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之走出大雜院 第30節(jié)
顧舜華便想著,得想法搞點票,只能再去麻煩王新瑞了,洋暖壺,手電筒,蠟燭,燒水的鐵壺,還有鍋,這些她都需要。 她不可能一直靠著娘家生存,自己蓋了房子后要自立門戶,鍋碗瓢盆,都是消耗,都得有。 顧舜華把已經(jīng)沒多少熱氣的水倒在了茶缸子里,讓兩個孩子喝。 多多:“mama,水涼了。” 其實并不涼,可天冷啊,天冷了,就恨不得有點熱氣騰騰的水就那么吹著喝才好呢。 顧舜華便說:“先喝嘴里暖暖再下肚,等過兩天mama想辦法買一個暖壺,咱就能天天喝熱水了?!?/br> 多多乖巧地點頭:“多多不冷,多多不怕!” 說著,勇敢地大口喝下了。 顧舜華便笑了:“喝了水,我們洗洗手?!?/br> 她剛才撿煤渣子,弄得滿手黑,便拿來搪瓷臉盤,仔細地清洗了,洗的時候想,臉盤也得買啊,過日子需要置辦的家什太多了。 她指甲縫里都是黑煤渣,仔細地清洗過后,這才重新穿好出去,想著帶著兩個孩子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放松下,然后就去找王新瑞。 需要置辦的東西多,不可能讓人家都給自己解決,自己也開不了這個口,只能是先置辦最緊要的了。 她帶著孩子過來前屋,這才知道,原來她爸和她媽吵架了,她爸打了她媽一巴掌,她媽氣得回老家了。 她住外屋,在屋后頭,沒聽到動靜。 她便讓兩個孩子先在院子里玩兒,自己過去找了顧全福:“爸,這事過去了就過去了,我這么一鬧騰,誰也不敢動我的煤球,對我來說,我就知足了,其實犯不著?!?/br> 她承認她自私,想盡可能地為孩子扒拉一點東西,可她也不想鬧得家宅不寧,以前家里怎么過,以后還是怎么過,她也不指望誰能為她改變什么。 顧全福在抽他的煙袋子,按說他應該已經(jīng)戒了,這是顧舜華回來后,頭一次看到他抽。 顧全福慢騰騰地吐了一口,才說:“舜華,你不用cao心,你忙你的事就行,我和你媽的事,我心里有數(shù)。不過倒是有個事,我問問你,你工作的事,知青辦那里有消息了嗎?” 顧舜華搖頭:“有一些臨時工的活兒,不是去環(huán)衛(wèi)處就是去建筑工地,都不是正式工,我想著先把兩個孩子安置了,再想法子找個臨時工的活,實在不行,干脆自己做個小買賣吧,現(xiàn)在不是要改革開放,讓做小買賣了嗎?” 現(xiàn)在出了政策,但很多地方還不明朗,包括投機倒把罪,也還留著呢,不過街頭巷尾已經(jīng)有了零星擺小攤的,比如那天顧舜華回來看到胡同口賣紅薯的就是了。 只是小打小鬧,家里的紅薯拿出去買賣,好歹掙點嚼裹兒,倒是沒人管。 顧全福聽了,卻道:“前些天,我們飲食公司的經(jīng)理找我,話里透出意思讓我掌勺,我沒應,這幾天又提了?!?/br> 顧舜華:“爸,其實現(xiàn)在時代已經(jīng)變了,以前曾經(jīng)發(fā)生的事,不會再有了,我覺得爸你就放開思想束縛好好干,你如果能去掌勺,工資提上去,灶上不缺嘴,咱肚子里也不至于太缺油水,三不五時還能撿點洋洛兒,眼看著我哥我嫂也要從鄉(xiāng)下回來,他們也沒工作,再這么下去,家里難免鬧饑荒?!?/br> 顧舜華勸顧全福,當然不只是因為這個,她還想著那御膳八珍席。 