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姐兒，你是你, 怡姐兒是怡姐兒, 靈兒是靈兒?！毖δ钐m抬手理一理舒靜柔額前的碎發(fā)，想到自己大概對舒靜柔有所忽視才叫她生出這樣的迷茫來，心下多少憐惜，聲音越溫柔兩分說，“你乖巧懂事，向來不讓母親cao心，這也是怡姐兒身上沒有的?！?/br>
    “母親方才的話不是希望你去學(xué)怡姐兒或靈兒?！?/br>
    “如你這般性子柔和恬靜也很好, 但若保護不了自己，便會變成旁人眼中的好欺負(fù)和好揉搓?！?/br>
    薛念蘭與舒靜柔說著這些話, 卻也想到自己。

    她知道老夫人當(dāng)年為何會偏偏相中她, 這么多年，她自問確實也未辜負(fù)老夫人的期待。

    然而，這其中許多事亦不足為外人道也。

    柔姐兒性子雖不全像她, 但她亦不希望柔姐兒重走她的路。

    思及此，薛念蘭對舒靜柔道：“譬如這一次的事，先前王姨娘來同我提你的婚事，我找你過來，怡姐兒也來了，實則是你讓丫鬟去喊怡姐兒的是不是？那時我曉得，你是心中不愿，不知該如何開口，才讓丫鬟偷偷去找怡姐兒。”

    “然你今日來，卻忽而改口?！?/br>
    “柔姐兒，我的想法與你姨娘的想法，終究代替不了你的想法，你自己怎么想才最為重要……”

    薛念蘭一點一點開導(dǎo)著舒靜柔。

    舒靜柔聽得極認(rèn)真，她心里那團迷霧隨著薛念蘭的話也漸漸被撥開。

    所以，她可以大膽說出自己的想法。

    哪怕被拒絕，哪怕被否認(rèn)，一樣應(yīng)該說出口。

    姨娘盼她出嫁無錯，母親要為她仔細(xì)挑選夫家沒有錯，她想要遲一些再嫁人亦沒有錯。

    正因都沒有錯，她才更該遵從內(nèi)心所想，去做出選擇。

    說至最后，薛念蘭對舒靜柔道：“無論是我，是王姨娘，是怡姐兒，或你的兩位哥哥，都終是不能一直陪在你身邊的。遲早有一天，柔姐兒會要自己去面對，去抉擇自己的一輩子到底該怎么過?！?/br>
    “到那個時候，沒有人能幫你做決定?！?/br>
    “但只要柔姐兒選擇的是真心喜歡的、能真正幸福的，便是好的?！?/br>
    舒靜柔此時不完全明白所謂“那個時候”是什么時候。

    可她領(lǐng)會到薛念蘭話中深意，一頷首說：“母親，我記住了，也會認(rèn)真想一想母親這些話的?！?/br>
    “嗯?！毖δ钐m溫柔一笑。

    再看舒靜柔紅紅的鼻尖，她溫聲說，“我讓丫鬟送熱水來，你梳洗一番?！?/br>
    ……

    舒靜柔從正院出來時，有一種如撥云見日的豁然開朗。

    她知道，這一次終將不能順從姨娘心意，不過她得自己想辦法說服姨娘。

    而在舒靜柔想出一個合適的法子前，永興帝遍邀鄴京貴胄去南苑打獵踏青的消息已傳到鄭國公府。依照皇帝陛下的意思，舒家上下，從舒衡、薛念蘭到舒瑾、衛(wèi)靈兒、舒凱，以及舒靜怡、舒靜柔皆在受邀之列，他們都須得前往。

    在徐闊出事后不久，永興帝有此旨意，引得許多人暗自猜測其中的深意。

    衛(wèi)靈兒同樣略猜測過一番。

    可不知是否曉得徐大人重傷別有隱情，這件事沒有引起她太多憂慮。

    她只待到得那一日，隨舒家眾人一道去南苑。

    衛(wèi)靈兒也問過舒瑾兩句這件事。

    但問歸問，她沒有期盼能從舒瑾口中聽到何種答案，畢竟那是皇帝陛下的心思，外人本便輕易無從窺探。

    “蜀王世子是不是一樣會去？”這是衛(wèi)靈兒關(guān)心的另外一點，問過舒瑾，她又兀自作答，“然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諒他不敢隨便亂來，只仍要小心為上?！?/br>
    舒瑾看著一本正經(jīng)說起這些的衛(wèi)靈兒，卻與她道：“可惜那天我要隨陛下左右，不能趁機與你一起去騎馬?！?/br>
    衛(wèi)靈兒便笑：“原以為我遺憾，誰想大表哥也遺憾。”

