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車里，林莜跟顧兮說：這幾天不要做吃的了，我明天出差要去一趟A城。

    A城？

    出差的事情顧兮沒聽林莜提起，也沒聽策劃部的人說過。

    而且之前她剛跟林莜確認了，明天一起回去看爺爺。

    怎么好端端的要出差？

    顧兮心里有點緊張，在想自己是不是太主動，讓林莜有壓力，想要躲開她。

    林莜說：剛剛收到A城一家公司發(fā)來的邀請函，他們公司的周年慶邀請我去參加。

    這家公司還是之前林莜為了讓工作麻痹自己拼命工作的那周談下來的合同。

    小公司剛起步，沒想到林莜給出的宣傳方案效果卓絕，廣告投放一周就帶來三倍的訂單量。老板非常感激林莜，讓她這次周年慶務(wù)必賞光。

    如果是平時，這種邀請林莜一般是婉拒的，但此刻她覺得自己需要一點時間和空間，好好思考她和顧兮之間的關(guān)系。

    那天顧兮在辦公室里的一番表白，林莜表面上雖然沒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但是心里還是備受觸動。

    她當然知道顧兮過往的那些悲苦遭遇，也知道顧兮的緊張小心以及背負的那些負擔。

    如今顧兮愿意將自己的心剖開，讓林莜好好看清楚，林莜明白顧兮的決心。

    在顧兮深情告白的握住她手的那一刻，她甚至有立刻答應(yīng)的沖動。

    可梗在她跟顧兮面前的，不僅僅是林家的長輩們。

    林莜不能確定，顧兮是真的喜歡她這個人，還是因為感激才對她好。

    這段日子顧兮對她的確是無微不至，甚至連林莜自己都沒想到的事情，顧兮都會一一為她照顧到。

    可只是這一點點的不確定，始終讓林莜無法下定決心。

    所以這個邀約來的很是時機，林莜覺得她跟顧兮之間需要冷卻一段時間。

    那明天我去機場送你。猜到林莜的這趟出差肯定有別的含義在，顧兮沒追問。

    林莜這么聰明，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顧兮系好安全帶看著她：幾點的飛機？

    林莜：十點。

    顧兮點點頭：來得及吃個早飯，雖然A城不遠，但坐飛機最好吃點容易消化的，吃面行嗎？

    她知道林莜小時候不愛吃面，所以用的是商量的語氣。

    都可以，我現(xiàn)在還挺喜歡吃面的。

    林莜想到高中那會兒，她第一次覺得面條似乎也挺好吃，就是吃顧兮吃了幾口的那碗牛rou拉面。

    后來顧兮走后，她在港城上學(xué)的時候，每個禮拜都會去找一家牛rou拉面店去點一碗。

    只可惜，西北的拉面到了南方，有點南橘北枳，面條的口感和味道總是差了那么一些。

    直到回來之后，她又回了一趟瑞澤的食堂，找了個學(xué)生幫忙買了一份牛rou面。

    坐下來吃的時候，心里的皺褶得到了撫慰。

    也許是那些年在港城到處吃面，林莜現(xiàn)在反而還挺喜歡面條這類食物的。

    尤其是B市的一家炸醬面店，她偶爾饞了也會去吃。

    顧兮發(fā)現(xiàn)，林莜似乎真的變了很多。

    口味習(xí)慣，以及脾氣跟性格。

    以前的林莜有什么一定會直接說出來，想法和心情從來不喜歡遮掩。

    時間的力量真的很強大。

    她在努力學(xué)著坦誠，林莜卻開始變得內(nèi)斂。

    第二天早上，顧兮在早市里買了點新鮮的菜和rou，直接來公寓里給林莜煮早餐。

    吃完早飯，顧兮開車送林莜到機場，林莜下車前跟顧兮說：不用送了，我自己進去。

    顧兮看她行李的確只有一個小小的登機箱，點頭道：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給我一個電話，我不關(guān)機。

