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起，他們真的沒再聯(lián)系過。宋譽恪守著他的承諾，盡量在凌初夏的生活里消失。

    只是想完全抹掉痕跡還是太難了，刻意忽略時，凌初夏發(fā)現(xiàn)宋譽在她的生活里原來分量這么重——共享的電腦游戲賬號、活躍的五人家庭群，就連因為天冷從衣柜里拿出來的風(fēng)衣也是他陪著她媽逛街的時候買的。

    越想無視，看到的時候就越失神。

    凌初夏歸結(jié)于宋譽給她帶來的沖擊實在是太大了，一時緩不過來很正常。

    凌初夏緩著緩著，過了記憶里沒有宋譽的第一個圣誕節(jié)和元旦。這個學(xué)期她顯得非常無所事事——柳靈雨一直在準(zhǔn)備出國的各項考試和申請材料，其他兩個室友保研也是板上釘釘了。

    雖然早打定主意畢業(yè)就滾回家躺平，凌初夏還是不能免俗地小小自卑了一下，好歹學(xué)校也是頂尖法律學(xué)府，分?jǐn)?shù)線不低，出過那么多知名校友，襯得她格外咸魚。

    患得患失了幾秒，凌初夏還是在考完最后一門課的下午就直接收拾東西回家了，并不打算留在學(xué)校里實習(xí)。

    凌初夏到家的當(dāng)天就遇上宋譽了。

    當(dāng)時她拖著箱子從電梯里出來，正對面的樓梯間門開著，宋譽背對著她在倒垃圾。

    凌初夏有種想拉箱子回電梯關(guān)上門的沖動。宋譽轉(zhuǎn)過身來，大抵是看到了她，目光停頓一秒，然后就從她面前走過，回了自己家。

    被宋譽忽視可是太新鮮的體驗了。

    凌初夏合了下眼睛，要命，她現(xiàn)在看宋譽，自帶透視功能，aimerlete的rou體揮之不去，可是和宋譽那張臉并在一起……

    進(jìn)了門，滿屋菜香。凌爸笑呵呵地從沙發(fā)上起身給她卸背包，早知道這么冷我開車到門口接你，看這幾步路把我閨女凍的，臉都紅了。

    凌初夏跟被燙了一樣把手機丟在沙發(fā)上，手背貼著臉頰，外面風(fēng)大，吹的。

    凌媽做了滿滿一桌子菜，這是每次凌初夏放假回家第一晚的待遇。

    她媽盛米飯還要壓實，凌初夏看得頭都大了，喊：媽，晚上吃這么多主食胖人。

    這還多啊，就一小碗，本來做了四個人的份，小譽不來，吃不了了。

    “就是，這米特別香，你在學(xué)校吃不著，多吃點。”

    凌初夏認(rèn)命地低頭扒飯，沒嘗出米有多香。

    宋譽是因為說不打擾她才不過來吃飯的吧。

    凌初夏歇了幾天，找了份律師事務(wù)所的實習(xí)——她媽同學(xué)在里面有股份，所以很順利。

    實習(xí)生活比她想象中要更枯燥一些，同期還有叁個實習(xí)生，學(xué)歷都比她差很多，兩個二本。

    但是凌初夏尷尬地發(fā)現(xiàn)，人家二本的專業(yè)知識都比她扎實多了。上高中時，好歹她也是班級里的尖子生，大學(xué)不興提問那一套，現(xiàn)在面對著工作支支吾吾體驗了一把差生被叫起來頭腦空白的感覺。

    她難得涌起了久違的斗志，下了班回家還看看法條研究一下案件。

    宋譽的態(tài)度終于讓凌媽感覺到不對勁，某天問正在沙發(fā)上敷面膜的凌初夏，“你和小譽是不是吵架了？”

    凌初夏裝傻：“沒有啊?！?/br>
    “別給我裝，你是我生的我還能不知道？什么事至于生這么久的氣??？你回來一個多星期小譽都沒進(jìn)過咱家門?！?/br>
    凌初夏裝傻到底：“他不來我也沒辦法，腳長在他自己身上。媽，你有那個空還不如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你閨女?！?/br>
    凌媽氣得戳她的額頭，“別說這種沒良心的話，我還不夠關(guān)心你?。刻焯旄谀闫ü珊竺嫠藕?。你宋叔忙，小譽又是個男孩子過得糙，從小沒了媽，我關(guān)照一下怎么了？”

    “嗯嗯嗯，沒怎么?！?/br>
    凌初夏陰陽怪氣地回。

    宋譽說一不二，無論凌媽怎么勸他來凌家吃飯，他都不為所動。

    臘月二十的那一天，宋譽上門了——因為凌初夏的奶奶來了。

    凌初夏的奶奶以前身體硬朗時，來看護(hù)過他們倆一年，對宋譽很好，不來拜訪就顯得太白眼狼了。

    凌初夏很喜歡她奶奶，老太太特別疼孫女，給錢大方，唯有一點不好——跟凌媽站在同一戰(zhàn)線，勢要撮合她和宋譽。但這一兩年來凌奶奶不光耳背，記性還越來越差，有時候上一句剛說完，下一句就忘記了。

    凌初夏有點逃避看到奶奶現(xiàn)在的樣子，好像這樣她奶奶就還是那個早上起來給她熬米粥的精神老太太。

    凌奶奶還記得宋譽，一見了他笑得止不住，拉著他的手說話，“小譽又長高了，這得一米九了吧？”

    宋譽低著身子方便老人看他，耐心地大聲喊，“奶奶，我一米八七。”

    “真好啊，真好啊?！绷枘棠绦χ貜?fù)。

    凌初夏在一旁站著靜靜地看。

    “你和小夏現(xiàn)在還在一個學(xué)校嗎？”

    宋譽搖了搖頭，解釋他們都在哪個地方上大學(xué)。

    “這么遠(yuǎn)??？”

    凌奶奶想了幾秒，忘記了自己剛問過的問題，“你和小夏在哪上學(xué)？”

    接下來是個死循環(huán)，凌奶奶問了這個問題五六遍，宋譽一直握著她的手認(rèn)真解釋，最后終于不問了。

    她親切地拍著宋譽的手，說：“好好上，等你們上完學(xué)就訂婚，奶奶給你們包大紅包。就是不知道還能不能活到那時候嘍。”

    叁年前宋叔開玩笑說要訂婚的時候，凌奶奶也在，非常贊同。

    沒想到現(xiàn)在糊涂了也沒忘記這事。

    宋譽的身體僵了一下，張著嘴不知道要怎么反應(yīng)，凌媽接過話頭，“媽，您說什么喪氣話呢，到時候他倆結(jié)婚生孩子，還叫你繼續(xù)幫著帶呢?！?/br>
    一邊給凌初夏使臉色，意思是讓老人開心開心。

    凌奶奶沒聽清，“什么？”

    凌媽喊：“我說，叫你給他們倆帶孩子！”

    吉利話誰都愛聽，凌奶奶笑道：“別折騰我這一把老骨頭了！”

    凌初夏倚著沙發(fā)，把上面壓出小小一個坑，宋譽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她旁邊，伸手把一個不太正的抱枕整理好。

    然后對她說：“剛才是為了讓奶奶高興，下次不會有這種誤會?！?/br>
    凌初夏刺他一句，“真孝順。”

    說完她就后悔了，火氣來得莫名其妙。

    宋譽沒回應(yīng)她，沉默地轉(zhuǎn)身，坐到了客廳里距離凌初夏最遠(yuǎn)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