了，便給孩子切了臘rou，用那臘rou炒白菜，味道倒是好，孩子們喜歡得很。

    至于炒茄子醡，一家子嘗了嘗，這味道也是夠足的，韌性綿軟的茄子丁吸飽了油，吃起來香，對于缺油水的，真是上等好吃食。

    吃著飯，陳翠月難免提起來顧振華：“也不知道他在國外怎么著了，孤零零的，別人熱熱鬧鬧地過年，他一個人多難受?。　?/br>
    顧躍華便笑了：“媽，人家國外過圣誕節(jié)過元旦，不過咱們的年?！?/br>
    陳翠月一驚：“怎么能不過年？這外國人怎么回事，不過年？那他們不吃餃子嗎？”

    顧舜華：“媽，也不是說全天下人都要過年都要吃餃子，咱們是逢年過節(jié)要吃餃子，可南方人過年就不吃餃子呢？”

    陳翠月更加納悶了：“不吃餃子那叫過年？就好好的中國人，還能過年不吃餃子？”

    顧舜華：“人家吃別的，湯圓吧，反正南方人不吃餃子，認(rèn)為過年吃餃子天經(jīng)地義的是我們北方！”

    陳翠月顯然有些懵，顧舜華又道：“至于我哥，媽你更不用擔(dān)心了，雖然在國外，可是有一起去的工友和領(lǐng)導(dǎo)，還有駐外大使館呢，人家組織上肯定得一起過年。”

    陳翠月這才稍微放心，不過又惦記起來顧振華結(jié)婚的事：“秀梅那孩子，我可真沒想到，當(dāng)時看著也是挺老實的，對你哥也挺好，誰知道這才離了多久，幾個月功夫，人家就找了一戶結(jié)婚了，竟然還能找你來借錢，誰想到呢！”

    顧舜華聽自己媽提起道：“現(xiàn)在咱家和她也沒什么關(guān)系了，她以后過得如意不如意的，都是她自己走出來的路，反正別再來找咱們就行了?！?/br>
    陳翠月嘆了口氣，便開始催著顧躍華了。

    晚上時候，顧舜華任競年回到自己房中，誰知道剛坐下，就聽到外面敲門聲，打開一看，竟然是佟奶奶。

    顧舜華忙請進(jìn)來：“佟奶奶，吃了嗎？”

    佟奶奶便笑了：“吃了?！?/br>
    顧舜華拿來一些茄子醡：“今天朋友給我寄來一些吃的，其它的也就算了，不是硬就是辣，也不敢給您吃，這個回頭佟奶奶您做著嘗嘗，叫茄子醡?！?/br>
    佟奶奶：“那敢情好，我試試這個味兒?！?/br>
    當(dāng)下佟奶奶坐下，逗了逗孩子，任競年看佟奶奶過來，知道估計是有事，便過去了顧躍華屋里。

    佟奶奶說話間，便問起來：“舜華，我聽骨朵兒說，你們今天出去想買一處院子？”

    顧舜華：“是有這個想法，不過不太合適，也就算了，不著急，以后再說吧?！?/br>
    佟奶奶：“差多少錢??？”

    顧舜華：“不是一星半點，就不考慮了?！?/br>
    佟奶奶：“我賣那個碗不是有六千塊嗎，如果湊上這個夠，你就拿去先用吧?！?/br>
    顧舜華一聽，驚到了，忙道：“那肯定不行，佟奶奶，那是你賣碗的錢，我哪能隨便拿來用，不少一筆錢呢！這肯定不合適！”

    佟奶奶嘆道：“要不這樣吧，我也不讓你白用我的錢，回頭你掙了錢還給我，然后再給我利息就是了?！?/br>
    顧舜華：“那也不行，我不一定能還上呢，到時候佟奶奶你這賬就白搭了！”

    佟奶奶卻道：“我已經(jīng)問過了，這個錢放在銀行里也沒多少利息，如果能給你，你回頭給我一點利錢，我好歹能掙點，不至于坐吃山空。其實我賣了那碗，想想也后悔，但是賣了，也沒法找回來了，只能想著把賣碗的錢利用起來，不然就這么傻放著算是什么事?。　?/br>
    顧舜華多少有些心動了，她現(xiàn)在有名氣有技術(shù)，年后清醬rou再做一批，隨便賣，閉著眼睛賣都能掙錢，夏天再來一批西瓜醬，她自己勤奮點，跑跑堂會，她覺得自己是可以掙回來這筆錢的。