    林莜一時沉默，顧兮就安靜地陪著她坐在車里。

    看著遠處一架架飛機騰空而起，發(fā)出巨大的轟鳴聲，直沖天際，消失在刺眼的蔚藍之中。

    四十多分鐘后，林莜所乘坐的航班準點起飛。

    顧兮仍然坐在車里，仍然注視著前方，看著載著她喜歡的人的飛機升空，逐漸消失在她的視野之中。

    坐在機艙里的林莜透過玻璃窗向下看去，城市建筑不過是幾秒的時間就成了微縮景觀，她已經(jīng)看不清機場外的那條車道，也不知道顧兮是否還在那兒看著她。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想起臨別前的對話。

    漫長的沉默結(jié)束后，林莜看著顧兮問道：顧兮，你有沒有想過，你是真的喜歡我，還是因為曾經(jīng)我對你好而產(chǎn)生的感激？

    顧兮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垂下了眼睛。

    林莜的心忍不住往下沉了一秒，算了這兩個字堵在嗓子眼，就要說出來的時候，顧兮握住了她的手，笑得堅定又溫暖。

    咱們真的很有默契，你問我的這個問題，我以前就有想過。我知道有些時候愛和感激很相似，可并不矛盾。沒有人會喜歡一個對自己很壞的人吧？可能不那么絕對，但是我喜歡你這件事，無論它起因是什么，但它后來就是變成了愛情。愛情是化學(xué)反應(yīng)，但它也不能單純的只是一時的激情。

    愛情是在一瞬間誕生的，但它也是在好幾個瞬間的疊加中慢慢成熟，逐漸堅定的。

    林莜，我很確定我喜歡你。從七年前開始，這份喜歡，從來沒停止過，以后也不會改變。這就是我現(xiàn)在最最真實的心情。

    一個月之后，正式步入深秋時節(jié)。

    昨晚最后一場秋雨落下，幾乎卷走了樹枝上大部分的葉子，偶有幾片掙扎著在清晨帶著蕭瑟的風(fēng)中打著轉(zhuǎn)，不肯落下。

    顧兮一邊用肩膀和耳朵夾著電話跟秦怡通話，一邊翻著包找車鑰匙。

    小兮啊，上次你做的那個芋頭酥太好吃了，爺爺一吃起來就沒數(shù)。我讓阿姨給他控量，他可倒好，半夜偷偷跑去廚房里去找來吃，阿姨半夜起夜還以為家里進賊了，嚇得一家人哦差點報警！

    秦怡跟顧兮抱怨爺爺?shù)呢澴?，但語氣里帶著十足的笑意。

    那我以后一個月做一次點心給爺爺，讓他解饞，也不至于吃太多。顧兮找到了車鑰匙，將車解鎖。

    電話那頭，林老爺子中氣十足地聲音遠遠地傳過來。

    小兮?。e聽你秦阿姨的，明天你來，還是帶芋頭酥，不然爺爺可要生氣的！

    顧兮好脾氣地哄著林老爺子：好好好，還帶芋頭酥。

    顧兮笑著將電話掛了之后，定位超市，去買點檳榔芋，這種芋頭的香味足，做成芋頭酥最好吃。

    自從那次送林莜出差去A城之后，她跟林莜兩個人整整一個月沒能見到。

    一開始是林莜在那家公司的周年慶上遇到了A成最大的城建集團的老總，酒會上就確認了合作意向，原本只是一個周末就能結(jié)束的事情，因為這個合作，讓林莜在A城待了將近一個月。

    忙完了A城的工作，一周前林莜就應(yīng)該回來，結(jié)果LC之前合作的一家公司跟LC這邊產(chǎn)生了一點糾紛，老板跟林莜商討，A城離著C城不遠，林莜過去只要一個小時，就讓她直接去C城處理完這件事再回來。

