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競年：“對，那位小朋友，你沒有說‘知—道—了—’。”

    顧舜華只好也跟著來了一句，這下子，大家都滿意了。

    顧舜華舔了一口棉花糖，暗暗地瞪了任競年一眼。

    任競年卻只是笑，笑里多少有些得意。

    就在這時，聽到旁邊一個聲音：“顧同志？”

    顧舜華看過去，便看到了嚴(yán)崇禮，他正拿了畫板，在旁邊寫生。

    顧舜華當(dāng)即笑道：“嚴(yán)教授，剛才我們還去圖書館找你，沒找到，沒想到在這里遇上了，來，我給你介紹下。”

    當(dāng)即，顧舜華介紹了嚴(yán)崇禮和任競年，也介紹了自己的兩個孩子。

    任競年知道嚴(yán)崇禮是大學(xué)教授，而且還幫了自己的妻子，忙殷勤地上前握手問好，嚴(yán)崇禮見任競年穿著國防綠，知道應(yīng)該是軍人，言語間也多了敬重。

    于是大家伙坐在湖邊石頭上說話，兩個男人談起考大學(xué)的事，現(xiàn)在大學(xué)專業(yè)的設(shè)置情況，顧舜華則是帶著孩子在旁邊玩，順便看嚴(yán)崇禮畫的畫。

    嚴(yán)崇禮父母都是飽學(xué)之士，他詩書畫方面都有些造詣，現(xiàn)在雖然只是隨手畫的，但也畫得栩栩如生，兩個孩子驚奇不已。

    “嚴(yán)伯伯畫得真好。”

    “喔……要不我還是當(dāng)畫家吧?！?/br>
    “我也想當(dāng)畫家了，還是當(dāng)畫家好。”

    顧舜華聽著兩個孩子這么快就改變了志向，忍不住笑出聲，又聽嚴(yán)崇禮和任競年聊起了物理，任競年因為顧舜華給寄的那些書，看了書上的一些批注和問題，自然存著不解，便趁機(jī)請教了嚴(yán)崇禮。

    嚴(yán)崇禮顯然很是意外，他沒想到任競年會恰好有著和他相似的思維以及問題，這都是他曾經(jīng)的疑惑。

    當(dāng)下兩個男人就這個問題討論起來，還挺激烈的。

    顧舜華沉默地望著遠(yuǎn)處的湖光山色，說不上來的感覺，既微妙又奇妙，又有些感慨。

    人生哪，你怎么知道它會發(fā)展出怎么樣的際遇，自己怎么會恰好買到嚴(yán)崇禮的書，又給任競年看了。

    現(xiàn)在好了，因為這個，兩個男人都要成知己了。

    逛了一會后，嚴(yán)崇禮看兩個孩子好像對畫畫有興趣，還提出說回頭可以教孩子畫畫，兩個孩子高興得跟什么似的。

    到了中午時候，到底是去了對面那家朝鮮冷面的餐廳，里面人不少，都是北京圖書館看書的年輕人，大家排隊找到一個座位，吃了冷面，任競年付的賬。

    回來的路上，任競年突然道：“我覺得嚴(yán)教授好像很欣賞你。”

    顧舜華聽著，腦子里都“嗡”的一聲：“少胡說八道，嚴(yán)教授是那種人嗎？”

    任競年：“我也是說說感覺，也沒說別的……嚴(yán)教授是飽學(xué)之士，知識分子人品正直，沒得說，當(dāng)然沒別的意思，就是欣賞?！?/br>
    顧舜華這才放心，心想這件事就這樣了，可算是過去了。

    周一上班，顧舜華便把自己修改并謄抄過的稿子給了牛得水，牛得水其實也不識幾個字，就讓顧舜華念了一遍。

    念完了后，牛得水拍案叫絕：“行，咱就把這篇稿子給送上去，這絕對得獲獎，寫得太好了，我這一聽，口水都流下來了，恨不得趕緊嘗嘗咱老北京的清醬rou！”

    一時自然問起來：“舜華，你那清醬rou，什么時候能好啊？做好了給叔也嘗嘗，叔聽了你的文章，這都要饞死了！”

    顧舜華笑了：“按照最短的時候，得三個月呢，我二月初放進(jìn)去的，怎么也得到五月了?！?/br>
    這么說的時候，她也有些擔(dān)心，畢竟季節(jié)不對，怕清醬rou不好，但想想自己爸爸以前的經(jīng)驗，又覺得應(yīng)該沒問題。

    牛得水：“那就是下個月了，那你趕緊的，我估摸著咱們飲食公司的雜志，也差不多是下個月辦出來，到時候說是要開一個大會，進(jìn)行評獎分享，到時候你的清醬rou如果出來，不是正好趕上這一波？”

