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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0)

    傅秋鋒從鏡臺上拿起木梳,想了想,退卻道:臣叫小圓子來?

    朕就要你梳。容璲撩起眼皮瞄他,朕為了看見卿英勇無懼的樣子費盡心機,卿難道不該回報給朕一二?

    傅秋鋒腹誹容璲這個流氓邏輯,他平白被嚇唬試探,還要給容璲賠禮道歉。

    那請陛下先恕臣手腳粗笨了。傅秋鋒伸手撈起容璲有些凌亂的長發(fā),不經(jīng)意間扯斷了幾根,舒坦不少,然后收到容璲回頭一個涼絲絲的警告。

    披散的墨發(fā)觸手冰涼順滑,像質(zhì)感上佳的綢緞,捋順那些纏在一起的發(fā)絲輕而易舉,傅秋鋒正經(jīng)做起事來,握著一把頭發(fā),右手用木梳自下而上慢慢梳高,用指尖把鬢角額前落下的發(fā)絲也攏上去,最后用發(fā)帶扎出和他一樣高挑利落的馬尾。

    他退后幾步看了看效果,沒有一點遺落的碎發(fā),十分滿意這個效果,又繞到前方欣賞一番,情不自禁地拍了下手。

    容璲問道:如何?

    傅秋鋒正色道:帝王風采,不怒而威。

    容璲只覺得頭皮繃得發(fā)緊,有點穿朝服戴冕旒的疲憊感,不等他到鏡臺前去看看,小圓子快步趕過來,低頭稟告:陛下,公子,停鸞宮貴妃娘娘來了。

    讓她進來。容璲應聲道。

    是。小圓子領命,臨走時抬了下頭,然后滿臉愕然地看著容璲,愣了愣才匆忙下去,差點沒絆在門檻上。

    上官雩來的很快,沒帶婢女,和小圓子錯身而過,一身絳紫的長裙高貴典雅,發(fā)髻左右步搖綴著的明珠熠熠生輝,她大略環(huán)視一圈屋內(nèi),問道:陛下在何處?本宮有要事稟明。

    傅秋鋒指指背對著上官雩站在鏡臺前照鏡子的容璲。

    容璲沉嘆一聲,轉過身來,順手拽嚴了自己的衣領:唉,朕不過數(shù)日未到停鸞宮,你連朕都不認得了嗎?

    上官雩捂著嘴強忍笑意,打量著高束頭發(fā)露出前額的容璲,那雙細長的眉末端微微上挑,和惑人的眼梢分外相宜,沒了往日里總是半系半散的發(fā)絲遮掩,顰笑間少了慵懶情韻,多了瀟灑英氣。

    傅秋鋒在心里感謝自己的手藝,把一個更像貴妃的皇帝變成了順眼的正經(jīng)人。

    哎呀,妾身真是眼拙。上官雩笑盈盈地行了個禮,陛下英武豪邁,公子風儀嚴峻,真叫妾身這般的小女子羞于直視。

    容璲:

    容璲對自己的相貌很有自知之明,聽得出上官雩話里戲謔,他斂眉嚴肅道:有何要事?

    我們女人家的事,怕傅公子聽了不好。上官雩柔聲說道。

    臣這便告退。傅秋鋒拱手道。

    不必。容璲攔住他,上官,朕已給他霜刃臺錄事的令牌,朕信得過他。

    上官雩慢慢轉過眼神,探究地盯著傅秋鋒,她在柔媚和鋒利之間變幻自如,讓傅秋鋒不禁凝神屏息。

    信到何種程度呢?上官雩笑意不減,值幾個韋淵?

    非是同一人,各有用處,各有所長,何須比較。容璲平淡地說,

    也罷,今時不同往日,你身邊有這么多人,不需要我救你了。上官雩自己坐到容璲對面,翹起了腿,用纖細的手指托著下巴,還是后宮里的麻煩事,楚婕妤和韓昭容正在停鸞宮,求我和你主持公道。

    傅秋鋒站在容璲身后,從上官雩不再掩飾的姿態(tài)和自稱里足以看出她也是容璲的某種合作者,而且淵源不淺。

    容璲沉思片刻,茫然問:朕見過她們嗎?

