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jié) 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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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整編八十一師的唯一幸存者?” 少校朝前走了幾步,站在杯盤狼藉的桌子旁邊,軍制寬邊帽檐遮擋住的眼窩深處,釋放出死死盯牢在趙毅臉龐上的審視目光。他似乎是在與記憶當中的圖像進行比對,又好像是要記住這張年輕,甚至略顯青澀的臉。這種以所據(jù)位置高度和沉默共同構(gòu)成的威壓,使趙毅覺得很不舒服,也本能產(chǎn)生出一絲下意識的反感。 尾隨少校走進審訊室的另外一名聯(lián)邦軍官,是一名身材高大,魁梧強壯的中尉。制服下面高高隆起的膨脹肌rou,表明他至少在“體格”方面投入了兩個進化點。他很自然地轉(zhuǎn)過身,關(guān)上沉重的鋼門,插上厚達十五公分的鈦制豎閂。做完這一切,中尉漫不經(jīng)心地走到臨近屋門的墻壁旁邊,昂起頭,雙手背在身后,似乎是在默默等待著什么。 “怎么,現(xiàn)在就要把他帶走?” 莫維斯醉眼惺忪地看了一眼站側(cè)前方的少校,噴出一個餿臭難聞的酒嗝,很不滿意地抬起胳膊,望著腕上的手表,說:“二十一點三十七分。。。。。。你們可真會選擇時間。沒想到,軍區(qū)參謀部的那幫懶鬼,居然也有在八小時外出勤的時候?!?/br> “首都方面催得很急?!?/br> 少校的聲音里,夾雜著很容易就能聽出來的不滿與冷漠:“國防部下達了特殊命令————二十四小時內(nèi),必須把他安全送達指定地點。” “你們是戰(zhàn)區(qū)參謀部的憲兵?我和那幫家伙很熟,可是為什么。。。。。。從未見過你們?!?/br> 莫維斯伸手輕撫著布滿粗硬胡茬的下巴,認真地問。 “任何地方都有新老更替。這不奇怪?!?/br> 少校的目光,一直沒有從趙毅身上挪開的意思。他說話的節(jié)奏不緊不慢,口氣卻很冰冷。 莫維斯旋緊扁酒壺口的金屬瓶蓋,注視了幾秒鐘表情頗有些僵硬的少校,說:“就算是憲兵,也必須按照規(guī)矩辦事————請出示你們的身份證明,以及相關(guān)文件。” 對于“危險”,每個人都有各自不同的理解方式。 趙毅沒有在“感知”方面投入任何進化點。可是,這并不妨礙他擁有對潛在威脅的微妙預測能力。這大概是長時間生活在地下,被黑暗所賦予的某種特殊思維觸角。那個時候,他經(jīng)常徘徊在一個個深邃幽暗通道邊緣,在超過蓋革計數(shù)器最高指數(shù)的強烈輻射下,尋找著可能與食品倉庫連通的縫隙。畢竟,在所有幸存者當中,他是唯一不懼怕能量射線,可以自由出入核輻射環(huán)境的人。 他停止了咀嚼。 不知道為什么,這兩名走進審訊室的聯(lián)邦軍官,總散發(fā)出一股無法掩飾的敵意。趙毅相信,莫維斯同樣也感受到了這一點。但他不可能因此對來人提出抗議,或者采取某種實際性的動作————自己目前的身份很敏感,仍然還介于“合法”與“非法”之間。 少校平淡地點了點頭,抬起右手,慢慢解開左胸衣袋蓋布上的紐扣。就在手指慢慢探伸進口袋邊緣的一剎那,趙毅忽然發(fā)現(xiàn)————那雙暗褐色的眼眸深處,飛快掠過一絲充滿危險與殘忍的冷光。 “快躲開!他們有問題————” 發(fā)出預警的同時,面色劇變的趙毅也用力推開桌子,以迅疾的速度猛撲過來。