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兮看清了林莜手里的那個手賬本，肩膀一瞬間緊繃起來。

    她沒想過讓林家人包括林莜看到這個本子。

    上面記載的每一筆花費和支出，是她想要記住林家給與她的恩情和溫暖。

    現(xiàn)在卻成了她剛剛所說的每一句話的呈堂證供。

    也好吧顧兮已經(jīng)麻木了，省了再絞盡腦汁去想更多能讓林莜傷心的話了。

    本來也是想要讓林莜討厭她的，不是嗎？

    顧兮的肩膀緩緩放松下來，朝著林莜伸手說：可以還給我嗎？弄壞了就麻煩了，這上面記的錢，我總有一天是要還給林爺爺和叔叔阿姨的。

    林莜忍不住吼出聲：所以，你在意的只有我爸媽跟我爺爺嗎？那我呢？！

    顧兮露出有些費解的神情，我不是一直在幫你補習？留學的名額確定下來后我是可以不用參加高考的，不過為了讓你發(fā)揮穩(wěn)定，我不介意再多考一次。林莜，我不欠你什么吧。

    無言以對。

    面對顧兮的絕情，林莜無言以對。

    她人生第一次這么無能為力。

    顧兮，你真的很殘忍。

    林莜心口劇烈起伏著，她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人鑿穿了一樣，無數(shù)冷風呼嘯灌入，刺冷的痛楚隨著血液迅速布滿全身上下每一處骨rou。

    林莜！

    陸晴的出現(xiàn)突然打斷了兩個人的對峙。

    林莜背對著教室門口，以至于陸晴全然沒看到她此刻雙眼通紅，唇角緊繃一看就是忍耐到了極致的模樣。

    你們兩個蹲教室干嘛呢？所有人都瘋了知道嗎？全都在cao場上發(fā)癲呢！

    陸晴一邊說著，一邊走到林莜的身邊，胳膊搭在林莜的肩膀上道：收拾完了沒？出去嗨不？我訂好了場子，陳瑤說她要請客，陳大小姐請客誒，多難得

    話說一半，陸晴發(fā)現(xiàn)這兩人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對，剩下的話戛然而止憋在了肚子里。

    林莜用力吸了一口氣，轉(zhuǎn)身就走。

    陸晴被她給晃了一下，看著站在原地的顧兮和都已經(jīng)走到門口了的林莜，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的陸晴一時間不知道該拉還是該勸。

    林莜都沒回頭，對陸晴喊道：不是要出去嗨？還不走？

    陸晴誒了一聲，往外走了兩步，有些不太確定地又看了顧兮一眼，問林莜：顧兮不來嗎？

    林莜冷笑一聲：人家可是學霸，不必參加高考的人，高風亮節(jié)陪咱們這些幼稚無聊的人多考了一回考試，如今考試都結(jié)束了，何必再耽誤人家的時間。

    陸晴弱小又無助地指了指地上散落的書包：那你的書包也不要了？

    林莜看了一眼地上躺著的書包，顧兮送她的娃娃正好面向著她。

    林莜視野猛地一模糊，最后看了一眼佇立在原地不動也不開口的顧兮。

    不要了，都不要了。

    林莜和陸晴走了。

    顧兮突然猛地轉(zhuǎn)身奔向教室后面的垃圾桶，一下子吐了出來。

    直到那股讓她幾乎站不住的翻江倒海嘔吐感退去，她臉上一點血色也沒了，額頭上都是細密的汗珠。

    顧兮靠著墻緩了半天，才從虛弱無力的狀態(tài)里回來一點。

    她默默走到書包前，將她和林莜兩個人的書包都收拾好，凝視著林莜書包上掛著的娃娃。

    看得出來，林莜平日里很寶貝它，每個禮拜都會將娃娃拿下來清洗，一直都干干凈凈的。

    然而，此刻被摔在地上的娃娃，臉頰上蹭臟了一塊，可憐兮兮的。

    作者有話要說：　　心碎了，嗚嗚嗚

    第92章 (**)

