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年歲約略五十開外的老者頜首一禮,便隨著穆瑾的身形進到了寢房。 隔著放下的紗帳,穆瑾小心的牽過了正在昏迷中的佳人的手腕遞到床榻邊。 老者意會,叩指請脈。 可是過了好半晌,穆瑾眉心的糾結愈發(fā)深重,呼吸也愈發(fā)沉重,心里不住的跳著,跳著,不敢去想那樣的可能,下一瞬,旋即又搖了搖煩亂的思緒,在心里告訴著自己:不會的,不可能的,要相信希希,相信希希。 只見老者緩緩抽回了手指,斂聲道著:“回稟王爺,依老臣所看,王妃并無有孕征象?!?/br> “何出此言?”穆瑾沉聲問著,松開的拳頭卻在在顯示了他方才的揪心。 “王妃脈象雖弱,卻并無滑動跡象,若是有孕在身或是胎兒小產,在脈象上都應顯示的出,所以,依老臣拙見,著實是虛驚一場,王爺大可安心?!?/br> “那她怎會突然流血?”穆瑾的眉心再度皺起。 “王妃氣血甚望,致體內陰陽失調,是以,每逢信期將至,需服用些許安神靜心之藥,否則便會腹部絞痛,倒也無甚大礙,只是難捱些罷了! “而之所以會突然流血,想是王妃受涼,近兩日情緒又有所波動所致,待會老臣開些安神養(yǎng)血之藥,王爺命人煎了給王妃服下即可。” “那就有勞陸太醫(yī)了?!蹦妈吐暤乐瑓s看到面前人一副沉吟欲言的樣子,便接著問道:”陸太醫(yī)還有話說?“ 聞言,老者略一頜首,接著道:“稟王爺,王妃亦染風寒,天氣日漸轉涼,一定要注意保暖,萬萬不可再受寒氣,侵及肺理?!?/br> 穆瑾面色凝重的點首,送那陸太醫(yī)出了內室,眼瞄了里面一眼,接著沖面前人叮囑道:“陸太醫(yī),你是穆皇后跟前的老臣了,今日之事,對外即說是王妃小產罷!”不然,先前那劉太醫(yī)的面子往何處擱置,再者……視線又不經意的掃了內室一眼,眸里竄上一抹隱隱的笑意…… 穆瑾吩咐府中奴才隨太醫(yī)前去抓藥,而后便只遣了繡竹一人進來幫肖希希換好衣衫,告訴她她家主子無礙,繡竹這才擦了擦眼圈,退開去。 看著門自外面緩緩關上,待到室內重新恢復安靜,穆瑾方才緩緩踱了步子走到床榻前,雙手撐在“昏迷”中的佳人兩側,輕柔的氣息吐在身下人的耳畔,眸里竄上一抹戲謔:“好了,現下可以睜開眼了。” 肖希希身軀明顯一僵,半晌才緩緩睜開雙眸:“連這都沒有騙過你?”也太打擊人了吧,敢情她從一開始的裝睡他都曉得? “起初是被你騙到,后來是被你嚇到!”穆瑾看著她仍然有些虛弱的面頰,喃喃嘆息著:“也只有你肖希希,能將堂堂瑾安王嚇得三魂丟了七魄!”當時見到她下身染血,登時驚得幾乎無措,而后又聽太醫(yī)說她小產?只覺得心里寒涼了一片,回王府的路上,愈想愈發(fā)覺得不對勁,才單單令jiejie身邊的老醫(yī)官陸太醫(yī)進來請脈,果然……也就是在那時,他才自某人輕顫的睫毛和微微急促的呼吸里瞧出了幾分端倪……裝昏迷? 怕是也只有她肖希希能夠做得出來了! “三魂丟了七魄?”肖希希重復著,有這么嚴重么? “那么我是否該感到很榮幸?”肖希希沖面前人眨了眨眼睛,戲謔道著。 “你說呢?肖希希,本王當真被你耍的團團轉,這下可是高興了?恩?”穆瑾的面龐又低了幾分,與她幾乎近在咫尺。 “呃……”肖希希因他驟然迫近的氣息有些發(fā)窘,微微偏了偏臻首,移開些許與他的距離。 “氣血甚望?恩?”穆瑾卻是不依不撓,想起方才陸太醫(yī)所講的,還有先前劉太醫(yī)說的小產,頓時覺得哭笑不得。 看著他愈發(fā)靠近的面龐還有眸中幽深的光芒,肖希希募地眉心一糾,倒吸一口氣:“疼……” “怎么了?”果然,成功的轉移了穆瑾的注意力。他急聲問著,是以并未看到某人眸中狡黠的光芒。 “腹痛……”肖希希咬著下唇,似是在極力隱忍著,心里卻是得意的大笑,不能怪她卑劣,不用這樣的苦rou計,穆瑾豈肯輕易的放過被她好一番戲弄的這筆賬? 