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莜只是說了一句：我陪你一起。

    顧兮聽到后抬頭看她，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下個月還有聯(lián)考，你不要耽誤復(fù)習(xí)的時間。

    進(jìn)入火箭班以來，林莜的成績一直都是穩(wěn)步提升。

    這次聯(lián)考顧兮仍然是蟬聯(lián)榜首，她在顧兮后面一點(diǎn)，第五名的位置。

    在瑞澤而言，也已經(jīng)成功成為了榜單第二。

    高考沒剩下多少時間了，幾乎走到哪兒都能看到關(guān)于高考的倒計時，此刻能多爭取一分，都有可能擠下成百上千的競爭者。

    林莜雖然聰明，記憶力也好，但之前荒廢一年多的時間，讓她的基礎(chǔ)比同考分的人相較弱一些。

    顧兮不想因?yàn)樽约旱乃绞碌⒄`林莜的學(xué)習(xí)，她這個時候最重要的是多做基礎(chǔ)題型來鞏固，而不是跟她浪費(fèi)一個下午的時間在療養(yǎng)院。

    來回的路上一樣可以復(fù)習(xí)，我小時候吃過那么多顧奶奶做的飯菜，去看看她也是應(yīng)該。

    林莜沒說她是為了陪顧兮，找的理由冠冕堂皇，語氣也是堅定不移。

    顧兮無奈地看了她一眼，知道林莜的脾氣，勸是沒用的，還不如找些林莜薄弱的題型，路上給她多做一些。

    回到家，晚飯吃完，兩人照常在房間里寫作業(yè)。

    顧兮寫題的速度快，做完之后，翻著題集在里面找題給林莜鞏固，謄抄在筆記本上，打算明天去療養(yǎng)院的路上拿給林莜做。

    林莜還有英語卷子沒寫完，她看著顧兮在燈下一道題一道題的翻找。

    橘色的燈光照在顧兮身上，林莜看到她額角新長出的一縷碎發(fā)不聽話地垂下來。

    顧兮一遍又一遍地將它們別在耳后，但總是別了又落下來。

    林莜筆帽上有個小裝飾，取下來就像是一個彈簧夾。

    她將那個裝飾從筆帽上取下，一抬手將顧兮那縷過短的碎發(fā)夾住。

    顧兮一愣，心跳驟然加快，她不敢看林莜，只低著頭說了一聲謝謝。

    林莜看著她耳朵慢慢變紅逐漸加深，忍不住勾唇笑了笑，繼續(xù)寫題。

    而顧兮面對著題集卻一個字也看不進(jìn)去，她余光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林莜筆帽上的小裝飾不見了。

    是拿來給她夾頭發(fā)了嗎？

    為什么林莜的一舉一動都這么可愛

    顧兮有點(diǎn)想要摸一摸頭發(fā)上的裝飾，但又覺得太過明顯。

    發(fā)間小小的裝飾，令春日夜晚突然生出幾分初夏時節(jié)才有的燥熱。

    顧兮的心仿佛浸在潮熱之中。

    偏偏，相比起顧兮的處處偽裝，林莜則毫無顧忌。

    寫題的過程里，總時不時地會抬頭看一眼顧兮。

    顧兮被看得耳朵上的紅一直沒退下去，最后受不了，帶著點(diǎn)兒慍色對著林莜說：你

    才一開口，林莜把寫完的卷子往顧兮面前一放。

    寫完啦。

    說完仿佛剛才沒有故意盯著顧兮看一樣，眨著眼睛一臉無辜。

    顧兮被她這么一打斷，本來想說的話也不好說了，帶著暗暗的嗔意看林莜一眼，林莜居然心無城府地對她笑。

    真是拿林莜沒辦法

    顧兮只好幫她檢查作業(yè)。

    檢查完，顧兮將卷子還給她，好了，趕緊回你自己房間。

    林莜不但賴著不走，還有些得寸進(jìn)尺地往顧兮的身邊靠了靠，干嘛？趕我走哦？你不是說過我們是很好的朋友嗎？你的好朋友昨天看了一個恐怖視頻，現(xiàn)在害怕得要命，不敢一個人回房間。好朋友，你不收留我一下嗎？