    折騰完整整一個月過去了。

    顧兮從李希洺那兒知道，林莜讓人事給定了今晚的機票回來。

    但是林莜沒跟她說，顧兮也就裝作不知情，沒問。

    這一個月里，她每天早上會給林莜發(fā)當日的天氣預(yù)報以及A城好吃的餐廳過去。

    中午會問問她有沒有按時吃飯，工作有沒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

    林莜有時候會回她，有時候不回。

    中間顧兮給她打過一次電話，電話里也是她說的多，林莜說的少，偶爾會夾雜一兩秒鐘的沉默。

    林莜不在的這段日子里，顧兮每天生活及其規(guī)律，上班下班，自己做一日三餐，周末的時候會回去林家，看看爺爺還有秦怡跟林培明，陪著長輩們吃頓飯，聊聊天。

    爺爺有時候會拉著顧兮一起下棋，顧兮一開始不會，但她腦子好使，就像當年陪林莜打游戲一樣，跟爺爺玩了幾盤之后很快就學(xué)會了。

    日子過得稀松平常，讓顧兮有時候會以為時間停滯了。

    要不是樹葉開始變黃，要不是氣溫開始下降，她真的覺得每一天每一周都仿佛是在復(fù)制之前的時光。

    秦怡倒是問過顧兮一回。

    你跟小莜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顧兮實話實說：我在追小莜，之前的不告而別對她造成了很大的傷害，我現(xiàn)在想要好好彌補她。所以無論最后她的選擇是什么，我都想陪在她的身邊一直照顧她。

    小莜是我女兒，我是個做母親的無論說什么，聽起來都似乎是在為她說話。不過，也正因為小莜是我女兒，所以我比任何人，甚至她自己都要了解她。

    秦怡握著顧兮的手，笑道：她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的樣子，其實越是在乎的東西越是害怕失去。尤其是失去過一回的東西，她就會更加的謹慎和小心，給她一點時間，她肯定會選擇她心里的那個答案。

    顧兮知道，林莜這是一種安全感缺失的表現(xiàn)。

    而將林莜安全感打碎的人正是當年的自己。

    無論林莜要花費多少時間重新建立這份安全感，她都愿意等，陪著她，一起構(gòu)建。

    到了超市，顧兮挑了一兜子芋頭，又去面粉區(qū)買了袋面粉和雞蛋。

    因為老宅在裝修，顧兮租了對面林莜住的那棟公寓樓的一間公寓。

    顧兮確定了自己要正式追求林莜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聯(lián)系了之前咨詢過的家裝公司，請了設(shè)計師來老宅測量后，商討了一個完整的裝修方案。

    那次去林莜的公寓時，顧兮特地用心記住了林莜家里的裝修風(fēng)格和色彩搭配，跟設(shè)計師商量的方案也是以林莜的喜好為主，同時也保留一些老宅里關(guān)于顧兮和爺爺奶奶的共同回憶。