為什么陳耀堂竟然能搗鼓出這御膳八珍宴,顧舜華相信,除了從自己爸這里坑了菜單配方,再沒別的緣由了。 時代總是會變,曾經(jīng)招致災禍的,卻在時代的變革中又被拾起來,成了香餑餑兒,從那本書中來看,她爸的八珍席直接讓陳耀堂賺了一個盆滿缽盈! 顧全福看了一眼女兒:“你哥你嫂回來后,只怕是工作也難辦,眼下這個難處總得過去,所以我也想著答應了經(jīng)理,今天和他細聊了聊,倒是趁機提了一個要求,到時候讓你也過去,先干著臨時的,后頭再想法給你轉(zhuǎn)正?!?/br> 顧舜華一聽:“啊?我去?” 顧全福點頭,這才和女兒細談起來。 原來這次也是趕巧了,飲食公司經(jīng)理遇到了上面的一位,和他談起飲食公司發(fā)展的時候,特意提起了顧全福的手藝,說顧全福那手絕活兒,也是北京老傳統(tǒng)菜了,如果就這么丟了,太可惜了。 為了這個,飲食公司經(jīng)理便想讓他重新回到灶上掌勺,到時候還會給他安排六七個徒弟,那六七個徒弟都是飲食公司著重想培養(yǎng)的,到時候讓他帶一帶。 而上面那位為什么這么看重顧全福,除了早些年顧全福也是北平勤行里戳得起的一面旗子外,還有一樁緣故在,這也是顧全福這兩天才知道的。 在早顧全福在中海薈云樓掌勺,樓前空地就是擺攤兒的,那個時候在街上挑著膽子叫賣不用上稅,掙扎在溫飽線上的窮人家隨便倒賣點什么掙錢糊口,當時有個叫李老黑的,就在薈云樓前面挑著擔子倒賣果兒皮。 果兒皮是什么,其實就是別人家吃蘋果剩下的皮,被這李老黑收了來,攢多了用糖漬過拿來當零食賣,舊社會那會人家窮,但凡能放嘴里的就能賣。 你在人家門前擺攤兒,店面是要收點好處的,也不用錢,就過年過節(jié)給人家?guī)愫锰帲热缣觐^的就免費給人家剃頭,賣面條的給人家吃頓面條就行了。 那個時候顧全福仁義,看李老黑養(yǎng)著一個老娘和三歲孩子,日子不好過,常照顧一下他,有什么洋落兒也會想著他。 解放前,這位李老黑改名叫李新國,去參軍了,趕上機運好,解放后也是一個人物了,不過人家感恩,一直記得這茬兒,現(xiàn)在運動過去了,就忙不迭地想拉拔下顧全福。 顧全福嘆了口氣:“舜華,這確實是個機會,轉(zhuǎn)正我不敢打包票,但我想著,你過去,好歹跟著我學點本事,歷練歷練,以后練出來了,走出去,也是我顧全福的親傳子弟,這輩子到哪兒,世道再變,你都能混口飯吃了?!?/br> 顧舜華:“爸,我能行嗎,雖然打小兒我也跟著爸你學過兩手,但真到了飯店里,那是真槍實刀的功夫??!” 顧全福卻道:“六七個徒弟呢,不差你這一個,爸把爸手里這絕活兒都留給你,好歹也不至于把你爺爺傳下來的手藝失了傳承?!?/br> 顧舜華略猶豫了下,她想了很多。 想到以后時代的變革,想到她本來還有工作后讀夜校的打算,也想到她想趁著以后的機會做生意的打算,在這即將到來的滾滾變革浪潮中,她擁有了一些先知,但到底是普通人,一個像自己這樣的普通人,就算憑著投機取巧,又能獲得多少? 如果自己跟著爸爸學廚,爸爸掌灶幾十年,自己隨便學點皮毛,那也是一技之長。 想了很久,她終于道:“行,爸,我跟著你學?!?/br> 做下這個決定的時候,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 她選擇了這條路,必然也就放棄了許多其它的路,不過這樣也好,未來國企會下崗,企業(yè)會破產(chǎn),能在時代的浪潮中揚帆無阻的,那是有大本事的,平心而論,自己是那塊料嗎,身上背負著兩個孩子的責任,她敢冒險嗎? 