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歲[重生] 第6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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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多寶是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自小跟在他身邊,忠心耿耿;謝蘊川則是他一手提拔的心腹,還曾欠他一個人情,都是信得過的托孤人選。 加上登基這幾年來,他大刀闊斧改革,有異心的朝臣已經(jīng)清洗得差不多,思來想去,能威脅到殷承玥的只剩下一人。 ——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兼西廠提督薛恕。 薛恕是最鋒銳的利刃神兵,他活著時,這柄利刃尚能被他握在手中,取敵人性命。但他不敢保證,他死了之后,這柄利刃會不會轉(zhuǎn)而朝向殷承玥。 他做事向來不會留隱患。 薛恕必須死。 然而話語在喉頭滾了又滾,到底沒能說出口。 大約是糾纏得太深太久,緊要關(guān)頭,他竟然生出一絲心軟不舍來。 “罷了,你先出去吧,容我再想想?!逼v地捏了捏鼻梁,殷承玉到底沒能下定決心。 殷承玥出去時,正撞上薛恕進(jìn)來。 他似乎剛從外回來,身上的斗篷還沒來及解,眉目間凝著細(xì)碎的雪粒,整個人看起來比外頭的霜雪還要冷上幾分。 殷承玥素來有些怕他,頷首打過招呼后,便匆匆離開。 薛恕停在內(nèi)殿門前,解開斗篷扔給身后的小太監(jiān),先到墻角的九龍鎏金暖爐前烘手,直到身上的寒意散盡,才靠近床榻。 殿內(nèi)伺候的太監(jiān)宮女有眼色的悄聲退了出去。 “回來了?”殷承玉抬眸看他,神色有些許復(fù)雜。 自他病倒之后,薛恕便一直在外為他搜羅大夫。前幾日他打聽到浙江嚴(yán)州府有位老大夫醫(yī)術(shù)精湛,便帶著人快馬加鞭趕去了浙江,今日才回。 “嗯,那老東西沽名釣譽,醫(yī)術(shù)不精,就沒將人帶回來。”三言兩語交代了嚴(yán)州府之行的結(jié)果,薛恕面上情緒不顯,說起了另一事。 “皇陵已經(jīng)趕工完成,陛下尚未成婚,又無妃嬪,一人長眠難免孤寂,所以臣命工匠打造了可容納雙人的梓宮……日后黃泉地府,臣也能繼續(xù)伺候陛下?!?/br> 他在榻邊坐下,替殷承玉掖了掖錦被。 動作很輕,神色柔和,乍一看起來竟有些許溫柔。 這些年里,兩人有利益交換,有欲望交纏,唯獨少有溫情繾綣。殷承玉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時不時的陰陽怪氣和明刺暗諷,也習(xí)慣了床榻之間的抵死糾纏。 這人是利刃也是猛獸,打骨子里刻著掠奪和偏執(zhí),溫柔與他格格不入。 如今忽然換了副面孔,反倒叫殷承玉生出了幾分心軟,本就搖擺不定的念頭,越發(fā)猶豫起來。 最后殷承玉也沒能下定決心,只有氣無力叱了一句“胡鬧”。 他想著,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等他好好想一想,該如何處置這個人。 可他的病卻不肯等。 三日之后,他的病情再次惡化,再次自昏睡中醒來時,殷承玉突兀生出一種大限將至的恍然感。他心知這回恐怕是真的撐不住了。 心腹朝臣在榻前跪了一地,他強打精神,將身后事一一安排下去。 輪到薛恕時,他凝視對方許久,方才嘆了一口氣,下了口諭:“命掌印太監(jiān)薛恕為輔政大臣,與武英殿大學(xué)士謝蘊川共同輔佐太子,匡扶朝政。望諸卿……莫負(fù)朕望。” 到底還是沒能狠下心殺他。 作者有話要說: 大狗:陛下舍不得殺我,陛下好愛我。 狗勾:? 第61章 也不知薛恕最后有沒有好好活著,殷承玉迷迷糊糊地想。 殷承玥天資聰穎,只不過年紀(jì)還太小,若是薛恕能好好輔佐他,大燕必定可以按照他的布局長長久久地走下去。 唯一叫他放心不下的是,殷承玥性子比他還要倔強。早年顛沛流離的生活到底還是留下痕跡,讓他冷了心腸。 而且殷承玥素來不喜薛恕。 薛恕那個囂張狂妄的性子,若是一直不曾收斂。等殷承玥到了親政的年紀(jì),恐怕又將有一場不見血的廝殺。 他對薛恕留有情分,不忍心殺他。殷承玥卻未必。 這是他在下詔前就已預(yù)見到的未來。 薛恕殉葬本是個對所有人都十分圓滿的結(jié)局。 卻到底敗在了他的一時心軟上。 