    蔚來廣場頂樓的一家KTV, 是當下年輕人最喜歡來的地方。

    除了k歌之外，還有酒吧夜店的DJ和舞池，絢爛的燈光和震耳欲聾的音響, 讓整個頂樓到了晚上熱鬧到人滿為患。

    之前林莜她們就想來玩, 只不過這家店要年滿十八才可以進入。

    為了高考結(jié)束就能痛快享受準成年人的快樂, 陳瑤提前兩天就讓陸晴預定了這家店最大的包廂, 準備玩?zhèn)€通宵。

    結(jié)果

    與外面熱鬧的包廂和舞池相比, 她們的這個包廂安靜得根本不像是娛樂場所, 拎個監(jiān)考老師來的話完完全全就是考場。

    林莜坐在包廂側(cè)邊的單人沙發(fā)里, 手里握著一瓶啤酒面無表情地喝著。

    氣壓低的讓所有人都不敢大聲說話, 只能用眼神交流。

    陳瑤朝陸晴使了個眼色，問她林莜怎么回事，發(fā)生了什么事了嗎

    陸晴心說我哪兒知道？

    她去到教室的時候就已經(jīng)這樣了, 來的這一路上她倒是問了一嘴，可惜林莜不開口, 就沉默著掉眼淚。

    陸晴長這么大就沒見林莜哭過，看到她落淚是真的嚇著了也是真的心疼。

    手足無措不敢多問, 生怕惹得林莜更傷心。

    到了之后, 林莜倒是沒再哭了, 只不過臉色沉的沒有半點兒高考完的興奮。

    一屋子人看到林莜來了, 正想愉快地打招呼, 看到她比兔子還紅的一雙眼睛, 紛紛梗住。

    別說陸晴沒看過，就是屋子里這些跟林莜一塊兒長大的好友們, 也都是只見過林莜把人嚇到哭鼻子，但沒見過林莜眼紅過一回。

    陳瑤反應(yīng)比較快，見只有林莜一個人來了, 顧兮沒來，估摸著小情侶吵架了。

    本來就是她請客，于是先張羅著讓人去開酒點歌，把注意力從林莜身上引開，等忙活完轉(zhuǎn)過身來想找林莜問問情況。

    一扭頭看到林莜已經(jīng)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來，面前擺著倆空酒瓶，手里頭握著的一瓶已經(jīng)喝了一半了。

    陳瑤原想從陸晴那兒探點兒消息，結(jié)果這個笨蛋一如既往什么也不知道。

    陳瑤真是頭疼

    林莜一言不發(fā)坐在角落，但她身上的那股氣壓仍然讓人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歌是點好了，沒人敢唱，伴奏的聲音突兀又尷尬。

    包廂里所有人的視線似有若無地落在悶頭喝酒的林莜身上。

    被看到不耐煩的林莜皺起眉，都看我干嘛？唱??！不是出來嗨的嗎？

    陸晴立刻跳起來張羅：唱歌唱歌，這誰點的啊？有人唱沒人唱？沒人唱我切了??！

    一個弱弱的聲音說：有有有，我的我的。

    包廂終于不再是沉默和單調(diào)的伴奏聲，盡管大家都很在意林莜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但隨著酒精的作用發(fā)揮，以及高考結(jié)束的痛快，一群剛剛十八歲沒多久的少年少女們逐漸開始歡樂起來。