    “沒關(guān)系的。”

    她寬慰舒瑾道，“這些事總會過去，往后我們會有許多時間去騎馬、打獵、放風(fēng)箏、游湖……”

    舒瑾微微一笑：“光這些可不夠。”

    口中這么說，心下也盼著那些事能早日順順利利解決。

    唯獨想到衛(wèi)靈兒極可能要面對衛(wèi)昭非她親弟弟之事，心中無限愛憐。

    希望有他在她身邊陪伴，可以給她些許安慰。

    收到去南苑狩獵踏青的消息又過得數(shù)天，已是前往南苑的日子。

    衛(wèi)靈兒與舒瑾先后醒來，夏橘和夏梔送熱水去浴間，衛(wèi)靈兒去浴間洗漱過，便折回里間，坐在梳妝臺前梳妝。

    舒瑾從浴間出來時，衛(wèi)靈兒手中正捏著一支眉筆。

    他走過去，望一眼銅鏡里的小娘子，含笑取過她手中眉筆，讓她轉(zhuǎn)過身細(xì)細(xì)替她描眉。

    “徐庭耀和徐嘉敏今日也會去往南苑?！笔骅獙πl(wèi)靈兒說，“明言明行不能跟著去，即便跟著去，亦無法如平日那樣暗中保護你，靈兒……”

    不待舒瑾把話說完，衛(wèi)靈兒已明白他的意思道：“大表哥放心，我會和嘉敏待在一處的?！?/br>
    “旁人眼中，我是徐家義女，與嘉敏走得近也稀松平常?！?/br>
    徐嘉敏身手不差，舒瑾此時同她說起，定是先與徐嘉敏說定了，拜托徐嘉敏在南苑費心多照顧她，以防蜀王世子有所動作。她知道他的這一番心思，斷斷不會不明事理。何況，她不愿著蜀王世子的道。

    “靈兒如今也有讀心術(shù)了。”

    舒瑾幫衛(wèi)靈兒描過眉，攬鏡供她自照，一笑間道。

    衛(wèi)靈兒莞爾：“便是同大表哥學(xué)的呀?！?/br>
    她打開妝奩，從中選好一支發(fā)釵，舒瑾順手接過來幫她插在發(fā)髻間。

    如是磨蹭梳妝完畢，夏橘夏梔已將早膳備下。

    衛(wèi)靈兒與舒瑾用罷早膳，換過衣裳，見時辰差不多便往正院去。

    不久后，他們一行人從鄭國公府出來，分乘馬車去往南苑。

    南苑乃是位于鄴京南郊的一處皇家園林。其中有四處行宮，占地頗廣，又有大片的山林湖泊，草木十分繁茂，山林湖泊之中，鳥獸蟲魚、飛禽走獸不知凡幾，騎馬打獵、游湖釣魚，皆有意趣。

    他們乘馬車到得南苑后，在宮人的指引下去往承光宮。

    永興帝與高皇后已在此處。

    舒衡領(lǐng)著舒瑾與舒凱去見永興帝，薛念蘭則領(lǐng)著衛(wèi)靈兒、舒靜怡與舒靜柔去見高皇后。他們到得不早不晚，行宮已許多人在，衛(wèi)靈兒隨薛念蘭與高皇后見過禮，便被賜座。她悄悄看一看，發(fā)現(xiàn)幾張不陌生的面孔——如馮語姍、林薇她們都在。