倒不如本本分分把自己祖?zhèn)鞯氖炙嚱酉聛?,以后,就憑著御膳八珍宴這五個字,她便落魄街頭,也能有個活路。 顧全福看自己女兒點頭,也松了口氣。 其實作父母的,對如今這日子心里有個盤算,對幾個孩子什么本事也有個想法,老三顧躍華現(xiàn)在一門心思要考大學,他是盼著他能考上,這樣好歹分配個工作,不至于犯愁吃穿,老大是個沒本事的,回來后先混著,等自己以后退休了,就接自己的班,好歹混一個正式工,別的不能指望了。 唯獨這個女兒,打小兒就有靈性,他希望能接了自己手藝,不至于讓祖?zhèn)鞯姆阶泳瓦@么沒了,也讓她能有個手藝,算是彌補一下自己對過去的愧疚。 當下他點頭,道:“那我回頭就應了經(jīng)理,等你把兩個孩子幼兒園的事定好了,到時候我們父女一起過去上班,你先跟著我在紅案上練手。” 顧舜華抿唇,還是點頭。 勤行里把灶膛人員分三種,紅案白案水案,水案是洗菜,給雞魚開膛的,白案則是負責面點制作的,不參與炒菜,而紅案卻是烹飪加工雞鴨魚rou副食的。 顧舜華一個新手,直接被顧全福帶到紅案上,這對她也是一個考驗。 而陳翠月,抱著包袱,哭著出了家門,一出家門,風吹著雪,撲打在臉上,她差點咳出來! 她真是恨不得死了才好,怎么能這樣,她被自己的男人打了,街坊鄰居竟然沒一個拽住她的,但凡有一個拽住的,她怎么也不可能離開家??! 還有她那兒子,竟然勸她給舜華賠不是,不就一個煤球啊,至于嗎?陳璐那里挨凍,難道不該管嗎? 再怎么著,陳璐那也是好孩子?。?/br> 陳翠月悶頭往前走,恰好遇到一個從官茅房出來的,差點和人家撞上,趕緊躲開,低著頭匆忙過去了陳耀堂家大雜院。 要說陳家,其實當年也是大戶人家,那時候是開絨花鋪子的,鋪子就在崇文門外花市,生意不錯,承應著一家梨園行戲裝上的絨活買賣,王府勛貴家里也會買他家的絨花絹花,在當時的北平城算是有點名氣,不過她家老爺子沒得早,老爺子一走,絨花鋪子開不下去,趕上那時候北平城物價飛漲,以前再多的家底都敗壞沒了,就這么不行了。 不過顧家老爺子和陳家老爺子當年是八拜之交的兄弟,雙方做的娃娃親,那時候顧全福雖然當著薈云樓掌勺春風得意,可也信守承諾,娶了陳翠月。 陳耀堂家住房條件和顧家差不多,不過到底只養(yǎng)一個閨女,十三平房子打一個隔斷,倒是能活得稍微體面。 陳翠月被男人從家里趕出來,覺得沒臉,推開那破舊的老木門,也不敢聲張,就悄沒聲地進去,幸虧現(xiàn)在下了雪,大家伙也差不多去上班了,院子里并沒什么人。 她走到了自家弟弟門前,就聽到里面馮仙兒正和陳耀堂說話呢。 馮仙兒:“你說你姐,混成什么樣了,要她一個煤球,她都不能做主,哪家姑奶奶這么不爭氣的?” 陳翠月聽這話,心里一緊,她娘家嫌棄她沒本事呢!她羞愧得不行了。 陳耀堂:“她啊,就是個膿包,能有什么本事,當初要不是咱們家和顧家是老一輩子一輩的交情,她能嫁給顧全福?顧全福當時在北平城也是能叫得上名號的,她還不是沾了我爸的光,現(xiàn)在她養(yǎng)出一個好閨女,竟然不理咱們這個茬了,這良心都被狗吃了?。 ?/br> 陳翠月聽得一個哆嗦,她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她沒想到,她在她弟弟那里竟然落下這么一個名聲! 