    林莜全然游離在熱鬧和快樂之外，手里的酒瓶子又空了，她伸手去大理石桌上拿。

    她根本沒怎么喝過酒，一下子喝得有點兒急，酒精帶來的暈眩感讓林莜偏失了一些方向感，抓空了。

    抓了第二下才摸到酒瓶。

    陳瑤看她這樣，估計是跟顧兮吵得有點兒兇，她懟了懟正在屏幕前找歌的陸晴。

    陸晴回頭也看到了，小聲對陳瑤說：肯定是和顧兮鬧別扭，我去找她們兩個的時候，兩人看起來剛吵了一架似的，書包都扔地上不要了。

    陳瑤聽陸晴說完，皺著眉琢磨了一下，說：這架勢，兩人該不會鬧分手了吧？

    陸晴深吸一口氣，眼神都直了，我靠！很有可能??！不然你什么時候見過咱們林大小姐掉眼淚啊。

    兩人相對無言，沉默了。

    另一邊，蘇茜茜歪著腦袋，看林莜那個樣子也有點難受，想過去安慰一下，被常樂一把撈住腰給拉了回來。

    你干嘛呀！她整個人摔進常樂懷里，被嚇了一跳。

    常樂戳戳她腦門，你干嘛？

    蘇茜茜皺眉，擔憂道：我去陪陪莜莜啊。

    常樂揉著她的腦袋，嘆了一聲，說：你過去也沒用的，這種事外人插不了手，只能她自己解決。

    蘇茜茜不是很懂，傷心的時候難道不是想要被人安慰嗎？

    不知道是誰點了一首《分手快樂》，前奏剛一響起來，陸晴頭皮都麻了，趕緊將歌給切了。

    我靠！干嘛切我歌?。?/br>
    點歌的人發(fā)出強烈抗議。

    聽煩了！不許唱！陸晴喪心病狂地罵道。

    對方：

    陸晴怕這群人再點些要命的傷感曲目，一晚上抱著點歌器不撒手，碰到慢歌情歌就立刻切掉，弄得一群人只能唱嗨歌，越唱越不著調(diào)，唱到最后累成狗。

    林莜對這些人唱了什么沒半點興趣，她只覺得酒精這玩意兒真的很牛逼，她現(xiàn)在感覺頭重腳輕，所有的感官都變得遲頓了。

    就連顧兮在她心上割開的傷口，痛感都有些麻木。

    顧兮今天是自己回來的，拎著兩個人的書包，秦怡沒見著林莜便問了一嘴。

    小莜跟陸晴她們出去玩了，我沒去。

    秦怡看顧兮臉色有點兒不好，有點擔心，小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顧兮微笑著搖搖頭：可能是這兩天考試有點累，加上天氣熱了一，沒事的秦阿姨，休息一下就好了。

    秦怡還想說點什么，看到顧兮確實一副很疲倦的樣子，暫時先算了。

    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她畢竟比兩個孩子多了些生活閱歷，即便不用問，也能猜到，顧兮和林莜之間肯定鬧了不愉快。

    還能因為什么事？肯是林莜知道顧兮要出國了。

    晚飯的餐桌上，顧兮將自己準備離開林家的事情說了。

    林爺爺?shù)谝粋€不同意，雖然他已經(jīng)從兒媳婦的口中得知顧兮決定出國留學的事情，但也只是當孩子要去國外上學罷了。

    可顧兮今天說的是要離開林家。

    我不同意。你就算是出國留學，難道寒暑假不回來了不成？還是說你以后都不打算再見我這個糟老頭子了？

    秦怡也是不同意。

    她原本以為，顧兮是想要暫時拉開一下跟林莜之間的距離，等幾個月的時間過去，林莜可能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情感并不是真的愛情，而是一種習慣和依賴，那這事兒就淡了，一切恢復正常，挺好。

    或者幾個月過去，又發(fā)現(xiàn)還是念著顧兮，確實是喜歡人家顧兮的，那她這個當媽的也沒話說，孩子自己的人生，她不會過多插手。

    她當然是想自己的孩子能幸福。

    然而現(xiàn)在顧兮的意思像是想要直接從林家搬走，連行禮都打包好了，秦怡也沒辦法接受。

    顧兮不是她親生的，可到底朝夕相對了一年多的時間，她也是真心喜歡這孩子。

    離開林家之后，想到顧兮又會回到孤苦無依一個人的狀態(tài)，秦怡自己這關(guān)就過不去。

    怎么就非得搬出去？家里住得不開心嗎？別說你爺爺不同意，我也不同意你一個女孩子自己在外面住。

    顧兮也預想到了林老爺子和秦怡的反對，笑著沒把話說的太實，盡力安撫兩位長輩。

    我怎么會不想見爺爺呢？我只是覺得馬上就要走了，想回老房子住幾天，整理一下老房子里我爺爺和奶奶的照片一起帶上。等我在國外安頓好，放假的時候我肯定會回來看爺爺和秦阿姨還有林叔叔的。