    一輛車加上新裝修過的老宅，花掉了顧兮手頭上大部分的積蓄。

    但這是顧兮面對這份感情的最最基礎(chǔ)的底氣和勇氣。

    將面粉和芋頭都放到后座，顧兮上車后看到林莜發(fā)來的一條微信。

    【今晚的飛機，不用接我，只是跟你說一聲。】

    C城機場候機廳里。

    林莜給顧兮發(fā)完這條消息后有一丟丟后悔。

    不知道是不是她這一個月沒見到顧兮，現(xiàn)在要回去了，生出幾分近鄉(xiāng)情怯。

    很快顧兮那邊就發(fā)來了回復(fù)。

    【好】

    一個字，連個標點符號都沒有。

    還真的不來？

    林莜有點兒氣悶，看著手邊的禮品袋子里給顧兮買的那份禮物，嘴角緊緊繃成一條線。

    很快，那個好字被撤回了。

    顧兮微信的名字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

    很快撤回的消息變成了兩句話發(fā)過來。

    【抱歉，剛剛沒打完就點了發(fā)送?！?/br>
    【好晚了，我還是去接你吧，怕你不好打車。】

    林莜的嘴角的直線慢慢變成向上的弧度，將這兩句話又看了一遍，才發(fā)了兩個字過去。

    【隨便?！?/br>
    飛機落地的時間是晚上九點，林莜一出來就看到顧兮站在人群之中。

    入秋之后天氣變涼，顧兮穿上了風(fēng)衣，頭發(fā)比剛回國那會兒長了不少，扎了起來在腦袋后面一個小揪揪。

    仍然是不施粉黛，白晃晃的皮膚在燈光不怎么樣的機場大廳里格外顯眼。

    一個月沒見，這人是不是又好看了一些？

    林莜走近了，看到顧兮粉嫩的唇上泛著柔軟的光澤，似乎是涂了潤唇膏。

    她想起之前跟顧兮接吻的時候，顧兮的潤唇膏是草莓味的，不知道今天是不是也是那個味道。

    將乍然浮起的心猿意馬按下，林莜把手上的禮品袋丟給顧兮。

    回來的時候給爺爺和秦女士買了點兒伴手禮，沒注意多買了一份，給你了。

    自然不可能是多買的一份，顧兮知道林莜只是故意這么說，抱著禮物袋子笑的有些甜。

    謝謝，我也有東西想要送給你。

    林莜想問是什么，但又不想讓顧兮覺得她好像很期待。

    偏偏顧兮也沒下文了，幫林莜拉過行李箱，兩人往停車場去。

    等到了車上，顧兮還是沒說要給林莜什么，只跟她說起明天回林家的事情。

    你出差之前說要一起回去看爺爺，也沒回成，明天一起嗎？還是你想在家里先休息兩天？

    隨便。

    林莜腦子里都是顧兮到底要送她什么，下意識地回了一句。

    那明天還是一起吃早飯，然后在一起回家？

    隨便你。

    一路上顧兮還是沒說禮物的事，林莜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暗暗生氣。

    顧兮是在故意吊她胃口嗎？

    感覺到車速慢了下來，林莜睜開眼睛，看到公寓地下車庫的入口，她冷淡地說了一句：不用進地庫了，我在這里下車走進去就可以了。

    車庫的入口設(shè)計的有點不太合理，轉(zhuǎn)彎幾乎是個直角，顧兮踩了一下剎車，聚精會神一面不小心剮蹭到，抽空回答林莜：我也回家，正好順路一會兒一塊兒上電梯。

    林莜腦袋上升起一個？

    什么叫你也回家？

    顧兮將車挺穩(wěn)后，才偏過頭來看向林莜，我搬過來了。

    搬過來了？什么意思？

    林莜有點想象不到，就看到顧兮指了指自己面前副駕駛的置物格。

    打開看看，是我送你的禮物。

    林莜的心跳突然加快起來，她嘴上嘟囔了一句：什么？

    手扣開了置物格，里面只有一個黑色的盒子，扁扁的跟個錢包一樣大小。

    項鏈？耳環(huán)？絲巾？錢包？

    短短一秒鐘的時間，林莜心里滑過無數(shù)個猜測，猜測顧兮會送她什么。

    給我的？

    林莜將盒子拿了出來，心跳得快要起飛了，但面上仍然保持著平靜甚至有些冷淡。

    嗯。

    顧兮點點頭，她不比林莜好到哪兒去，緊張得手心發(fā)潮。

    黑色的盒子被啟開，林莜看到里面是一把鑰匙，一本存折以及一張銀行卡。

    顧兮說：老宅我裝修了，估計再有半個月就能完工。存折里是當年爺爺?shù)膿嵝艚?，銀行卡是我這些年存下來的錢，不過里面的錢都不多了。買了車又裝修，剩下的錢不到五萬塊。下個季度的獎金估計到手七萬，發(fā)了之后我就會存進去。

    給我這個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