    她一口一個好朋友，讓顧兮頭疼得要命，站起來去廚房接水，想要暫時離開。

    剛站起來，手機(jī)響了。

    她往外走著，將電話接了起來。

    喂，你好。

    顧兮的手放在門把手上，還沒往下按，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么，她突然站在門口不動了。

    聲音發(fā)顫地問電話那頭的人，難以置信：你說什么？

    林莜聽到顧兮的聲音不對勁，一扭頭，剛想問發(fā)生了什么，就看到顧兮輕聲說了一句知道了，六神無主地緩緩放下了電話。

    她眉頭瞬間擰在一起，站起來走到顧兮身邊。

    怎么了？誰的電話？

    顧兮轉(zhuǎn)過身，看著林莜眼中滿是慌亂。

    林莜她幾乎是本能地抓住林莜的胳膊，語調(diào)支離破碎，我奶奶，沒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也是嗚嗚嗚嗚的一天，捂心口。

    第86章 沉默

    林莜, 我奶奶沒了。

    顧兮一開口，聲調(diào)完全變了。

    這一刻她的腦子里還是發(fā)懵的，就在剛才她還在想, 明天見到奶奶之后要給她念什么書。

    還在想讓奶奶看到她的錄取通知書。

    就算之前奶奶的狀態(tài)已經(jīng)很不好, 顧兮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 可當(dāng)這一刻真正來臨的時候, 顧兮還是無法承受。

    她的身體因?yàn)闃O度的傷痛不受控地發(fā)抖。

    林莜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顧兮, 幾乎是出于本能, 緊緊將她抱住, 圈進(jìn)自己的懷里。

    顧兮的眼淚瞬間浸濕了林莜的衣服, 她將臉輕輕壓在林莜肩膀上，無聲地痛哭，瘦弱的脊背在壓抑中起起伏伏, 情難自已。

    奶奶是她在這個世上最后的一個親人了。

    不知所蹤被通緝的父親，突然出現(xiàn)又消失的母親, 他們都不是顧兮的家人。

    顧兮無法控制心如刀割的悲痛。

    這世上，竟然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林莜我沒有家人了。

    顧兮的聲音沙啞, 哽咽的聲線、破碎的言語, 和極度悲傷時還表現(xiàn)出的克制, 讓林莜的心都快要跟著一起碎了。

    林莜之前就聽說了顧奶奶情況不太好, 沒想到會走得這么快。

    她極盡溫柔地?fù)崦@顧兮的頭頂, 在她耳邊細(xì)語著：別怕, 我會一直陪著你，我、我就是你家人啊。

    顧奶奶對顧兮的意義林莜再清楚不過, 所以她不怕顧兮哭成淚人，只怕顧兮將所有悲苦都憋在心里不肯傾瀉。

    想到當(dāng)初顧爺爺走的時候，顧兮獨(dú)自一個人, 要面對爺爺?shù)纳砗笫?，還要照顧奶奶以及肇事者的官司。

    如果不是老爺子將她接回來，林莜想象不到，顧兮一個人要怎么面對這些。

    林莜耐心地哄著她，任由顧兮將她半個肩膀都哭濕。

    直到顧兮情緒稍稍平緩之后，才柔著聲音問道：要不要洗洗臉？我去給你拿冰袋敷一敷，不然明天眼睛會難受。

    顧兮點(diǎn)點(diǎn)頭，但林莜要走的時候，她下意識地伸手拉住了林莜。

    隨即意識到自己行為的突兀，想要放手的時候，林莜笑著摸了摸她的頭。

    很快回來。

    林莜說很快回來果然很快，出去不過兩分鐘，就拿著裹了毛巾的冰袋坐到了顧兮的面前。

    看到顧兮因?yàn)榭奁劬σ呀?jīng)有些紅腫，她抬手輕輕撫摸著顧兮的眼睛，小心地將冰袋貼上去。

    透著涼意的觸感接觸到眼睛的瞬間，緩解了因?yàn)榭蘖颂卯a(chǎn)生的酸脹感。

    顧兮抬手去拿冰袋：我自己來。

    林莜將她的手按了回去：乖乖坐著就好。

    顧兮的情緒已經(jīng)平復(fù)了一些，雖然心里的哀傷沒有休止地往外滲溢，但已經(jīng)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回想一年前，爺爺離開的時候她還能堅強(qiáng)地面對所有。