看著她糾結的眉心和痛苦的面頰,穆瑾猛然想起方才詢問繡竹后才知曉她果然是每次信期至時都會喝藥,而這次確實是瑣事繁多忘記了……心念一動,便小心的將她圈起在懷中,安撫道著:“再忍忍,藥很快就煎好了?!闭f完,修長的手自然至極的探到她的小腹,隔著衣衫溫柔的按揉著…… 身軀一顫,肖希希憶起了昨晚迷迷糊糊中他似乎也是這般…… 心里一暖,身子便偎進了他幾許,悶悶的聲音緩緩吐出,因靠著他的胸膛,聽來有些模糊…… 穆瑾側耳凝神,才聽得明白,心下一顫…… “穆瑾,你不要對我這么好,要是將來有一天,你背叛了我,我一定會想要殺了你……” “你這是在警告我么?”穆瑾好笑的看著懷中的佳人,手上的按揉始終未停。 “你認為是就當它是吧,所以哦,如果有一天你背叛了我,我也會背叛你的……然后毫不留情的,殺了你……”這句話極低極低,低到竟仿若是肖希希的自言自語,穆瑾聽的不甚清楚,正欲開口再詢問,眼瞥到她隱忍皺眉的模樣,還是斂下了即將出口的問話,只是溫柔的將她圈在懷中…… 只消片刻,繡竹便端著藥碗走了進來,小心翼翼的將湯藥端到床畔跟前,卻看到穆瑾朝她遞了個眼色,心里意會,旋即悄聲推出去。 穆瑾端過藥碗,眉梢揚著一抹笑意,柔柔的喚了懷中人一聲:“希希?” “恩?”迷迷糊糊的,肖希希應著聲。語氣里有絲淺淺的不滿。 “該喝藥了。”穆瑾唇角牽著柔和的弧度。 “哦?!睙o精打采的應一聲,肖希希自穆瑾懷中退開了些許距離,雙唇微微嘟起,仍是閉著雙眸,滿滿慵懶的樣子。 看她這摸樣,穆瑾突然就輕輕的笑了出來,其實,她有的時候,真的很單純,比如說在對著敬懿候和肖夫人的時候,比如,現在。 曾聽人說過一句話,說只有當一個人在面對著自己至親至信的人面前時,才會不經意的流露出真實而單純的一面,那么這是否表示著,在希希的心里,他也算是親人了么? 是這樣么? 親人?想到這個詞,穆瑾倏然一怔,而后便有淺淺溫暖蔓延開心間,好吧,就這樣吧,重新去愛一個人,與她建立起一個家,與她攜手到老……那時的穆瑾這樣告訴自己,卻忘了人的一生中本就存在了太多的變數和太多的淬不及防…… 翌日,暖陽高掛,一片晴好,肖希希一早醒來仍是覺得身子沉沉,雖然小腹已經不再絞痛,想來是那夜淋了雨的緣故,頭還是有些隱隱作痛的。 坐起身子,打算喚繡竹進來穿衣梳洗,可是話還未出口,便瞧見一抹修長挺拔的身形越過了屏風…… 抬眸便對上了對方看過來的視線,含著一抹淺笑,跟著身后還有繡竹,手中端著膳盤,不用看,肖希希也猜得出那是湯藥。 不耐煩的一皺眉頭,想起那些苦澀的難以下咽的藥汁,只覺得胃里就要翻攪開來。 “我這都還沒用早膳呢,就先喝上湯藥了,哪還有什么胃口啊?!辈蛔杂X的嘟囔一聲,雖然聲音很低,可面前的兩人還是聽到了。 “不喝藥,身子哪能好啊?!崩C竹笑瞇瞇的道著,端起藥碗,而一邊的穆瑾則是自然至極的自她手中接過。 “我自己來吧?!毙はOR仓垃F下自己的身體,雖然極其不滿意,卻還是伸手欲接過藥碗。 “感覺好些了么?”穆瑾輕輕問著,手上卻未松開,似乎是極其堅持親自喂她喝。 “恩,就是頭還有點昏昏沉沉的?!毙はOKα怂︻^,語氣中仍帶著nongnong的鼻音,看著面前神采奕奕的人,募地似想到什么,接著喃喃嘆著:“真是不公平?!?/br> “恩?”穆瑾疑惑揚眸,不知何時繡竹已經退了下去,內室只有他們兩人,距離又是如此近,穆瑾瞧著她嘟唇皺眉的嬌俏模樣,心里又是不可抑制的一顫。 “明明那一夜,一同淋了雨的,為何你倒是跟個沒事人一樣,我就得在這里經受病痛的折磨,當真是不公平?!毙はO3隹趲е⑽⒌膰@息,對上穆瑾看過來的眼神,溫柔中隱隱的一抹寵溺,看著那樣柔和的笑臉,突然就一陣恍惚了去,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吧,不再輕佻的穆瑾,不再邪魅的穆瑾,少了些刻意去保持的冷淡距離,多了些許真實…… “那你就快點把藥喝了,然后快點好起來?!蹦妈男θ菥`開,身上飄開若有似無的杜若香,肖希??粗麛噭訙祝缓筮f到她唇邊,動作竟是一氣呵成。 