    一個是沛國公府的小姐，一個是定遠侯府的小姐。

    她們會出現(xiàn)在這里，早預(yù)想得到。

    徐嘉敏來得比她們晚一些。

    高皇后見到徐嘉敏，態(tài)度親昵同她說得一會兒話，關(guān)心過徐闊和桑夫人的情況才放她入座。

    大約因著衛(wèi)靈兒乃徐家義女這層明面上的關(guān)系，高皇后格外貼心命宮人把徐嘉敏的座位安排在衛(wèi)靈兒的旁邊。徐嘉敏入座后，衛(wèi)靈兒同她打個招呼，徐嘉敏微微點頭，對衛(wèi)靈兒道：“舒瑾已同我說了，今日我會一直陪著你的?！?/br>
    徐嘉敏是爽快性子，不喜拐彎抹角，上來直接把話說清楚。

    衛(wèi)靈兒便微笑說：“那我提前謝過嘉敏了?！?/br>
    徐嘉敏受了衛(wèi)靈兒的道謝。

    她們在殿內(nèi)坐得約莫一盞茶時間，人陸陸續(xù)續(xù)到齊，高皇后發(fā)話，允她們自結(jié)伴去南苑里游玩。

    薛念蘭未讓衛(wèi)靈兒、舒靜怡和舒靜柔陪著她，讓她們同別的小娘子一樣相攜著去游玩，她自己則與幾位相熟些的夫人待在一處。衛(wèi)靈兒她們于是從殿內(nèi)出來了。

    春末夏初的南苑正值花木扶疏時，風(fēng)景宜人。

    今日有風(fēng)，有小娘子見天氣正正合適，從宮人手中取過提前預(yù)備好的風(fēng)箏，尋得空地放風(fēng)箏玩。

    舒靜怡見狀，詢問衛(wèi)靈兒、舒靜柔以及徐嘉敏要不要去放風(fēng)箏。

    衛(wèi)靈兒搖一搖頭，徐嘉敏對這些不感興趣，最后仍是舒靜柔陪舒靜怡去的。

    雖然衛(wèi)靈兒和徐嘉敏未去放風(fēng)箏，但她們也沒有走遠。

    兩個人在一棵榕樹下就著宮人鋪好的絨毯坐下來，遠遠看著舒靜怡和舒靜柔開開心心放起一只孔雀風(fēng)箏。

    徐嘉敏沉默似在想事。

    衛(wèi)靈兒便沒有刻意找話同她聊天。

    直到徐嘉敏沒頭沒腦問她：“嫁人是什么樣的感覺？”

    衛(wèi)靈兒聽見徐嘉敏的話，愣一愣才笑道：“嘉敏為何突然這么問？”

    徐嘉敏認(rèn)真看一眼衛(wèi)靈兒說：“有些好奇?！?/br>
    停頓了下，她又問，“可以問你和舒瑾之間的事嗎？”

    衛(wèi)靈兒點頭。

    徐嘉敏道：“你們兩個人是兩情相悅才成婚的？”

    徐嘉敏的問題直白而大膽。

    但她語氣平靜，聽來便是單純好奇，衛(wèi)靈兒沒有覺得不喜，仔細(xì)想一想才說：“也許談不上。”

    樹下四周無其他人，衛(wèi)靈兒壓低聲音不擔(dān)心被人聽了去，與徐嘉敏道：“我那時因蜀王世子而多少無措，與大表哥成婚也與此有關(guān)，既摻雜旁的事情，便不敢說是那樣的，反而輕視那樣好的一個詞。”

    “只是我那時也想得很明白?！?/br>
    “能夠嫁給大表哥，是我的幸運，亦是一個不會隨便后悔的決定?！?/br>
    徐嘉敏聽懂了衛(wèi)靈兒的話，一頷首問：“于是便嫁了？”

    衛(wèi)靈兒笑：“嗯，能夠不后悔已很好?！?/br>
    徐嘉敏沉思幾息時間，恍然說：“原來還可以這樣?！?/br>
    她少有對衛(wèi)靈兒露出一個笑，輕聲道，“你說得對，做任何決定，能夠不后悔便很好了。”

    衛(wèi)靈兒又一笑。

    聊起這個，她問徐嘉敏：“那你呢？你對嫁人之事又如何看？”

    徐嘉敏面上笑意不改：“爹娘不在意我嫁人與否，我自己也不甚在意?！?/br>
    “比起嫁人，我對查案更感興趣?！?/br>
    衛(wèi)靈兒嘗試著繼續(xù)問：“嘉敏是如何加入明鏡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