    上官雩幽幽嘆道:兩個月前,你說楚婕妤琴彈的好。

    是她啊,鶴州刺史的女兒。容璲這才想起來,又主持什么公道?

    楚婕妤三天前惶恐前來告狀,說意外在自己床底發(fā)現(xiàn)了寫有陛下名字的木人偶,定是有人想栽贓陷害她,我讓她裝作不知,按兵不動。上官雩說,今日韓昭容帶人去搜出了木人偶,她便一口咬定是韓昭容故意布局,而韓昭容拒不承認。

    容璲似乎不感興趣:什么人偶,雕的好嗎?

    怎么說呢。上官雩表情微妙,很難說好不好,男人應該認為好吧。

    傅秋鋒一直在后面聽著,忍不住側了下頭,以免自己的表情在容璲奇怪的關注點和上官雩奇怪的答復下產(chǎn)生波動。

    他聽得耳熟,猛然想起這已經(jīng)是《金鑾秘史》中后期發(fā)生的事了,最初毫無證據(jù),兩個嬪妃也只是表面朋友,互相走動串門。

    既可能是楚婕妤故意讓韓昭容看見人偶,再去停鸞宮密報,也可能是韓昭容悄悄放下想要栽贓,但被楚婕妤發(fā)現(xiàn),及時匯報停鸞宮。

    書中賢妃和貴妃一同負責審理,在搜查兩宮試圖尋找相關證據(jù)證人時,賢妃審訊的一個灑掃婢女露出了馬腳,慌亂之下招供,說楚婕妤故意藏下人偶想陷害韓昭容,人偶上綁的紙條的字就是楚婕妤吩咐她所寫下,字跡對比后也證明確是如此。

    賢妃向容璲匯報后,容璲勃然大怒,叛了楚婕妤禁足三年,而宮中漸有傳聞,說楚婕妤是貴妃的人,又令貴妃備受非議。

    傅秋鋒邊想邊暗中觀察容璲,容璲一點都沒有要勃然大怒的意思,反而無語道:眼光還分男女?

    上官雩在自己寬松的袖袋里摸了摸,拿出來一個巴掌大的淺色木頭小人,頭和四肢伸展著,有些粗糙的刻刀痕跡,頸上纏著繩子,上官雩又把取下來的紙條放到桌上,璲字寫的很寬,生疏扭曲,應該沒練過字。

    容璲不明所以,心想就這,上官雩把人偶平放在桌上,拿開了手,一瞬間容璲和圍觀的傅秋鋒就明白了,剛才那是背面。

    那人偶臉上刻了個狹長上翹的眼睛,由于手法太差,更像滑稽的微笑,兩腿中間往上支出一截柱狀物,特別的長。

    傅秋鋒抿著唇,他受過艱苦訓練所以絕對不會笑,但還是沒忍住朝容璲下半身掠了一眼。

    容璲愣了愣,哭笑不得之余飛快地閃開了目光,又對上了傅秋鋒輕飄飄的審視,惱羞成怒道:再亂瞟,朕挖了你的眼睛!

    臣知罪,臣不敢。傅秋鋒抬頭仰望棚頂?shù)馈?/br>
    容璲干咳一聲:趕緊燒了,有礙觀瞻,成何體統(tǒng)。

    韓昭容指責楚婕妤用巫術擾亂陛下心神,企圖再得陛下寵幸。上官雩不停地壓下上翹的嘴角,嚴肅道,必須徹查,必須嚴懲。

    朕還當她們誰想殺朕。容璲一拂袖把那玩意掃下桌。

    上官雩一彎腰接了回來,笑道:巫蠱厭勝不能大意,據(jù)說此人偶正代表陛下,事關陛下威儀,萬一摔斷可不得了,是不是啊小公子?

    傅秋鋒:

    傅秋鋒心說不要再帶上我了,容璲又不要人侍寢,斷了也無所謂。

    容璲無奈道:上官,你快回去吧,朕沒空管這事。

    傅秋鋒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貴妃娘娘,賢妃是否也一同調(diào)查?

