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在教我學(xué)劍么？”李明瑯白他一眼。

    謝鈺抽一聲涼氣，都說一道謊言要一百道謊話去圓，如今看來，果然不錯(cuò)。

    “教未過門的妻子劍法，屬于家傳，當(dāng)然更盡心盡力?！?/br>
    “甜言蜜語。”李明瑯輕哼一聲，“楊峴是哪兒人？為什么叫你主子？你還有幾個(gè)好手下？今晚不交代清楚了，你我都別睡了?！?/br>
    謝鈺捂住額頭，頭一次想悔婚。

    第41章 擊掌為盟

    山風(fēng)刺骨，李明瑯聳一聳脖子，將斗篷緊了緊。謝鈺見狀，握住她肩頭，半摟半推地把人帶回她獨(dú)居的小院。

    “進(jìn)屋里說。”

    李明瑯呵了聲，呼出一團(tuán)白霧。

    屋里點(diǎn)著木炭，窗戶虛掩，涌入絲絲寒意。李明瑯一把將繡簾放下，遮住滿床凌亂，清了清嗓子。

    “說罷。該說的不該說的，今晚都說全乎了。少一句，你就休想囫圇個(gè)兒從姑奶奶我房里出去?！?/br>
    謝鈺揉一揉額角，道：“明瑯，你到底是個(gè)姑娘家，說這話就不怕……？”

    李明瑯慢條斯理地磨著蔥節(jié)似的指甲，聞言輕笑：“你是我家上門女婿，還是個(gè)正人君子，我怕什么？”

    她清楚謝鈺的品行，而今更是仗著那人的君子之風(fēng)大肆逼問，半點(diǎn)愧疚都不帶有的。

    謝鈺沒了招，深吸口氣，坐在李明瑯對(duì)面的靠椅上。

    一燈如豆，燈火下的謝鈺眉心輕蹙仍不損他的風(fēng)神秀徹。李明瑯支著下頜看入了迷，才聽謝鈺緩緩道來一樁往事。

    “十年前，在下的父親、兄長不幸罹難，只留下一雙孤兒寡母。我娘擔(dān)心守不住家業(yè)，就去尋一位不世出的劍術(shù)高手，讓我拜他為師。”謝鈺語氣淡淡，像在說旁人的事，李明瑯的心卻不自覺地揪作一團(tuán)。

    “然后呢？”

    “那高人已然入道，我也隨他學(xué)道，費(fèi)了一番工夫才成為道長的關(guān)門弟子。楊峴也在道長麾下學(xué)藝，我得了道長親傳劍法出山，楊峴則成為我的護(hù)法。”

    “嚯，幾個(gè)人的師門，護(hù)法都有了？”李明瑯悶笑，她看得出謝鈺在臨場瞎編，但旁觀一位謙謙君子面不改色地扯謊，著實(shí)有些趣味。

    謝鈺笑笑：“他算我半個(gè)師弟，我來云湘城，他自然也跟了來?！?/br>
    李明瑯垂下眼簾，又把金烏弩取出來抹上松油保養(yǎng)，動(dòng)作熟稔，狀似無意地問了句：“那個(gè)楊峴，既然要做你的護(hù)法，怎的神龍見首不見尾？云湘城里也沒見過他，平時(shí)很忙吧？”

    謝鈺知道，今晚沒那么容易糊弄過去，只得輕嘆口氣，凝神道：“在下有一事相瞞，還望當(dāng)家的原諒。”

    燭芯蓽撥，李明瑯輕抬下頜，鼻膩鵝脂，腮若新荔，示意謝鈺快講。

    “在下來云湘城，之后又跟隨當(dāng)家的來到臨州，實(shí)則是為了調(diào)查十年前父兄死亡的真相……我在明面以云生鏢局姑爺?shù)纳矸莼顒?dòng)，楊峴私下里查陰私詭計(jì)?！?/br>
    謝鈺握住李明瑯的指尖，眼睫垂下一道烏影，喉間酸澀莫名：“先前避而不談，是在下的錯(cuò)。倘若給當(dāng)家的帶來麻煩，那么在下萬死莫辭?！?/br>
    李明瑯心思千回百轉(zhuǎn)。謝鈺的話，她至多只能信一半，千萬不能被這小白臉可憐兮兮的模樣給騙了！

    她想抽回手，又舍不得。

    “你想查的人，是誰？”

    “滇西王。”謝鈺壓低聲音，將李明瑯的右手整個(gè)裹入掌心。

    李明瑯如遭雷擊，似乎有一道靈光將七零八落的線索串起，可等她凝眸靜思，那道金線便被人一剪子絞斷，碧玉珠似的線索噼里啪啦，散落在地。

    她想起爹娘身死的那一趟銀鏢，銀錢和隨同的鏢師們至今不見蹤影，押鏢的目的地正是臨州。

    還有張鏢頭為宏生錢莊押送的那一車車來路不明的銀子，錢莊所在也是臨州。

    前世棄城而逃的汪縣令與滇西王私下勾連，汪夫人的娘家顏家人又千里迢迢把女兒遠(yuǎn)嫁來臨州……

    一樁樁、一件件看似不相干的事情，卻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背后似乎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在暗中推動(dòng)。

    而她李明瑯，不過是一顆無足輕重的棋子。

    “我愿意幫你?！崩蠲鳜槒堥_手，與謝鈺的手掌相抵，蔥段似的指尖只到謝鈺的指節(jié)處。

    “我爹娘的死，我也有過疑慮。”李明瑯寒聲道，“在紅梟寨時(shí)，戚驚羽說過一句話。隨我爹娘押鏢的幾十號(hào)鏢師生不見人死不見尸，這事處理得太干凈了，不像是山賊的手段。不是匪，那么只能是官兵……”

    二人四目相對(duì)，謝鈺幾乎能從李明瑯眼中看到如有實(shí)質(zhì)的，名為仇恨的火光。

    “如果，真相并非你所想的那般,當(dāng)家的會(huì)怪我么？”謝鈺意有所指。

    如果他說的話三分真摻七分假，此番將李明瑯拉下水，真相大白后，她會(huì)恨他么？

    李明瑯卻以為謝鈺在說她爹娘死因一事，柳眉輕挑，哼了聲：“不管真相如何，將嘯聚山林的山賊匪類勾來臨州城，那滇西王擺明了不安好心。若是能戳穿他的圖謀，也不枉爹娘將鏢局交給我?！?/br>
    “好?！敝x鈺心中亦有震動(dòng)，李明瑯并非為仇恨蒙蔽雙眼的短視之徒，他看得到的，李明瑯一樣能看到。

    他喜歡的從來不是李家大小姐，而是云生鏢局的女鏢頭。

    兩人擊掌為盟，望向彼此的目光除卻繾綣的愛意，更有濃烈的勾劃不開的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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