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蘅眼中笑意漸深，在聽到聞煬后話時(shí)一滯，呼吸都錯(cuò)亂了幾拍。

    只聽聞煬緩聲說著。

    “主要是……”

    “弟子想見師尊?！?/br>
    這句話像是心聲，又似因?yàn)榕d致上頭故意說出來的話語，亦或者二者皆有，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聞煬緩緩眨了下眼。

    再同奚蘅對視時(shí)，眸光像是沾染上什么熾熱的東西，倏然收了回來。

    好像看到了一片漫無邊際的深海，又如同望不到盡頭的暗夜，深邃又透著晦暗，那樣的一雙眼睛，對視的一瞬間就會叫人忍不住沉入其中。

    聞煬斂回目光后，注意力卻并不在此。

    它好像……

    又跳得有些快。

    聞煬指尖隔著袖擺，抬手時(shí)借著它的遮掩，慢慢放到了心口處。

    為何又快了幾分。

    落在身上的視線并未轉(zhuǎn)移。

    奚蘅還在看他。

    察覺到這點(diǎn)，聞煬將手重新垂了下去。

    直到有人喚了奚蘅一聲，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方才撤離。

    聞煬微抬起眼。

    奚蘅正同剛剛喚他的黎止交談著什么，只留著一個(gè)側(cè)顏對著他。

    聞煬不禁多看了幾眼。

    喉嚨微微有些干.澀，聞煬再度抬手摸了摸心口。

    他低聲，“又快了……”

    ·

    好不容易將目光轉(zhuǎn)移至黎止身上，對方說了什么……奚蘅沒有聽清。

    他好像聽見了，他的小徒弟說——‘又快了’。

    什么又快了。

    奚蘅眼瞼半垂，視線落至自己心間。

    “你那小徒弟又在看你了?！崩柚沟穆曇糇宰R海中響起，兩人本就隔著一段距離說著話，此時(shí)奚蘅卻驟然聞見了對方傳音入密。

    聞煬在看他。

    奚蘅知道。

    他也想看著他的小徒弟。

    奚蘅并未回復(fù)黎止，面色淡淡地張了張唇，“你有何事？”

    黎止本還在饒有趣味地打量聞煬，心知對方在奚蘅這里地位特殊、有意拿他來打趣奚蘅一番，不料卻聽到這么冷淡的一句。

    黎止噎了噎，不過又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挑高一邊眉毛后、似笑非笑地望向奚蘅。

    “哦……”黎止拖長了尾音，“無事就不能叫你了?！?/br>
    奚蘅表情都未變一下，只是全無了面對聞煬時(shí)的溫和，倒讓此時(shí)看著他的黎止莫名察覺到了冷意。

    但恰巧是這點(diǎn)，黎止宛若偷到腥的貓，唇角揚(yáng)起的弧度都透著股志得意滿，“還是說……”

    黎止同奚蘅傳音：“除了你的小徒弟，你誰都不想理？”

    說這話時(shí)，黎止不似詢問，話里話外反而帶著淡淡的篤定意味。

    奚蘅為了聞煬花費(fèi)那么大功夫，把人從中三界帶到上三界不說，將之收為弟子后又百般維護(hù)、還為他舉行了一場如此盛大的拜師大典……

    如今整個(gè)修真界誰人不知，離妄仙尊待他那小弟子是要多寵愛就有多寵愛。

    黎止說罷見奚蘅依舊毫無反應(yīng)，不禁好奇，繼而問出了一個(gè)他百思不得其解、惟有奚蘅知道的問題。

    “你為何第一眼就看中了聞煬？”

    奚蘅微微斂目，掩住眸底的一片深色。

    黎止還在等著奚蘅的回答，他不相信僅憑一眼就能讓奚蘅做到這樣的地步。

    然黎止等了許久都沒聽到奚蘅的回復(fù)。

    就在他等到以為奚蘅根本不會回答他這個(gè)問題時(shí)，清冽低沉的嗓音傳入他的識海，一字一句，仿佛經(jīng)歷過時(shí)間長河的磨礪，口吻中蘊(yùn)含沉重和緩慢。

    “不是……第一眼?！?/br>
    第二十八章

    聞煬隨意掃了幾眼奚蘅的背影后斂回目光，亦無意去聽黎止同他說了什么，反而是被殿內(nèi)其他人的聲音吸引住了心神。

    只因莫蕭方才那一番你來我往的交談之后，他復(fù)又同慕如衾口舌之上爭論了幾句，總是被后者輕易揭過。

    莫蕭硬生生被慕如衾那一副不動如山的模樣氣笑了。

    “好個(gè)執(zhí)承仙尊啊......好個(gè)彌行宗?！蹦捓浜吡艘宦?，大殿中因他這席話一出、氣氛徒然而變得凝重起來。

    聞煬看得分明，莫蕭顯然對慕如衾敵意頗大。

    當(dāng)初同樣是被下了面子，面對玉真子和奚蘅時(shí)卻并未緊抓不放、到底是按捺了下來，而對上慕如衾——莫蕭明顯有些咄咄逼人，似是在借機(jī)發(fā)難一般。