    她被韓昭容請來,確實要一同調(diào)查。上官雩說道。

    恕臣多嘴。傅秋鋒蹙眉謹慎道,楚婕妤是您的人嗎?

    上官雩十分敏銳,頓時聽出傅秋鋒話里有話,昳麗濃艷的面容霎時一沉:你知道什么?直說無妨。

    臣在調(diào)閱宮人檔案時偶然見過一樣的字跡。傅秋鋒拿起桌上字條,找了個借口提醒,是楚婕妤宮中名喚春鈴的婢女。

    上官雩輕輕皺眉,恍然大悟:楚婕妤不是我的人但韓昭容卻是賢妃的人!這是賢妃的圈套。

    娘娘,您不如即刻捉拿春鈴到案。傅秋鋒低聲提議,只要先手控制她,還能反將一軍。

    上官雩細思片刻,起身對傅秋鋒拱手,肅聲道:此回算我欠你一個人情,多謝,告辭。

    她快步離開,傅秋鋒沒身處宮斗的正中央,也從上官雩話里感受到了后宮無時無刻的暗流算計。

    陛下,您和貴妃娘娘,很早便認識了嗎?傅秋鋒輕聲問道,他料到就算他不開口,容璲恐怕也會說有什么話想問。

    朕逃亡到醴國邊境時被她所救。容璲抬起一根食指,墨斗繞著手腕爬上來,朕一身本領,都是她所教授。

    傅秋鋒想了下容璲本領這么水,似乎沒學到半點上官雩精妙的劍術,不過他理智的沒說出這話。

    容璲吐出一聲喟嘆:你會下棋嗎?

    傅秋鋒謹慎道:可能不如周婕妤下的好。

    容璲:

    容璲不知道傅秋鋒是沒誰比較,還是故意挖苦:朕要等國公府的消息,陪朕下幾盤,打發(fā)時間而已,不必太認真。

    傅秋鋒點點頭,找了棋盤出來,和容璲下棋。

    他說不如周婕妤下的好,容璲還抱有點他謙虛的期望,但容璲不費吹灰之力的贏了幾局之后,托腮把黑子一個個疊起來,提議道:要不要比誰摞的高?

    等待的時間總是難熬,兩個時辰過去,窗口忽地響起一點動靜,傅秋鋒抬起頭,看見氣息微急,從房頂落到窗臺上的暗衛(wèi)唐邈。

    容璲正在給他講解殘局,試圖提高他的對弈水平,傅秋鋒對下棋沒什么興趣,幾次看向窗口,唐邈悄無聲息地蹲在窗臺上,往屋內(nèi)看著,有點猶豫,欲言又止,迷之沉默。

    氣氛僵持了一會兒,只有容璲講的上頭,聲音都凌厲起來,傅秋鋒清清嗓子道:唐邈回來了。

    回就回來容璲一拍桌面,扭頭才發(fā)現(xiàn)唐邈,得到消息了嗎?為何不進來?

    唐邈一愣,隨即跳進屋來,拍拍胸口,然后拱手行禮道:恕屬下眼拙,屬下還以為是傅公子正和棋藝教師學習,沒敢上前,實在沒想到是陛下。

    容璲真沒想到自己換個發(fā)型有這么大變化,暗衛(wèi)都不敢認,他有點惱火,冷哼道:朕也沒想到你的眼睛如此不中用,白占了地方。

    唐邈暗自咧了咧嘴,果斷單膝跪下,從背后拿出一支箭和一卷紙條呈上:是屬下無能,屬下知罪,屬下得到了威脅襄國公的箭枝和紙條,還望陛下饒屬下一命。

    傅秋鋒起身上前想接過兩樣東西,容璲沉著臉不太高興,伸手扯下發(fā)帶,一頭黑發(fā)便像傾斜的瀑布鋪陳開來,他垂首晃了晃腦袋,用指尖把一側發(fā)絲攏到了耳后,抬頭不悅地瞪著傅秋鋒。

    傅秋鋒愣了一下,他的目光停在容璲身上,桌上擺燈昏黃的影子襯著容璲鬢發(fā)下白皙的臉頰,又是他所熟悉的風格,他說不清是哪種更好,但總歸是現(xiàn)在的容璲更為自然。