是他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薛恕……”殷承玉身體一陣一陣發(fā)冷,口中低低叫著薛恕的名字。 “我在。” “薛恕……” “我在?!?/br> 殷承玉意識已經(jīng)有些模糊了,他一聲一聲叫著薛恕的名字,薛恕就不厭其煩,一句一句地答。 他叫一聲,他就應(yīng)一聲。 懷里的身體在逐漸變冷,聲音也越發(fā)微弱。 薛恕艱難地抬起手,手臂動作時,扯動了背上傷口,讓他面容扭曲了一瞬,動作也跟著頓了頓。但也只是極短的時間,他便忍耐下來,手指觸碰到殷承玉的身體,一寸寸小心地摸索過去,最后停留在殷承玉側(cè)腰。 那里摸起來一片粘膩,顯然是受了傷,流了不少血。 但殷承玉自始至終都一聲不吭。 薛恕心臟一陣緊縮,顫著聲叫了他一聲,得到微弱的回應(yīng)之后,才略略定了神,用牙將衣袖撕成布條,將他側(cè)腰的傷口一圈圈包裹起來。 大約是扯動了傷口,殷承玉發(fā)出輕微的哼聲。 薛恕急切的動作頓了頓,摸索著去親他,帶著nongnong的安撫意味。 平日里豐潤的唇變得干枯,帶了點涼。若是有光,此時應(yīng)能看到唇色是失血過多后的蒼白。 薛恕輕輕磨蹭了下,隨后退開,低頭咬在了自己手腕上。 …… 殷承玉自昏迷中醒來時,只覺得口中被渡過來什么,他本能地咽下去,滿口都是咸腥味道。 那味道既然熟悉,又陌生,叫殷承玉瞪大了眼睛。 待他反應(yīng)過來后,便想要掙扎。 “你在做什么?!” 殷承玉又驚又怒,抬手在他身上胡亂摸索,薛恕卻用雙臂禁錮著他,不讓他亂動,又尋到他的唇,用力地親他。 “別亂動,省些力氣?!?/br> 殷承玉本就四肢虛軟,被他禁錮住后,頓時動彈不得。 他泄憤一樣地去咬薛恕的唇,聲音斷斷續(xù)續(xù):“你給我……喂了什么?” 薛恕避而不答,感覺懷里的身體多了些溫度,才放下心來。他將人抱緊一些,溫柔地回應(yīng)殷承玉的撕咬:“我不想待在西廠了,等出去以后,殿下調(diào)我去東宮伺侯吧?!彼南掳偷衷谝蟪杏竦募绨蛏希羌庠谒麄?cè)臉輕蹭,耳鬢廝磨:“我肯定比鄭多寶伺候得好。” 殷承玉退開一些,微微喘著氣,短促笑了下:“你頂了鄭多寶的活兒,叫鄭多寶做什么?” “去西廠,或者御馬監(jiān),做什么都好,只要別和我搶殿下?!毖λ≡桨l(fā)抱緊了他,臉埋在他頸窩,聲音越來越低:“我舍不得和殿下分開?!?/br> 殷承玉摸索著抓住他的手,十指相扣,用力握緊:“那就不分開?!?/br> 薛恕低低應(yīng)了聲,沒有再說話。 殷承玉手指微微顫抖,手掌順著他的手背往上摸。到手腕處時。果然摸到了粗糙包扎的布條。 他閉了閉眼,緩緩?fù)鲁鲆豢跉鈦?,努力?cè)過身體,去親他的下巴。 薛恕喂給他的東西,是血。 這滋味兒他一點都不陌生,上一世時,就嘗過了。 殷承玉將頭靠在他肩上,努力睜大了眼睛想去看他,卻什么也看不清。 四周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聽不見聲音,分辨不出時間,仿佛置身孤島,唯有身后溫?zé)嵘眢w能給他些許安心。 上一世他傷了眼睛時,便是如此。 那是他遭遇的最為兇險的一次刺殺,老二敗局已定,狗急跳墻,趁著他出宮之時,不顧一切派人刺殺。 他不慎中了毒,雙目失明。薛恕帶著他躲避追殺時滾落山崖下。 外面是四處搜尋追殺的刺客,而他雙目無法視物,薛恕不放心將他獨自留下,只能帶著他藏身山洞里,再尋機聯(lián)絡(luò)自己的下屬。 他們在山崖下的山洞里躲了半個月。 山崖下荒涼,缺食少水,他們開頭七八日,是靠著野草和樹皮勉強撐著。 到了第十日時,因為缺水,他的身體已經(jīng)變得極其虛弱,整個人混混沌沌,只隱約聽到薛恕說抓到了兩只鳥。 他們沒有生火的工具,薛恕將鳥殺了,用手捧著血喂給他。又將鳥rou嚼碎,一點點哺給他。 靠著那兩只鳥,他們撐過了后頭的四五日,等到了循著沿途暗號找來的援兵。 回宮之后,太醫(yī)為他解了毒,他去尋薛恕,才發(fā)現(xiàn)他比自己傷得更為嚴(yán)重。 太醫(yī)說,別的傷都好,就是胳膊上被削掉了好大一塊rou,失了不少血。 殷承玉那時候心中已經(jīng)隱隱有所猜測,只是他們之間摻雜了太多其他東西,面對對方時,都習(xí)慣了隱藏真實想法。 誰也不敢輕易邁出那一步。 這樣至少來日兵戈相見時,不會心慈手軟,心有不甘。 所以他只問薛恕:“為什么是我?” 而薛恕答:“旁人都不及殿下好顏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