雙眸半瞇起,清亮的眸中那抹熟悉的精光再度涌上,肖希希笑瞇瞇的道著:“王爺的動作甚是熟稔啊,想來是常常如此喂藥給佳人吧,恩?”挑起的尾音帶著譏誚的弧度。 “如果說那個佳人就是你,你信么?”穆瑾聲調平穩(wěn),如此反問著。 “如果我說不信呢?”肖希希挑釁的揚起眉梢,眸里隱隱狡黠的流光,早在說出喜歡他的那一刻,潛意識里已經包容了他那些風流的過去,可是就在方才那一剎那,想著或許不止一個女子曾享受過他這樣溫柔的呵護,好吧,她承認,心里終究是有些不平衡的,所以才故意嘲諷的道出,可是面前的人似乎…… “那么本王只好用行動來表示了……”低低的說完,穆瑾已經將手中的湯匙一轉,喂進了自己嘴里,而后在肖希希還來不及反應的瞬間,已經傾身覆上了她的唇…… 苦澀的藥汁入口,肖希希瞠大了美眸望著近在咫尺的俊美臉龐,似乎完全不敢相信他居然就這樣…… 舌尖一陣酥麻,穆瑾輕巧的逗弄著,那種癢癢的感覺自舌尖傳遍了四肢百骸,漸漸的,兩人呼吸都有些粗重起來…… 自她的唇畔移開,穆瑾的吻漸漸往下,劃過細嫩的頸項,落在細白的肩際,修長的雙臂將她圈在自己的懷中,一手輕撫住她的肩膀,另一手游走在她的嬌軀,觸及小腹的那一刻,似是想起了什么,渾身一顫,意識陡然清醒…… 倏然抽離的身軀和散去的溫暖,令肖希希瞬間斂回了迷蒙的思緒,看著面容亦有些尷尬的穆瑾,肖希希的雙頰亦是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暈,慌亂的伸手抓過擱置在一旁的藥碗,也不管已經冷卻與否,仰首就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穆瑾兀自調整著自己的思緒,待呼吸漸漸平穩(wěn)后,才抬了眸子看著她,幽深的眼神里仍是有些未退的情潮,卻沒有一絲后悔,只是有些懊惱怎會忘記她正在“危險”期呢? 修長的手指再度撫上面前人細嫩的雙頰,低低的聲音緩緩散開,帶著幾許沙啞:“希希,你真是個小妖女?!?/br> 七日后,肖希希身子已經大好,這七日也真真是把她給悶壞了,每天除了喝藥就是睡覺,因著天氣日漸轉冷,穆瑾怕她再有任何不妥,是以半哄半強制的蓮寢房都不讓她踏出一步,而在瑾安王府中,除了繡竹和穆瑾外,所有的人都以為她是小產所致,就連爹娘也不知從哪里聽到了消息,還差人送來了好些補品,對于這些,肖希希真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但又無法道出實情,畢竟自己也是夠丟臉的了…… 一早醒來,就沒有看到穆瑾,自從那日兩人差點“走火”后,穆瑾晚上就一直睡在書房,聰明如肖希希自然明白他此番的用意,也心知肚明的不點破,其實,失控的又何止是他? 問了繡竹,才知道今天是耀月朝王子和公主離開的日子,穆瑾自然接了圣意要前往宮中送行…… 不期然的,腦海中突然記起那一晚,記憶仍是有些模糊,拼湊了許久都未找出完整的記憶,現在想來,似乎更像一場夢,因為在那夢里有師兄出現過,可是那一切卻又像是真真實實發(fā)生過的,圈住自己的那方溫暖…… 尹滄漠,那樣明明一個陌生的男子,為何總是會勾起心底深處莫名的一絲熟悉呢? 肖希希不是一個會鉆牛角尖的人,在想了很多次無果后,便也甩去了心底的疑惑,不過,對于尹滄漠這個人,是絕對不能小覷的,看似玩世不恭的浪蕩男子,可是他的聰明,他的冷靜絕對不會在穆瑾,甚至是當今皇上之下,無來由的,她就是這般篤定。 用過午膳后,百無聊賴,她便隨手拿過桌案上的一本書靠在貴妃軟榻上閑閑翻開來看,不知不覺,竟然睡著了,待到再次醒來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時已近冬天,天色黑的也便格外早,放眼望向窗外,竟是一片暗沉…… 拿走身上被繡竹蓋上的狐裘披風,肖希希伸了伸懶腰,正欲起身,卻聽得外面一陣腳步聲,抬眸便對上了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