    其實牛得水說這個，也是為顧舜華考慮，那是她自己做出來的，幾百塊錢進(jìn)去，要是萬一沒個水漂，那不是賠一個底兒掉？

    趁機(jī)在飲食公司眼跟前露露臉，領(lǐng)導(dǎo)一高興，說不定拍案直接買下來，到時候顧舜華就不用愁了，就能賺錢了。

    顧舜華倒是沒盼著飲食公司能有什么動靜，不過報紙出來，她的清醬rou借著那個風(fēng)頭賣賣倒不是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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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三的時候，她過去雷家做飯，雷永泉并不在家，反倒是雷老爺子在。

    當(dāng)下就閑聊了幾句，她說起來自己最近寫文章的事，又提了跑去圖書館借書看，想著多增長些見識。

    雷老爺子一聽就贊同：“還是得多看書，書里學(xué)問大著呢！”

    當(dāng)下他起身，帶著顧舜華過去旁邊的書房，那里面倒是有不少藏書：“你看看喜歡哪本，拿去看吧?！?/br>
    顧舜華看了一番，之后驚奇地發(fā)現(xiàn)，雷老爺子這里竟然有那本梁先生的《雅舍談吃》，當(dāng)下也是驚喜不已：“這個我正需要呢！”

    雷老爺子呵呵笑起來：“這本啊，還是以前永泉他爸買的，我都沒翻過，你喜歡就拿著吧，這個送給你了?！?/br>
    顧舜華自然不肯，想著自己看看回頭就送過來了。

    畢竟經(jīng)過了那十年，書實在是很珍貴，千金難買，她當(dāng)然不好意思直接要。

    這么說著話，恰好雷永泉mama過來，笑了下，道：“也是不巧，今天永泉不在，滑冰去了?！?/br>
    只是那么一句而已，不過顧舜華卻品出了一些滋味，要笑不笑的那種諷刺。

    一直到離開的時候，雷永泉mama才私底下和顧舜華道：“舜華，剛才阿姨那樣說話，不是沖著你，你別往心里去?！?/br>
    顧舜華：“阿姨，沒事，我知道您不是針對我。”

    雷永泉mama這才放心，之后卻冷笑一聲：“舜華，你猜永泉和誰一起滑冰去了？”

    顧舜華頓時猜到了，馮書園？

    雷永泉mama：“比我兒子大好幾歲，是個二婚，還帶著一個孩子，怎么有臉，我也就是以前太能忍了，才讓這個賤人跐著鼻子上臉！她可真夠放浪的，當(dāng)我死了嗎？”

    再有修養(yǎng)的女人，提起勾搭兒子的女人，總是沒什么好話的。

    顧舜華又能說什么，只好安慰雷永泉mama一番。

    心里卻在想，這都一起滑冰了，回頭不知道自己哥是什么態(tài)度，是不是可以死心了？

    可惜下午五點還得上班，也沒法回家，只能暫且按住心情，終于到了下班，她迫不及待地回家，想著這個事她可得告訴自己哥哥，看看哥哥那表情，一定精彩。

    誰知回到家，就見自己哥哥正在胡同外面的老槐樹底下站著，仰臉望著天，面無表情。

    她納悶，走過去：“哥，你怎么在這傻站著？”

    顧振華看到自己meimei，木然地轉(zhuǎn)過頭。

    顧舜華意識到了：“哥，是出什么事了嗎？”

    顧振華：“舜華，我今天去找她，她突然和我說，以后不想再看到我了?！?/br>
    顧舜華眨眨眼，心想那不是很好嗎？

    顧振華：“她說看到我就想起來過去一些痛苦的事情，她說想徹底告別過去，重新開始?！?/br>
    顧舜華：“那你不用彌補(bǔ)她了？”

    顧振華：“她說自己需要冷靜冷靜，好好考慮，等考慮清楚了，心情平復(fù)了，再做決定。”

    顧舜華一聽這個，心里一句你大爺?shù)木涂斐鰜砹恕?/br>
    這不是吊著嗎，繼續(xù)吊著，不說死了，給自己留一個后路。

    她心里冷笑，面上卻是沒什么表情：“哥，那你現(xiàn)在打算怎么辦？”

    顧振華：“舜華，我以為自己能彌補(bǔ)，現(xiàn)在看來我做不到。其實這些年，我也想過忘記，但良心在這里，我就沒法忘，不管怎么說，如果不是我——”

    說到這里，他有些艱難地抿了抿唇：“有時候我恨不得把我這條命給她好了，至少把債還清了！”

    顧舜華：“她可真行?！?/br>
    心里卻在想，至于么，不就是一巴掌嗎，一巴掌還得要命來還嗎，不知道的還以為挖她家祖墳了！一個什么狗屁的馮書園，就把這么一大老爺們玩弄在股掌之間！

    顧振華：“其實我今天看到了，她和你那位朋友一起去溜冰?！?/br>
    顧舜華倒是沒想到：“??？”

    顧振華：“你那個朋友出身好，人也不錯，就是不知道能成不，如果真能成，那也挺好的?！?/br>
    這轉(zhuǎn)折可真出乎意料，顧舜華忙道：“那哥哥你是不是也可以開始自己的新生活了？”