    而且看那意思，以后這世道變了，買房子可以借錢，借銀行的錢可以慢慢還。

    但一時半刻，想到那么多錢，她還是有些猶豫，并不敢這么干，生怕自己弄不好的，到時候坑了佟奶奶，那她萬死難辭其咎?。?/br>
    等佟奶奶走了，她便和任競年提起來這事，任競年也道：“還是算了，老人家留著那些錢養(yǎng)老吧，我們用了，萬一她有什么急用，一時還不上，也不合適?！?/br>
    顧舜華也是這么覺得，于是想著回頭和佟奶奶說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八道灣十一號是1919年魯迅花了4000買的，三進(jìn)的院子，當(dāng)時周作人也曾一起住，一家子住一起，他們兄弟反目也是在這個院子里。

    第90章 買四合院

    過年時候，自然是過得熱鬧，吃餃子放鞭炮，餃子里舍得放rou，豬rou白菜餃子雖然家常，但吃著就是香，吃著餃子蘸醋，聽著外面鞭炮聲和小孩子笑鬧聲，過年就是有氣氛。

    順利地過了年，一般職工家庭過年只放三天假，這時候也就差不多要上班了，但顧舜華和任競年可以多輕松幾天。

    任競年的學(xué)校是初八開學(xué)，顧舜華的國營飯館是初六開業(yè)，反正別人忙著要上班的時候，他們還可以繼續(xù)悠閑幾天。

    這幾天恰好有郊區(qū)趕早的過來賣雞，顧舜華便買了兩只，其中一只燉了湯，叫過來常慧，一起喝了，又道：“永泉家補(bǔ)品多，讓永泉想辦法弄點阿膠，回頭我過去同仁堂，熬成阿膠糕，這樣你也能跟著多吃一點了，我聽說那個產(chǎn)后補(bǔ)血挺管用的?！?/br>
    ?；酆攘藘纱笸?，眼里都有些濕潤了：“我喝點這個就行了，其實這幾天，永泉也偷偷地給我弄了點奶粉，雖然是小孩的奶粉，但我喝著應(yīng)該也還好，正慢慢補(bǔ)著呢?！?/br>
    顧舜華：“永泉關(guān)鍵時候還是挺靠譜的。”

    ?；埸c頭：“嗯，我想著，他以前也是沒經(jīng)過事，就算在內(nèi)蒙古挺難的，可他還是笑哈哈地過來了，那天看到我打胎，他也是嚇到了，當(dāng)時抱著我哭了?！?/br>
    顧舜華：“這次的事瞞住，等以后你考上大學(xué)，盡快要個孩子，以后就算萬一你婆婆知道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了?！?/br>
    ?；郏骸拔乙策@么想的。”

    一時?；塾值溃骸皩α耍欠孔拥氖?，后來好像對方又來找永泉，說價格可以商量，其實你們可以再談?wù)?，實在不行，讓永泉幫你想一點辦法，這么好的一處宅子，如果能盤下來，你們?nèi)兆右院筮^得也舒坦?！?/br>
    顧舜華：“主要是差太多了，差那么多，夠都夠不著，這么多錢，你說怎么好意思借別人的，也怕借了到時候還不了??！咱之前窮了那么久，才稍微掙點錢，真沒膽子一下子借太多?！?/br>
    要是像后來那樣借銀行的，風(fēng)險在自己，豁出去了，但是借老人家的，萬一有個什么，那是坑自家人啊。

    常慧聽了，也沒說什么，誰知道到了第二天，雷永泉過來，竟然拿了兩盒東阿阿膠：“這個你看看怎么弄，做出來阿膠糕，回頭讓?；鄢渣c，也讓她補(bǔ)補(bǔ)身體。”

    顧舜華也只是說說罷了，沒想到雷永泉轉(zhuǎn)眼就弄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