    如今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榱州拇嬖?，她變得脆弱了許多。

    我稍微冰一下就好，得去療養(yǎng)院送奶奶最后一程。

    她說著，聽到自己說話的內(nèi)容，鼻子又開始發(fā)酸，趕緊深吸了一口氣將滿心的酸楚壓下，她不能再繼續(xù)哭了，還有很多事需要她來處理。

    林莜看了一眼時間，已經(jīng)十一點(diǎn)多。

    這個時間去到療養(yǎng)院，再回來，恐怕是一夜都沒辦法睡了。

    但她沒辦法開口勸顧兮明天再去，那是她最在意的奶奶。

    你先緩一緩，我去讓張叔準(zhǔn)備一下車，我跟你一塊兒去。

    顧兮搖頭道：我自己去就行。對了，林爺爺已經(jīng)睡了，這事不要吵醒他，明天再說。

    她沒拒接讓張叔幫忙送她，這么晚在別墅區(qū)這兒或許打不到車。

    我怎么可能讓你自己去！

    林莜的語氣不容置疑，她將冰袋給顧兮自己拿著，然后給張叔打了電話，將事情簡略一說，讓張叔將車開出來在門口等她們一下。

    顧兮堅持道：我自己可以，你不用陪我的。

    林莜的語氣無比堅定，根本不和她多說，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的，先換衣服，張叔已經(jīng)在門口等著了。

    顧兮知道林莜決定了就不會更改，也不再爭執(zhí)，去換了衣服，跟林莜一起出門。

    剛坐上車，顧兮突然想起來，奶奶的證件都在她這里，無論是辦理死亡證明還是療養(yǎng)院的手續(xù)恐怕都少不了這些。

    她要下車去拿，林莜將她按回座位里。

    東西在哪兒？你跟我說，我去拿。

    顧兮剛才哭猛了，這會兒的確很倦，就在中間的抽屜里，一個藍(lán)色的小布包里。

    林莜快速跑了回去，進(jìn)了房間之后，徑直走到桌邊拉開抽屜，第一眼就看到顧兮說的裝證件的藍(lán)色小布包。

    她將布包拿起來后正要準(zhǔn)備關(guān)上抽屜，視線落在了布包下面被壓著的一張紙。

    宿舍申請表這幾個大字落進(jìn)她的眼里，她將那張紙抽出來，發(fā)現(xiàn)自己沒看錯。

    這張學(xué)校寄宿表格已經(jīng)填好了，上面是顧兮的名字。

    林莜看著申請單，前所未有的恐慌從心底里漫出來。

    原本以為自己這段日子做得還算得體，只不過偶爾仗著顧兮的寵愛，偶爾撒撒嬌。

    卻沒想到

    顧兮已經(jīng)受不了她，想要從她身邊逃開嗎？

    與此同時，在車?yán)锏念欃馔蝗幌肫饋沓閷侠锏哪菑埳暾埍?，似乎被她壓在了奶奶的證件包下面，林莜去拿的話，是不是會看到？

    想到這兒，顧兮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她趕緊從車?yán)锵聛硗块g里去，打開門的時候正好看到林莜將抽屜關(guān)了起來。

    顧兮的心砰砰亂跳，心存一些僥幸，希望林莜沒有看到那張宿舍申請表。

    林莜轉(zhuǎn)過身，低著頭朝她走過來，抬手將裝著證件的布包遞給顧兮。

    抬起頭的一瞬間，忍了很久的眼淚終于從眼眶里掉下來。

    原本她想要忍住這些情緒。

    顧兮的奶奶才剛剛離世，她不想因?yàn)樽约旱那榫w給顧兮增添更多的困擾。

    然而在她看到顧兮的臉的時候，情緒根本不受她的控制，跟斷線珠子似的往下砸。

    你就這么想躲著我嗎

    林莜一開口便是收不住的哭腔。

    看到林莜的眼淚，顧兮心被揉得稀爛。

    林莜果然看到了。

    她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卻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沒什么可以解釋的。