他伸出右手狠狠扣住少校的喉嚨,左手順勢抓緊對方下身,來自要害部位的強烈擠壓,使集中在生殖器部位的密集神經(jīng)驟然縮緊。劇烈的痛苦,難以言語的阻斷感,仿佛利刃一樣瘋狂切割著來不及防備的少校思維意識。他雙眼急劇鼓凸,口唇不由自主擴張成迅速放大的“o”字。麻木,加上猛烈無比甚至是無邊無際的痛苦,使他渾身上下都在顫抖。這些極其可怕的負面效果,立刻匯聚成近乎窒息的身體障礙,帶來無比瘋狂的痛覺刺激,卻不至于使他當場死亡。只能在喉嚨被強行掐緊的狀態(tài)下,發(fā)出空洞無意義的“嗬嗬”聲,被趙毅倒提著舉過頭頂,朝著守候在桌子對面的中尉狠砸過去。 從發(fā)現(xiàn)異常到有所動作,前后只經(jīng)歷了不到兩秒鐘。趙毅的目光焦點,一直死死聚集在莫維斯背后的那名中尉身上。由于所處位置不同,從老情報官所在的角度,只能注意站在正對面的少校。卻絲毫沒有察覺————中尉從身后抽出一支加裝了消音器的手槍,正指向自己的后背。 “撲!撲!”兩聲悶響,幾乎與趙毅的怒吼同時發(fā)出。從手中凌空扔出少校,像沙袋一樣重重砸上中尉的肩膀。他本能地歪了歪身子,迅速調(diào)轉(zhuǎn)槍口準備瞄準,卻被身形靈活的趙毅大步搶上前來,左手如鋼鉗般抓住握槍的手腕狠命反掰。 這股力量實在太大,中尉眼中瞳孔急劇緊縮,難以置信地望著自己的手像泥塑一樣彎曲,發(fā)出清脆的裂音。他甚至能夠感覺到韌帶與肌rou被撕扯到極致的緊繃,伴隨著可怕的“咔嚓”聲,斷口鋒利的白色骨片穿破皮膚與肌rou的限制,帶著濃黃色的髓質(zhì),以及從破裂血管中流淌出來的鮮紅液體,如同刀尖一般裸露在空氣中。 中尉根本來不及慘叫或者求救。殘留在他眼瞳中央的最后景象,是趙毅那張因為憤怒和狂暴扭曲的臉,以及緊握在手中,對準自己左耳狠狠插下,在平時看來,根本不可能與“兇器”這兩個字聯(lián)系起來的一只筷子。 “噗————” 中尉的雙眼當即朝外猛凸,一股細細的血水,從耳洞深處慢慢溢涌上來。整個人被側(cè)向按倒在地,身體與四肢無節(jié)奏地抽搐著。脆弱的竹制筷身插穿了他的整個頭部,從右耳鉆出的筷頭部位,沾滿了濃白且粘稠的腦漿。 莫維斯撲倒在桌面上,嘴唇微張,發(fā)出虛弱的喘息聲————兩發(fā)子彈準確地打穿了他的肺部和心臟,與其說他仍然還活著,不如說是殘存最后清醒意識的彌留。 “聽。。。。。。聽我說。你。。。。。???,快離開這兒?!?/br> 他感覺自己正從桌子上被扶起,視線當中原本歪斜的趙毅,也隨之翻轉(zhuǎn)到正常的視覺角度。莫維斯臉色一片慘白,他拼盡最后的力氣,抓住趙毅的手,用微弱到幾近呻吟的音量說:“顯然。。。。。。有人。。。。。。有人,不想讓你活著。你,你的存在,對他們。。。。。。構(gòu)成。。。。。。某種威脅。去。。。。。。去首都。。。。。。公,公開你的身份。這。。。。。。這是你,是你唯一的。。。。。。活路?!?/br> 趙毅靜靜地站著,靜靜地看著被自己抱在懷里,奄奄一息的莫維斯。 他并非沒有見過死人————從出生到現(xiàn)在,s12地下基地里的每一次葬禮,趙毅都有參與,甚至擔任主持??墒恰?。。。。。眼睜睜看著熟識的對象被殺,對他而言,這還是第一次。 “用。。。。。。用我的身份識別卡。。。。。???。。。。。??熳?。。。。。?!?/br> 莫維斯的聲音越來越輕,他似乎還沒有說完,卻再也無法吐出一個字。勉強保持著硬挺的身體,也如同被抽去筋骨一般,綿軟地癱在趙毅懷中。 右手伸進莫維斯胸前的衣服口袋,摸出一張帶有淡紅色血痕的磁卡。趙毅輪廓分明的臉上,慢慢浮上一層淡淡的悲哀,又迅速被無法遏制的憤怒所取代。 s12與世隔絕,電腦里卻儲存了海量的人類歷史信息。歷經(jīng)磨難存活下來的老兵和專家,都有著各自不同的人生閱歷。