    想到這，聞煬在腦中略微思索了一番、隱約覺得自己可能是猜到了真相。

    倘若莫蕭與慕如衾之間有嫌隙，或許便是因這大會而起，記得云童說起過——上一屆大會魁首是彌行宗奪得。

    那么，慕從煙勢必是擊敗了所有其他仙宗弟子方才奪得了魁首。

    聞煬憶起當(dāng)日之洲島上時(shí)，那個(gè)與秦昊軒站在一起的青年——秦源。

    六劍門的大師兄，莫蕭的親傳弟子，敗給了慕從煙。

    如此一來，莫蕭的敵視倒是情有可原。

    再觀慕從煙，果然眉頭微微皺起，目光直直落在慕如衾身上，隱含擔(dān)憂，略帶懊惱的神色從這雙眼底一閃即逝。

    其余人也被莫蕭突如其來的這句話怔住。

    恰在這時(shí)，又同奚蘅傳音幾次都再沒能得到對方回音的黎止忽然插聲道：“莫門主?！?/br>
    黎止身子微微向后倚著，嗓音帶著些懶漫，“聽聞令徒前些日子突破煉虛境，真是后生可畏啊。”

    有了他的加入，莫蕭的目光才終于得以從慕如衾身上挪開，面向黎止時(shí)容色不無得意、說話時(shí)卻嘆了嘆，“不過天賦不夠，每日刻苦修煉才有幸成功突破罷了?！?/br>
    秦源如此年紀(jì)突破至煉虛，其本身的天資自是不提，偏偏莫蕭此言卻像是話里藏話。

    一時(shí)間，眾人皆看向了慕從煙。

    上一屆大會，慕從煙同秦源實(shí)力相差無幾，卻終是贏下對方，而如今秦源突破煉虛，他還是化神修為。

    縱然慕從煙如今已是化神后期大圓滿，但大境界之間的差異相隔猶如天塹......

    難怪莫蕭從一開始就針對起了慕如衾，原是打算在這次大會揚(yáng)眉吐氣。

    ·

    從大殿中出來，聞煬本打算同奚蘅一道回定宸峰，卻被云童率先一步叫住。

    “小師兄等等。”

    云童上前，瞥見前方的身影后僵了僵，“......尊上?！?/br>
    聞煬轉(zhuǎn)身睨向他，末了微側(cè)過臉，“師尊先走吧?！?/br>
    奚蘅頓了頓。

    眼角余光處的身影并未挪動，聞煬回首，正臉去看奚蘅，望入那雙深邃黑眸中，好像明白過來什么。

    下一秒，就聽奚蘅道：“好?！?/br>
    待奚蘅離開，聞煬注意到云童似乎松了口氣的模樣，眸中不由流露出幾分興味，云童在見到奚蘅時(shí)儼然態(tài)度恭敬不少，等人走后才又恢復(fù)平日在他面前時(shí)的常態(tài)。

    聞煬略一思忖，旋即撩起眼皮朝云童瞥去，“有事？”

    云童：“嗯......啊，我想小師兄與我一道，去看看從雪。”

    剛才殿中莫蕭同慕如衾爭鋒相對時(shí)、云童一直注意著慕從雪的狀態(tài)，果然發(fā)現(xiàn)對方神情凝重，想著之后要不要去安慰一番。

    來時(shí)他就沒能叫人真正高興起來，眼下還需再試試。

    “我不太好意思一個(gè)人去，”云童兀自說著，“所以就來看看小師兄愿不愿同我一起。”

    聞煬靜靜聽著，隨后似有所感地抬首掃了掃此時(shí)從側(cè)殿走過似欲往大殿中行去的方宸。

    眼下他們的站位距離大殿殿門和側(cè)殿的方向稍遠(yuǎn)，聞煬只見方宸往大殿走去的動作下意識向他們這邊靠近了幾分，但見他神色冷淡，期間表情變得更冷。

    很快，方宸全然無視二人入了大殿。

    方宸也是化神后期的修為，這次亦在爭奪大會魁首的人選之中。

    說話間，云童也注意到了方宸的身影，想到什么，聲量仿佛都拔高了少許，“對了，還要再去找一下啟然。”

    殿門的方向，方宸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聞煬收回視線，看向云童，“找他做什么？”

    兩人一邊說，一邊往供給大會期間各大仙宗休憩的清靜峰而去。

    ***

    聞煬兩人很快來到清靜峰，路上問了一名清靜峰的師弟，得知彌行宗的人被安排在哪后就先去找了慕從雪。

    由云童對著后者好一陣搞怪逗趣將人心情變好，遂才準(zhǔn)備去找慕從煙。

    云童：“從雪也一起？”

    慕從雪搖頭，“你們自己去吧?！?/br>
    最后兩人如來時(shí)那樣，一道離開了慕從雪的小院，往另一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