馮仙兒低哼一聲:“說得是呢,當年咱家老爺子和顧家老爺子那是拜把兄弟的交情,從小做的娃娃親,要不是咱家當初過得好,能輪得她今天嫁個好女婿,就一煤球!摳摳搜搜的,混了一把年紀,沒個人樣!” 這兩口子你一眼我一語,就跟冷箭一樣戳在陳翠月的心口,外面的風刮著,雪飄著,那雪花兒再冷,也抵不過這些話戳心窩子??! 她兩腿打著哆嗦,幾乎站都站不住。 這時候,就聽到陳璐的聲音。 陳翠月心里泛起一絲希望,想著陳璐肯定得給她解釋解釋,她是真沒法兒啊。 接著,陳璐的話就進了她耳朵。 “爸,媽,這不是你們落井下石笑話的時候,你們該過去把姑姑叫出來,勸勸她?!?/br> 陳翠月聽到這話,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這個侄女,她真是不白疼她一場,也就是她真心對自己好了! 結果她聽到陳璐道:“我姑這個人,沒什么本事,但我姑父是御廚的后代,手里頭有絕活兒,把我姑這個人給栓好了,回頭她還不是什么事都幫著咱們,到時候想辦法從我姑父手里挖出來他那些絕活的菜譜,咱家東山再起未必不能?” 這些話傳入陳翠月耳中,那簡直是像一盆冰水兜頭澆過來。 她整個人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站了很久,久到她睫毛上都覆了一層雪,她才邁開僵硬的步子,蹣跚著走出了這大雜院。 第25章 酥脆金黃的炒豆腐渣 那天,陳翠月什么都沒說,自己悶悶地回去了家里,將自己系好的包袱解開,把那些衣服重新放在柜子里歸置好,之后拾掇家里,給白爐子續(xù)了蜂窩煤,又去倒了臟土,燒了熱水,灌滿了一個暖壺后,她過去顧舜華住的外屋,拿了顧舜華的暖壺給灌了一多半。 至于她被打的事,她自己沒提,也沒叫屈,別人也就沒再提。 顧舜華拿了紫藥水,給她放身邊,意思是讓她抹抹臉上。 她自己搖了搖頭:“我沒事?!?/br> 顧舜華看她臉上確實還好,也就不再問了。 到底是親媽,遞個藥那是應該的,可讓她再多余噓寒問暖當小棉襖,她是做不來了。 到了晚上時候,陳耀堂帶著陳璐,拎著一瓶酒來了,說是為馮仙兒給顧舜華賠禮的,又說了一籮筐的好話。 顧全福黑著臉:“我直接把話摞這里,我和你姐的事,全在你姐,你姐想過,咱就繼續(xù)過,你姐不想過,那就離,現(xiàn)在時代變了,離婚也不是什么事!” 一般過日子的,誰把離婚放嘴上,老派人,沒離婚那回事,現(xiàn)在顧全福說這話,算是扯破了臉,陳耀堂馬上賠笑,陳璐也趕緊說:“這事兒都怪我媽,確實是我媽沒想周全,也不能全怪我姑?!?/br> 如果擱以前,陳翠月早哭天喊地了,不過現(xiàn)在,她卻是根本不哭,她就是那么呆呆地坐在床前,低頭木訥地收拾著鋪蓋,又去縫補著衣服,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陳璐見她這樣,便過去,陪著陳翠月說話,逗她笑,哄著她:“好姑姑,璐璐最喜歡姑姑了,姑姑你別這樣,這事都怪我媽不對,連累了姑姑,以后讓我媽注意著點!” 又說:“姑姑你不知道,我和我爸都說我媽了,我媽也難受得不行,提心吊膽的,生怕你和姑父有什么不好!” 陳翠月呆呆地看著這樣的陳璐,她一直覺得,這孩子天真單純,沒什么心眼,善良得連一只螞蟻都不敢踩。 這可是一個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