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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掌柜正欲詳談,肚子卻不爭氣地叫了兩聲。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面前突然多了碗極濃的甜羹。 林繡塞給她一個勺子,“生意的事不急這一會兒。您先嘗嘗,本店新出的芝麻糊?!?/br> 最中仰著塊晶亮燦爛的□□糖。要融不融,施舍般透露幾分甜意給客人。 黑的極黑,沉悶厚實(shí)地鋪滿整碗,沒甚撩人好顏色。熱氣氤氳中,幾種谷物的香氣終于不再涇渭分明。 徐掌柜沒再客套,接過這闊口海碗,順著碗沿溜一圈。 暖意先給舌尖猛烈一擊。 而后是緩緩流動的柔。 芝麻糊最忌喇嗓子,可這碗竟滑膩異常,一點(diǎn)渣滓都沒有。去皮大棗的濃甜并不在口腔里游走,而是直直叩開牙關(guān),在心底融化。 咽下去的那一刻,突然莫名的踏實(shí)。如置身溫泉的慵懶與昏昏欲睡,此刻外頭任何風(fēng)吹雨打與她都再無關(guān)系了。 徐掌柜整張臉幾乎都要埋進(jìn)碗里,剛才被凍得微紅的鼻子暖和起來。 每日忙著做醬菜,渾身快被鹽腌入味,她對于此類吃食一向缺乏判斷力。今日第一次在飲子上吃到了所謂“口感”,才知道其中滋味不只分甜和不甜。 徐掌柜喝得滿足,不自覺從包裹里摸出根沒腌過、頂花帶刺的黃瓜。蘸上自家鋪?zhàn)幼龅陌藢毨贬u,脆、嫩、水頭十足。 她早就習(xí)慣了每餐都要吃醬菜,此刻就著黑芝麻糊竟很有意思。 徐掌柜意猶未盡地放下碗,這才后知后覺,手心還捏著個調(diào)羹。 自己喝得專心,旁邊叭咂嘴的聲音更是此起彼伏。 先一步喝完的青衫郎君叫起來,“老板,給我再來一碗。不,兩碗。” 林繡笑著端上,他突然吸吸鼻子,“怎么有股腌菜味?!?/br> 徐掌柜面色微變,正要解釋,卻聽他道,“這咸味吃食也來一些!” 林繡與徐掌柜對視一眼,兩人眼中俱是欣喜。桃枝立即會意,將小罐裝的芝麻苤藍(lán)盛了一碟,贈給這位客人。 他起初還推辭幾下,夾起一筷后卻只顧著吃了。 同桌食客看著眼饞,徐掌柜大手一揮,從包裹中掏出幾個沉甸甸的天青色瓷罐。 剛一掀開蓋,滿室吞口水的聲音便更響亮。 五仁蘿卜丁、辣拌野蕨菜、蜜汁瓜段,在紅彤海椒末里顯油油亮亮。在芝麻糊的包容熨帖中,微辣和咸更讓人口齒生津,愈喝愈有滋味。 如意館以點(diǎn)心為主,客人們一般拭一拭手就吃,連調(diào)羹都不怎么用的著。不多的幾雙筷子這會被一掃而空,在瓷罐內(nèi)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卮蚱鹆思堋?/br> 一位瞧著斯斯文文的小娘子吃了六苗糖蒜,這才放下第三個空碗,打個蒜味的飽嗝。 她擦干凈嘴,又恢復(fù)了弱柳扶風(fēng)的嬌羞樣。 對面的小郎君目瞪口呆,突然回過神來,“掌柜的,這配料可賣?我要三罐?!?/br> “我要這辣苤藍(lán)的?!?/br> “掌柜的,煩給我裝六份醬菜與芝麻糊。用那薄陶罐即可,正好給官府的同僚們一人一份。” 同行郎君掐指一算,“剩下不還多了一份?” “我自己吃兩份不行嗎?” 林掌柜一指隔壁盛京醬菜坊,墻上“典賣田宅”被飛也似地撕下,露出原本金燦燦的招牌。 林繡沖徐掌柜挑眉笑笑,朗聲說著。 “今日徐掌柜請客,諸位都來嘗一嘗?!?/br> ---- 搭售八寶醬菜,如意館的銷售額更是再創(chuàng)新高。林繡忙得腳不沾地,直到城東組織打糍粑這日才偷得些閑。 收到盛京來信的時候,她正瞇著眼擼狗,暖烘烘的讓人瞌睡。 莊嫻洋洋灑灑寫了幾大張紙,瑣碎事二三,卻怎么也道不完。 如幾人圍坐一起吃倭瓜雞蛋餡餃子,倭瓜老得骨質(zhì)疏松,但蘇柔“妙手回春”,雞蛋都吃出rou味。 又如來福體重更勝從前,把一位女客撲個滿懷,險些出了事故。褚鈺和阿蠻的學(xué)堂放了冬假,宋先生也隨兩個小潑皮來店里吃飯。阿蠻吃糖葫蘆崩掉顆牙,說話呼呼漏風(fēng),叫褚鈺取笑了好幾天。 再如劉長史與宋長史天天叫喚,林掌柜別被江南的美色迷了眼,分店開好就快回來。哦對,劉長史官升了一級,往后該稱劉府尹。 林繡慢慢讀著,展開隨信附帶的一張小孩的作業(yè)。褚鈺本來寫字就不俗,這下更讓她自慚形穢。 末尾,莊嫻又絮絮叨叨囑咐她一番,揚(yáng)州雖是南方,也別忘了穿夾襖。 林繡伏在小幾上給她們回信,還沒來得及好好煽一煽情,桃枝就蹦蹦跳跳跑進(jìn)來。 “今晚吃臘腸燜飯吧?!?/br> 筆一歪,攢成個濃重黑點(diǎn),林繡彈她一個腦瓜崩。 “也行吧。不過最好有點(diǎn)豆子配?!?/br> 墻角堆著筐泛著綠意的豆莢,尖尖地冒出個角。林繡笑得險惡,“都剝完就吃?!?/br> 暮食時間,幾日未見的江大人姍姍來遲。 江霽容進(jìn)來時,正好碰到林繡和桃枝蹲在地上,有財在她們身邊尾巴搖成一朵花。 兩人一邊哼著歌一邊比賽剝豆子,神情還頗專注。 江白剛想通報一聲,看眼靜默觀戰(zhàn)的大人,很有眼色地伸回手。 林繡把堆成小丘的白瓷盆往前一推,“我贏啦大人什么時候來的,怎不叫人通報一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