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試探著問：“你知道他在我們學(xué)校？”

    “這才是你堅持要學(xué)護理的原因？”

    ……這么說就太小看他自己了。

    “你認為我是因為他？”我也冷笑起來，“那么好吧，就當我是為了他，我們馬上要出發(fā)了，如果你沒別的事我就掛了?！?/br>
    這種爭吵在我的記憶中其實并不少見，宋楚晨其實跟我一樣，都是缺乏安全感的人，因為缺乏，也就不擅長給予。

    兩個渾身冰涼的人，互抱真的能取暖嗎？

    阿呆來拉我：“你怎么又在發(fā)呆？快點，車子已經(jīng)在宿舍下面了！”

    我和梅子慢吞吞地跟在阿呆后面，車果然就停在宿舍樓下，準確的說，是停在我們宿舍樓下，整個護理系并不是根據(jù)班級來劃分寢室的，有些同學(xué)家里條件不是太好，就會選擇住八人間或者十人間，因此車子堪堪停在我們宿舍下，就顯得有些奇怪。

    總不能是搞特殊吧？

    事實上，確實就是搞特殊。

    阿呆已經(jīng)上了車，從窗戶里伸出腦袋叫我們：“快點啊，就剩你們兩個了！”

    我和梅子對望一眼，隨即加快了腳步。

    剛踏上車子的第一級臺階，就有一雙手伸過來，我抬頭一看……

    是祝易山。

    我早該想到的，他既然肯來，就一定會弄出點不一樣的事，比如特意通知除了我們宿舍之外的其他所有同學(xué)，時間提早半小時，故意讓我晚點來，故意讓人看出我們之間的特殊。

    我忽略了他伸出的手。

    車上只有前排是空著的了，右邊雙人座上坐著阿呆，還空著一個位置，左邊雙人座上坐著祝易山，也空著一個位置。

    梅子毫不猶豫坐在了阿呆身邊。她們一起朝我綻放出別有深意的笑容。

    好吧。

    我只好探頭往后面看，企圖找到另一個空位，我望過去，各種探究的眼神就都努力隱藏起來，就在這時，祝易山抓住了我的手：“只有這一個位置了，怎么，你害怕和我一起坐？”

    我發(fā)誓身后這些腐女肯定會非常不純潔地曲解他的意思。

    嘶……

    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氣聲中，我淡定地看了他一眼：“老師，你想怎么坐？”

    他勾起嘴角：“你習(xí)慣什么姿勢？”

    嘶嘶……

    這回的倒吸冷氣聲，是升級版。

    我更加淡定地直接在空著的座位上坐下來：“我對姿勢不是太講究，你看看怎么舒服就怎么坐吧。”

    身后傳來竊竊私語聲，我看了一眼阿呆和梅子，無聲地笑起來。

    司機開車了，說話聲在發(fā)動機的烘托下顯得小了許多，祝易山在我身邊問：“不想說點什么嗎？”

    我從兩個座位之間的空隙瞟了一眼后頭：“你喜歡公演？”

    “輿？論的力量是很強大的，”他笑起來，“如果大家都覺得我們合適，你會考慮嗎？”

    “‘大家’里包括我叔叔？”我也朝他笑，“你知道的，他一個人的意見比起全天下都重要。”

    “好吧，”他聳聳肩，“那不提別人，就說我們自己。”

    “我們自己不是早就說好了？”我壓低聲音，“我并沒有拒絕你，但也不可能馬上就答應(yīng)。”

    他依然在笑：“我記得很清楚，你說讓我追追看?！?/br>
    “嗯哼?！?/br>
    “我現(xiàn)在正在追，怎么樣，對這個開始還滿意嗎？”

    顯然沒辦法十分滿意。

    我看著他：“怎么你覺得……這么多電燈泡算一個很好的開始？”

    “早知道你會這么想，”他有些為難的樣子，“我就該直接約你一起回家了，至少路上的幾個小時我們可以單獨在一起?！?/br>
    這孩子果然還是太單純了。

    “如果我決定回去，就算我叔叔不親自來接我，也會派司機來的，”我頗為遺憾地看著他，“看來下周你也不能用這個辦法了?！?/br>
    他笑了笑，不再說話。

    從小到大沒有過野炊的體驗，這回倒也覺得挺新鮮。

    我做飯是完全不行，不過打打下手還是可以的，梅子顯然也不行，所以我們寢室只能以阿呆為主，可她到底切菜不方便，于是祝易山來幫忙。

    我們倆蹲在水龍頭邊洗菜，我明顯感受到了背脊發(fā)涼。

    祝易山輕笑：“怎么了？”

    我打了個寒顫：“是不是很多人在看我們??？嘖嘖，跟你在一起還真是有壓力啊……”

    他一邊笑一邊回頭去跟其他同學(xué)打招呼，我繼續(xù)低頭洗菜，洗了半天也沒見他遞其他菜過來，我扭頭去看他：“你干嘛呢？”

    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他依然保持著回頭的姿勢，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我順著他的眼神望過去，那邊的大灶旁，擺著一個突兀的小桌，桌子邊坐著的，都是一臉拘束和尷尬的男人，西裝革履道貌岸然，完全不像是會出現(xiàn)在這種地方的人。

    而正對著我們的方向坐著的，正盯著我看的，眼神中透露出某種我說不清楚情緒的，居然是宋楚晨！

    祝易山已經(jīng)站起來，我有些發(fā)慌地拉住他的手，匆忙站起來：“你去干什么？”

