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老太太啊，自己還控制不住自己顫抖的身子，卻緊緊的抱著她，想要給她安全感。

    “那個不是你的mama，別看笙笙。”

    笙歌沒理，小小的手掌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力氣，狠狠的推開了那遮擋住她視線的手，然后她看到那個可怕的，血rou模糊的母親。一層白布隨之而來，遮擋了這殘忍的最后一面。

    外婆重新將她摟緊懷里，緊緊的緊緊地，像是傾注了這一生的心疼在她的身上。

    “尋芳啊尋芳，你怎么舍得把笙笙扔在這個世界上就走了，你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外婆就這樣一直循環(huán)的叫著笙笙，叫著尋芳，一直到喉嚨發(fā)不出一個音節(jié)。

    那是笙歌聽過最悲戚的聲音，但是外婆沒有哭，也許是怕加重笙歌的悲傷，即使哽咽到幾近透不過氣來，她還是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笙歌從她的懷里掙脫出來，追著母親的遺體飛跑，所有人都試圖去攔著她，可是她就像是一個爆發(fā)了小宇宙一樣，橫沖直撞。

    直到現(xiàn)在，她自己成了醫(yī)生，見慣了生死，卻還是會在聽到那個小車輪子滾動的聲音時(shí)候起一身的雞皮。

    笙歌推開了門，一屋子的沉悶，屋內(nèi)的人除了柳尚綠，都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她。

    林言澈跟在她的身后，進(jìn)屋之后他看了看林言清，林言清正半擁著前撲后仰的柳尚綠，他的目光對過來，兄弟倆默契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笙歌已經(jīng)半跪著蹲倒在床邊，她的目光一寸一寸的掃過這張陪伴她度過整個少年時(shí)期的臉龐，像是要將這每一條皺紋，每一顆老人斑都印刻在她的心底。

    “為什么會這樣？”她聽到自己清冷的聲音在房間里回蕩。像是絲毫沒有情感的自己，像是已經(jīng)麻木的自己，只能發(fā)出那樣讓人覺得不寒而栗的聲音。

    “突發(fā)性腦溢血?！?/br>
    正進(jìn)門而來的醫(yī)生回答了笙歌，他走到笙歌的眼前，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葉醫(yī)生，節(jié)哀。”

    笙歌抬起頭，盯著這個她并不相識的醫(yī)生，他竟然知道她。

    “S市地震的時(shí)候我見過你，女中豪杰啊?！毕袷强创┝梭细璧囊蓡?，他搶先一步回到?！氨R老太太這病其實(shí)察覺有一段時(shí)間了，她不愿醫(yī)院通知家屬，我們也聯(lián)系不到你們，所以……”

    笙歌點(diǎn)點(diǎn)頭，又點(diǎn)點(diǎn)頭。

    是她疏忽了，是她疏忽了。外婆明明和她說起過的，她頭疼這件事。是她沒有將這句話聽進(jìn)心里，她多該死，身為醫(yī)生卻連這點(diǎn)警覺都沒有。

    身旁的柳尚綠聽了這話更是激動地哭嚎起來。

    “你分明是沒有原諒我，分明是沒有?！绷芯G揮舞著手臂，蹬著腿腳，幾乎是被林言清攔腰拎起來了?！澳闶鞘裁磱?？什么媽連送終的機(jī)會都不給子女，你怎么可以這樣……”

    “尚綠！”一旁的葉云天厲聲一喝。

    “你兇我干什么，你憑什么？”柳尚綠像是瘋了一樣撲騰著又朝葉云天的方向大吼著“那個人是我媽，是我媽??！她好不容易原諒我了，好不容原諒我了……你懂嗎，你憑什么，憑什么葉云天。我還沒來得及好好孝順?biāo)?，她還沒看我好好過日子，怎么可以這樣……”

    笙歌只覺得耳邊嗡嗡的響，視線忽明忽暗的。她還是死命的望著外婆，她的手伸過去握住她冰冷手，她手指上的頂針磕在笙歌的手心里。

    像是被什么東西捅破了最后的防線，笙歌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這個老太太，她是不是在最后一秒，還在為她碼著鞋底，做著女工？

    “外婆，看看我給你買了什么？”她看到小小的自己獻(xiàn)寶似的將手里的東西遞給眼前的老婦人。

    “什么啊這是什么??？”外婆推了推老花鏡，湊近她的手掌，細(xì)細(xì)的端詳著“喲，是枚頂針。小Y頭，哪兒來閑錢買這個？”

    “爸爸給的零花錢，我省下來的?！?/br>
    “我的小心肝，真乖?！彼植诘氖蛛S即就會滑過笙歌細(xì)嫩的臉頰。陽光下她的每條皺紋都在舒展。

    從那天之后，她做什么針線活都得戴著它。這一戴就是好幾年，笙歌后來說要給她換一枚新的更好的，她是說什么都不肯換。

    老太太一直都是念舊的人，所以舍不得舊物，舍不得逝去的舊人，執(zhí)意要一個人守在S市。

    笙歌真想狠狠的扇自己一個耳刮子，離開S市之后，她對外婆的關(guān)心少了多少？甚至都比不上那個小小的她。

    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

    沒有什么比這更痛苦了，就算是知道宋華楠的離開，也沒有痛的這般的噬心蝕骨。

    一再錯身彼此脆弱的時(shí)分，如果渴望一個吻的余溫5

    吊唁儀式辦的很簡單，前前后后，都是葉云天和林言清在cao辦，一個是前女婿，一個是準(zhǔn)女婿。舒殘顎疈什么都還不是的林言澈在旁邊也算是幫上了大忙，忙進(jìn)忙出，沒有一刻是空閑的。

    若真是靠柳尚綠和笙歌，那也許還真是什么都辦不成了。

    柳尚綠中途哭的暈厥了幾次，笙歌沒見她這么激動過，像是要把這些年對母親的虧欠與愧疚統(tǒng)統(tǒng)化作淚水而來。笙歌無力勸慰，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呢？她比起柳尚綠，也許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至少她還能哭出來，而笙歌，只感覺這眼淚，都化作了心血在一滴一滴的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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