    顧振華沉默了一會，道：“那天我過去百子灣，看到了她，一個人住在那么荒僻的地方，周圍也沒幾個認(rèn)識的人，她提著一個網(wǎng)兜買菜，只買了一根蔥?！?/br>
    顧舜華：“嫂子日子過得不容易，其實我多想幫襯幫襯她，但她也有自尊的，現(xiàn)在非親非故的，她不愿意欠人情?！?/br>
    顧振華：“舜華，你上次說有個男同志追求你嫂子，什么樣的?。俊?/br>
    顧舜華挑了挑眉，這就是她隨口胡謅的，沒想到兩個人見了面都沒說破這件事，也怪不得他們一起生活了七八年，最后還是這樣。

    兩個悶葫蘆。

    顧舜華便道：“這個我也不知道啊，你可以問問，不過我總感覺，對方條件也一般，好像還挺愛打架的？我也只是聽說，不太確定?！?/br>
    顧振華濃眉一皺：“那你怎么不勸她，愛打架，那像什么樣，萬一結(jié)婚后人家打她呢？”

    顧舜華：“別人的事，我也沒法勸啊……”

    顧振華沉默了好一會，終于咬牙道：“我明天過去一趟?！?/br>
    顧舜華心里暗笑：“行?！?/br>
    第二天顧振華好像班都沒上，直接奔百子灣去了，看來倒是挺積極的，不過就她感覺的，嫂子現(xiàn)在自己日子倒是過得舒坦，回爐的燒餅不香，人家還未必吃這回頭草呢！

    顧舜華這邊收拾了孩子，王新瑞卻過來了，她最近和她相親對象談得不錯，差不多要結(jié)婚了，這是打算給顧舜華下帖子，又說到時候還得請顧舜華和常慧給她幫襯著。

    她陪著她一起送孩子，一邊送一邊說話。

    “我今天去看?；哿?，?；圩罱嘤H又泡湯了，你猜怎么著？本來她談了一個，對方條件人品都過得去，她就和人家交了底，說起她以前在兵團(tuán)已經(jīng)和人過了日子的事，結(jié)果那男人當(dāng)時的笑就不對味了，后來也就不來往了?！?/br>
    所謂的“過了日子”，自然是說兩個人當(dāng)夫妻一塊過，其實就是睡過的意思。

    顧舜華聽著蹙眉：“這事兒真不好辦！當(dāng)時?；酆屠子廊彩钦?jīng)請咱們吃了酒，在咱們一伙兒人的見證下結(jié)婚的，誰知道回來后就變了天！”

    其實說起來，前些年下鄉(xiāng)知青很多都這樣，怕結(jié)婚影響回來，所以大家辦了婚禮，但是不登記，想著等回城登記，要按他們的說道，常慧雷永泉也是正經(jīng)舉辦過簡單婚禮的，那時候，自己和任競年也差點不登記呢！

    只是這邊的人不懂當(dāng)時的情況，倒是把人給看輕了。

    王新瑞冷笑一聲：“常慧是好人，她當(dāng)然覺得這事不應(yīng)該瞞著，該和人家先說清楚了，但依我看啊，那個男人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嫌棄這個？至于嗎？誰還能這輩子就跟一個男人，結(jié)婚離婚再嫁的女人多了，你嫌棄得過來嗎？老封建一個！”

    顧舜華：“一樣米養(yǎng)百樣人，這世上畢竟什么人都有，人家在意這個，咱不能因為這個就說人家不好，那是人家自由。但是咱找個對象，是要一起過日子的，不能接受，確實早點一拍兩散更好。如果?；蹧]有過以前的事，回頭他們在一起了，沒準(zhǔn)那男的還能因為別的事嫌棄呢，所以分就分吧，早分了早好?！?/br>
    王新瑞：“你說得自然有理，但我就是氣不過，憑什么！這事兒都怪雷永泉，當(dāng)初在內(nèi)蒙時候非倔著不領(lǐng)證，現(xiàn)在倒是好了，負(fù)不起這個責(zé)任！其實?；圩焐喜徽f，可她相親兩次都不順利，根子上，她還是有些惦記雷永泉，說到底一起過了好幾年，能那么容易忘記嗎？本來就當(dāng)夫妻過了，就這么被人家扔了，心里是什么滋味？想想就氣不過呢！”

    顧舜華聽著這話，其實也是說不上來的滋味，雷永泉這人，說他不行吧，他這個人其實還好，說他好吧，結(jié)果把?；叟们安坏煤蟛坏?！

    王新瑞：“你還記得那天嗎？就那天下雨，他家保姆來接他，可真是熱乎啊，這滋潤的，身邊還帶一大丫鬟，這不就是一大少爺嗎？當(dāng)時?；勰悄樕筒粚?，回去后，她哭了一場，第二天我看到她，眼睛都是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