    他用力反握住我的手：“既然你叔叔來了，總要去打個招呼的?！?/br>
    我本能掙脫開，有些抵觸地說：“那你去跟他打招呼吧，我……我還要洗菜?！?/br>
    “你確定不跟我一起去？”祝易山收斂了剛開始的緊張，現(xiàn)在反倒逗起我了，“那我可不保證，一會兒會怎么跟你叔叔解釋我們的關(guān)系。”

    我了個去。

    “你等等！”我站起來匆匆洗了洗手，“我跟你一起去?！?/br>
    一桌子人都十分拘謹，顯然是對這個環(huán)境不適應(yīng)，據(jù)我所知，宋楚晨也是不喜歡這樣的環(huán)境的，他這次來，一定是因為我。

    我早上掛完他的電？話也沒太放在心上，畢竟這么多年我跟他斗嘴吵架的時候太多了，若真要計較，哪里計較得過來？我以為他也是這樣想的，但是很明顯并不是。

    我站在祝易山身后，尷尬地朝宋楚晨笑：“你怎么來了……”

    他居然也朝我笑了笑：“你不回家，我就只好來找你了?！?/br>
    居然這么直白的承認，真不像是宋楚晨的風(fēng)格。

    而且他這么大方的讓人感受到他的笑意，我卻只覺得背脊更加涼了。難怪洗菜的時候我會哆嗦，他讓人背脊發(fā)涼的功力可比我們?nèi)嗯刀实牧α扛幼儜B(tài)。

    祝易山已經(jīng)朝他伸出手：“宋先生，沒想到在這里也能遇到，真是太巧了。”

    宋楚晨也伸出手，但是并沒有和祝易山握手，而是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唔，十分長輩化的動作。

    “原來我們一一不肯回來，是被你拐到這里來了?！?/br>
    必須承認，宋楚晨缺乏幽默細胞，如果他這句話是開玩笑，那么語氣太過認真，如果是認真的……也太不給人面子了吧？

    “我也是受邀來的，”祝易山的笑容顯得平易近人多了，“我也沒想到居然這么巧，在學(xué)校了也能遇見銥銥，這大概就是緣分吧?！?/br>
    緣分――我猛地抬頭去看宋楚晨。

    他卻并沒有看我。

    “緣分，”他淺淺的笑起來，“一一的緣分，大概在十二年前就已經(jīng)注定了，恕我直言，祝先生，我認為你沒有必要在她身上浪費時間?！?/br>
    “那什么！”我突然提高音量，“這里人太多了，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

    誰知宋楚晨根本不理會我，他繼續(xù)對祝易山說：“回去告訴你父親，合作案的事我會重新考慮，現(xiàn)在回到你的位置，繼續(xù)帶著你的學(xué)生們劈柴去吧，一一現(xiàn)在要跟我回去?！?/br>
    祝易山還是保持著禮貌的笑容：“抱歉宋先生，合作案的事請您自己和我父親談，這件事我不參與，然后，一一也是我的學(xué)生，現(xiàn)在我要帶她過去了，您自便?！?/br>
    他們在說什么？

    宋楚晨這回知道看著我了，不用扭頭也能感受到他冰冷的目光，不過不好意思，眼下我并不想看他，我輕松地朝祝易山笑：“老師，我們回去吧？”

    雖然我跟著祝易山回到了我們班的野炊區(qū)，但是情緒并沒有像我在宋楚晨面前表現(xiàn)得那么好，梅子和阿呆已經(jīng)把準備工作做得差不多了，祝易山最后掌廚。

    阿呆還站在祝易山身邊幫忙打下手，我和梅子就坐在石頭上看著，宋楚晨那一桌的人全走光了，就剩下他一個，我不知道他還留在這里干什么，如果是為了我……

    以他的性格，應(yīng)該是直接來把我拉走才對。

    那他到底還留在這里干什么？

    難不成是蹭飯吃？

    好吧……我被自己驚人的想象力哽到了。

    沒想到祝易山出身這么好，居然也會做飯，阿呆把盤子遞給他之后跑過來跟我咬耳朵：“這個祝老師肯定對你有意思吧？都到見家長的地步了？你叔叔坐在那邊干什么？考察侄女婿可不可靠？看看，他做飯的架勢就是在家里常做家務(wù)的，你叔叔應(yīng)該還挺滿意吧？”

    他會滿意――才怪。

    我聳聳肩：“誰知道呢，大齡男青年的心思我沒興趣知道?！?/br>
    “你叔叔還是單身?。俊泵纷訂?。

    “……大概是因為要帶著我，想找個能接受拖油瓶小侄女還能滿足他審美的女人，比較難找?！?/br>
    梅子學(xué)著我的樣子聳聳肩：“看來祝老師想攻克你叔叔這一關(guān)，任重道遠啊。”

    我被她逗樂：“你怎么知道？”

    “這么多年沒有女人，身邊就你這么一個小侄女，他對你的愛不會比你爸爸少吧？一般來說岳父看女婿不都覺得挺礙眼的嗎？”

    “……”我無語地看著梅子，“他的年紀當我叔叔已經(jīng)勉強，何況爸爸，而且祝易山也還沒到可以當他……女婿的地步。”

    阿呆捅捅我胳膊，梅子已經(jīng)站起來，我抬頭望過去，祝易山端著一盤菜：“都準備好了，可以開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