    秦怡皺眉道：那也不用這么急，國外開學也還要兩個月的時間不是嗎？

    其實我跟學校申請了，機票定在下周，所以想要快點整理好老房子里的東西。

    林老爺子沒想到顧兮走得這么急，居然一聲不吭將下周的機票都訂好了。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大的主意。

    顧兮靠近林爺爺，認真地哄著老人家道：爺爺你別擔心，我也是想提前去適應(yīng)一下國外的環(huán)境。您別擔心嘛，等我到了國外跟您視頻啊。

    林老爺子和秦怡見她是下定了決心，也不好再開口阻攔。

    你林叔叔給你的卡也要帶好了，到了國外別舍不得花錢，我讓你林叔叔每個月初和月中給你打五萬塊的生活費，不夠的話你再跟阿姨說。

    秦怡說著，又給在外面應(yīng)酬的林培明去個了電話，讓他給找一個生活保姆照顧顧兮的生活起居。

    顧兮忙說不用：我能獨立自主的秦阿姨，這些都不需要，真的！

    林家人對她越是好，顧兮心里越是愧疚和難受。

    最后，林老爺子長嘆一聲，拍拍顧兮的手道：你這孩子別跟爺爺見外，有什么困難別不好意思張口。爺爺當你跟莜莜一樣，都是我親孫女，明白嗎？

    顧兮眼眶發(fā)燙，眼淚差點兒掉下來。

    她用力點點頭，我知道的，您也跟我親爺爺一樣。

    喝到幾乎不省人事的林莜是被陳瑤和陸晴兩個人左右兩邊架著給送回來的。

    路上吐了兩回，到家的時候在陳瑤她們的幫助下漱了口，又洗了一把臉，總算是有了點意識。

    陳瑤怕她這樣回家被林培明或者秦怡撞見不好，催她去洗個澡，思來想去，打電話給顧兮。

    接到陳瑤電話的時候，顧兮正坐在房間里，手指摩挲著跟林莜的子母佩，想要讓自己放空一會兒，可腦子里全是今天教室里林莜的質(zhì)問和眼淚，將她整個人塞得滿滿的。

    明天之后，我還會再見到林莜嗎？

    林莜還想再見我嗎？

    陳瑤的電話打斷了顧兮的思緒。

    聽陳瑤說林莜喝多了，現(xiàn)在難受得要死，顧兮立刻去上樓，到林莜的房間門口，正猶豫的時候，陸晴幫她將門開了。

    這是林莜第一次喝得這么醉，回來的一路上全程拉著陳瑤，質(zhì)問她為什么要這么對她。

    陳瑤被她質(zhì)問得快要崩潰。

    這會兒看到顧兮，陳瑤真的忍著不住也想問問顧兮到底對林莜做什么了，怎么把她弄成這樣。

    不過，看到顧兮的憔悴和擔憂，陳瑤就知道，顧兮還是很在意林莜的。

    這時候林莜洗完澡，胡亂套了睡衣出來了。

    頭發(fā)也沒包到干發(fā)帽里，還在滴水，垂著頭，整個人晃晃蕩蕩仿佛隨時都會摔倒。

    陸晴距離她最近，哎喲一聲立即上來把她扶住。

    陳要說：她喝了很多，一晚上什么都沒吃，只喝酒。

    即便不知道這兩人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誰對誰錯，但作為林莜的朋友，看到林莜難受成這樣，陳瑤多少還是有怨念顧兮，因此語氣也有點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