    發(fā)愣的這一剎那,本該抓住箭枝的手差了兩寸,唐邈恰好松了手,傅秋鋒抓了個空,箭枝落在地上,錚的一聲讓他猛然驚醒。

    咳。傅秋鋒趕緊彎腰撿起來,手滑了。

    容璲表情由陰轉晴,笑意漸深,倚著桌子促狹道:真這么簡單嗎?這可是欺君之罪。

    臣別無他意。傅秋鋒板起臉來,拿過那張字條展開,看見上面寫了一行字,信在吾手,若要當年通敵之事永遠塵埋,不得阻撓傅秋風入宮。

    哼,欲蓋彌彰。終于讓傅秋鋒失去冷靜,容璲心情不錯,紙上寫了什么?

    傅秋鋒仔細看了一遍,眉頭越皺越深,把字條遞給容璲,沉聲道:陛下不覺得這筆跡熟悉嗎?

    容璲接過來,眼神也霎時冷厲:通敵?傅傳禮真有本事啊這是揚武衛(wèi)中郎將孫立輝的字跡!

    傅秋鋒也頓時回想起來,他們看過孫立輝的檔案,此人筆法豪放,頗有特色。

    他想起孫立輝,在地牢里那句你本來就不該站在這里的離間也隨之浮上腦海,傅秋鋒感到有些不對,如果這威脅的字條是孫立輝所射,那這句話很可能有更深層次的含義,讓他入宮,又說不應該站在這里

    陛下。傅秋鋒喉結輕微的滾了滾,和容璲對視一眼,他們難道想威脅收買臣,作為他們宮中的眼線嗎?

    陛下,屬下還從襄國公口中套得一條消息,不知是何含義。唐邈道。

    說。容璲一抬下頜。

    作者有話要說:  容璲:朕對你的臉沒有興趣

    傅秋鋒(上一秒):臣也一樣

    傅秋鋒(下一秒):咳咳咳手滑了

    第33章 春獵02

    亥時三刻,國公府書房。

    唐邈領了韋淵的命令,靜靜蹲伏在書房門外的一棵樹上,枝干濕滑,但他的輕功不錯,踩著樹枝一動不動,便如同融入了晦暗的夜色,徹底化作樹的一部分,生長在繁茂的枝葉間。

    陰雨對于刺客來講確實天公作美,唐邈從樹葉間隙里盯著書房窗口徘徊的影子,等到他放下了手中的書籍,吹滅了蠟燭,打開房門的一瞬間,當即抬臂低頭拉動弩機,一支利箭掛著字條從門縫射了進去,一聲悶響扎在墻上。

    傅傳禮愣了一下才回過神,后知后覺的倒抽涼氣,他下意識地想要喊人,但回頭見到箭上綁著的紙條,又臉色一變硬生生壓回了聲音,反而半掩著門驚慌地左顧右盼,生怕別人知道。

    唐邈打算馬上拉開距離的腿一頓,見狀重新蹲了回去,他暗說有點意思,這趟恐怕能收獲非同一般的隱秘情報,傅傳禮分明心中有鬼,竟然連侍衛(wèi)都不敢叫,省了他甩開追兵。

    他悄悄等傅傳禮強裝鎮(zhèn)定關上門,腳下發(fā)力輕輕一踏枝干,嗖地竄到了房檐之下,小心翼翼地捅開一點高處的窗紙。

    傅傳禮咽了口唾沫,驚弓之鳥般將門栓插上,邊走邊回頭,挪到箭枝旁用力拔了下來,然后迅速解開繩線,展開紙條。

    他緊皺眉頭一看,只有四個端正的字,不得多言。

    傅傳禮用力攥緊了紙條,懊惱地把它擲在地上,撐著額頭深深嘆息,片刻之后快步來到窗前,推開窗子壓低聲音哀求:你到底是誰?老夫什么都沒透露,什么都沒對陛下講??!義兒已經(jīng)死了,老夫也讓秋風入宮了,你就不能放過老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