他們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重新回歸文明世界,作為唯一的寄托,幼小的趙毅,成為他們傳授所有知識與技能的承載體。生物科學、機械cao作、電子分析、戰(zhàn)略、格斗。。。。。。幸存者親昵地稱呼他為“我們的孩子”。他們像填鴨一樣,把類別繁雜的學科內(nèi)容,通過威脅、強迫、利誘,甚至體罰等一系列方式,強加,灌輸,甚至可以說是復制進入趙毅的大腦。在任何人看來,那都是一種難以忍受的可怕折磨。然而,即便是在授課強度最高,被連續(xù)體罰的過程中,趙毅沒有絲毫怨言。 他知道,那些人并無惡意。核爆引發(fā)的輻射,在整個基地內(nèi)部四處蔓延,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夠活多久。作為整個基地,也是整編八十一師的殘余幸存者,他們都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夠活著離開,回到文明世界,重新續(xù)寫那些原本應該被他們所出創(chuàng)造的奇跡。 有關(guān)切,有nongnong的愛撫。雖然,父母的尸體和其他戰(zhàn)死者一樣,都埋葬在基地礦區(qū)的最深處,但趙毅從未感到過孤獨。他并非一個人————盡管語言和現(xiàn)實世界當中缺少了“爸爸”和“mama”,卻讓他擁有整整五百四十四個“叔叔”、“伯伯”和“嬸嬸”。 對于外面的未知世界,他充滿了好奇。 趙毅曾經(jīng)無比期盼,也無數(shù)次在睡夢中幻想與之接觸的場景。很多人都告訴他,自己應該獲得榮譽,應該成為被整個聯(lián)邦所矚目的英雄。當然,說出種種充滿鼓勵性質(zhì)語言的同時,曾經(jīng)真實體驗過文明世界骯臟與黑暗的他們,也不止一次告誡過————“那些人,有著你無法想象的卑鄙、殘忍、邪惡與冷漠?!?/br> 嚴格來說,莫維斯其實算不上趙毅的朋友。但正如之前所說過的那樣,他是自己與外界接觸過,談論時間最長的人??墒恰?。。。。。他就死在自己面前。 擅自闖入審訊室槍殺一名情報官員。。。。。。顯然,自己就是他們的目標。 在s12的時候,師信息處長拉森叔叔臨死前曾經(jīng)說過:“有些人,肯定不希望看到整編八十一師還有幸存者。對付這些家伙最管用的方法。。。。。。就是殺光他們————” 忽然,趙毅放下莫維斯的尸體,大步走近因為劇痛暈死的少校。迅速剝下沒有濺染上血污的軍服,又從對方腰部搜出手槍和匕首,以及裝在身上的身份識別卡、錢夾、子彈、鑰匙等雜物。。。。。。做完這一切之后,他默默注視了幾秒鐘尚未清醒的少校,伸手抓住對方左腕,將整條手臂抬高,以側(cè)向角度無比迅猛的速度抽出匕首,從少校腋下飛快削掉一塊巴掌大小的皮rou。 淋巴結(jié)區(qū)域分布著密密麻麻的神經(jīng),來自全新部位的強烈痛覺,刺激著眩暈的少校再次清醒過來。他的身體在劇烈抽搐,本能地想要發(fā)出哀嚎,卻被趙毅的膝蓋,死死抵住咽喉偏下的肩頸部位。雖然并不徹底封閉呼吸,卻也無法發(fā)出正常或者音量更高的喊叫。 “誰派你來的?” 在蒼白的面部皮膚映襯下,趙毅的嘴唇顯得越發(fā)猩紅,仿佛野生食rou生物般殘忍、冰冷。 少校瞪大雙眼看著他,倍受痛苦折磨的大腦,將精神繃緊成為如同極致的弓弦。他努力掙扎著身體,想要從趙毅鋼鉗般的手中扭脫出來。幾秒鐘后,他終于徹底放棄這種無用的舉動,發(fā)出一聲沙啞且絕望的哀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