    她本來就是想要躲開林莜，只不過因?yàn)楦州皶簳r的平靜，和對這份感情的自我欺騙，又貪心地想要更多在林莜身邊的時間。

    林莜偏頭將眼淚用力擦了一下，深吸一口氣。

    你不要說了，我不想聽。

    她不想在顧兮面前哭，看起來又丟臉又沒用，仿佛沒出息的小孩因?yàn)槌圆坏教蔷鸵獰o理取鬧一樣。

    留下一句我去車上等你，便低著頭迅速離開了顧兮的房間。

    顧兮走到桌前，將抽屜緩緩拉開。

    那張被遺忘的宿舍申請表布滿皺褶，躺在原本的位置上。

    之前。

    林莜看到這張申請表的一瞬間，憤怒和委屈同時占據(jù)了她的大腦，她攥著那張該死的申請表，用力團(tuán)成一團(tuán)想要丟進(jìn)垃圾桶。

    不過到最后她也沒這么做。

    握到手心都痛起來，申請表也變得皺皺巴巴，林莜心上那股怒氣的峰值也緩慢降了下去。

    林莜到底沒扔了申請表。

    她看著寫在上面顧兮的名字，看著她清秀的筆跡，咬著唇忍著淚。

    舍不得似的，將它重新展開，用力壓到平整后，放回了抽屜里。

    顧兮看到申請表上的皺褶和又被細(xì)心鋪展好的平整，能想象林莜的心理過程。

    顧兮仰起頭，想要忍住發(fā)紅的眼角馬上就要落下來的眼淚。

    想到林莜難過，顧兮心軟得一塌糊涂，又難受得幾乎要碎裂。

    為什么我要讓我喜歡的人那么難過呢？

    顧兮問自己，你為什么這么沒用？

    林莜還是陪著她去療養(yǎng)院了。

    去療養(yǎng)院的路上，林莜全程頭轉(zhuǎn)向車外，什么也沒說。

    沉默像是牢籠，緊緊地鎖著顧兮。

    這是顧兮人生里最為難熬的時刻，奶奶的離世，林莜的傷心同時侵襲，撕著她的心。

    到了療養(yǎng)院，奶奶的遺體已經(jīng)被打理干凈，換上了干凈的衣服，頭發(fā)也被梳理整齊，躺在病床上，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護(hù)工阿姨跟顧兮說，奶奶沒有受太大的罪，是在睡夢里走的。

    顧兮深吸了一口氣，將悲痛的情緒死死壓抑著。

    林莜跟護(hù)工還有張叔說：咱們出去等著吧，讓顧兮跟奶奶單獨(dú)相處，說說話。

    顧兮聽到她這句話，感激地望向她。

    但是林莜全程沒有跟顧兮對視，只給顧兮留下了一個背影出去了。

    屋子里剩下顧兮和已經(jīng)長眠的奶奶。

    顧兮半跪在奶奶的床前，將奶奶已經(jīng)僵硬的手臂握住，輕輕抬起在臉上貼了貼。

    奶奶。

    即便奶奶已經(jīng)聽不見了，顧兮還是像往常一樣輕聲地同奶奶說話。

    她不知道人死了之后到底會不會有靈魂，但她愿意相信，如果真的有靈魂，奶奶肯定已經(jīng)在另一個世界跟爺爺見面了。

    死后的世界無病無痛，有的只有奶奶最喜歡的和煦陽光和無盡的愜意。

    奶奶謝謝你。這輩子能當(dāng)你孫女，我很幸福。

    顧兮雙眼合了起來，顫抖的睫毛早就被眼淚打濕。

    跟奶奶做了最后的道別，顧兮將奶奶的手臂放回被子里，為她整理好衣服，把她生前最喜歡的發(fā)卡別在耳邊的發(fā)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