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瑯走上前來，半拎半扶著顏青女，將她安置在洞眼兒旁的馬扎上。

    “坐好了，瞪大眼睛看。好好瞧一瞧，你那位情郎是個(gè)怎樣的人。”

    顏青女的耳畔嗡嗡作響，不明所以地貼到木板墻上，一瞬不瞬地透過小眼兒看。

    一墻之隔是與她所在的廂房一般無二的房間，窄小擁擠，當(dāng)中一架木板床，其上堆著一紅一綠的棉被。有一坦胸露懷的女子倚在床邊，眉目含情，話音溫婉纏綿。

    “您幾位終于想起奴婢了?！蹦桥右孕淠I。

    顏青女不敢看她，脖頸僵硬，眼中盡是驚惶和鄙夷。她不明白，李明瑯為何要帶她來這處烏糟糟的地方。

    下一刻，她卻如遭雷擊，見到了李明瑯口中她的情郎……

    洞眼外，影影綽綽。

    查良材與另兩位縣學(xué)的書生一起，與那女子喝酒調(diào)笑，而后長吁短嘆，說他大好的前途沒幾天就要為摯愛所葬送，也不知西窗剪燭是否值得他的云路鵬程。

    “查兄莫要懊惱，那顏小姐貌美如花，又是顏家人的掌上明珠，你有了她，還怕謀不到前途？”

    查良材又是以淚拭面，吟唱道：“似水流年等閑過，如花美眷何處尋？”（注）

    三位書生一杯濁酒，一句渾詩，沒多久就與那相陪的女子共諧魚.水.之歡。

    顏青女震驚得無以復(fù)加，眼前污穢扭曲的情形，令她心如死灰。

    “嗚……”

    眼淚涌出眼眶，她咬緊嘴唇，嘴角沁出血絲，眼中既愁緒萬千，也恨意洶涌。但那邊屋頭吱呀、嗚咽的聲音太響，她的憤怒和不甘如泥牛入海，消失不見。

    許久過后，顏青女渾渾噩噩地被李明瑯二人帶回馬車上，謝鈺駕車，銅鈴叮當(dāng)，往七弦巷而去。

    “顏小姐，想必你已經(jīng)明白了我們的目的。”李明瑯后知后覺地輕撫她的脊背，“那姓查的著實(shí)不是個(gè)值得托付的男人。你要是還不死心，想一條道走到黑，那我這就把查良材從花胡子巷逮來，給你們二人三十兩的盤纏，你們趁夜出城，雙宿雙飛。如此，也不會(huì)耽誤我家鏢局的生意。兩全其美，如何？”

    想起在勾欄院里看到的情形，人影交纏，吟哦呻.吟，顏青女胃里翻江倒海，不禁干嘔一聲。

    李明瑯趕緊給她取出嘴里的粗布，解開手腕腳踝上的麻繩，抱歉似的嘆口氣：“你吐吧。只不過，明日記得叫丫鬟來我家鏢局送清洗的銀錢?！?/br>
    顏青女聲音沙啞，氣若游絲：“李當(dāng)家，我并非不知好歹之人，都是女兒家，我懂你的心?！?/br>
    這話說的，倒叫李明瑯有些心虛。天知道，她才不在乎顏家小姐和那書生如何呢……要不是撞在她面前，擋了她的路，頂多當(dāng)笑話聽一嘴。

    路是他們自個(gè)兒選的，個(gè)人有個(gè)人的命數(shù)，冷暖自知罷了。

    她摸摸鼻子，安慰道：“那樣的男人，不值當(dāng)你傷心。你要是傻子一個(gè)，我也不稀罕管你，就怕你掉入火坑，哭都來不及?！?/br>
    顏青女勉強(qiáng)一笑：“我曉得的。那人……就當(dāng)我從沒見過罷。明日李當(dāng)家送我遠(yuǎn)嫁，也是我的福氣。還請(qǐng)?jiān)粕S局費(fèi)些心力，早些送我離開云湘城地界。我，不想再見到此地的一草一木。”

    李明瑯抿緊嘴唇，問她：“嫁去臨州，你也愿意？說不定，你的夫婿比查良材更卑鄙無恥……”

    “李當(dāng)家，我這樣的人，沒得選呀?！鳖伹嗯鋈坏溃跋衲粯拥呐泻澜?，還有謝少俠一般人中龍鳳的未婚夫君，那是上天垂憐，萬里挑一才有的機(jī)緣。目下沒了查生，我也無欲無求，只求以己身，回報(bào)家族蔭蔽、長輩疼愛……”

    李明瑯被她輕柔如柳絮的話，說得啞口無言。

    她頭一次清晰地意識(shí)到，在她自以為上天不公，奪走她的爹娘，而她上一世紅顏薄命時(shí)，還有更多的人，為命運(yùn)所裹挾，沒有絲毫反抗的余地。

    金烏弩緊緊攥在手中，李明瑯深吸一口氣，紅了眼眶：“顏小姐，明日我送你出嫁?！?/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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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注：《西廂記》引用

    第31章 青女遠(yuǎn)嫁

    秋聲露結(jié)，新月隱于云邊。

    天還未亮，鏢局幾位領(lǐng)頭的鏢師和師爺就齊聚書房。

    李明瑯打著呵欠，坐在鋪著白虎皮的太師椅上，翠翠迷迷瞪瞪立在身后，一雙巧手為她編著一根根細(xì)小的發(fā)辮。

    “林師爺，我這一去就是一個(gè)多月，還請(qǐng)你和張鏢頭在鏢局坐鎮(zhèn)。若是有要押鏢的活計(jì)，除了銀鏢暫時(shí)別接外，其他的都可由你們二位參詳。等燕小五回來，就將城中與河堤的活計(jì)交由他負(fù)責(zé)?！?/br>
    林師爺捋著山羊須，點(diǎn)點(diǎn)頭道：“多謝當(dāng)家的信任?！?/br>
    張鏢頭一對(duì)黑蠶似的眉毛皺成疙瘩：“當(dāng)家的，那滇西王的地界怕是不太平，不若由我走這一趟鏢?！?/br>
    李明瑯嗐一聲道：“我?guī)е≈x和呂鏢師一起去，算上鏢局的武士，攏共二十人護(hù)衛(wèi)，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再有就是，你前不久才從臨州千里迢迢回來，好好歇歇腳才是，鏢局總不能指著你一個(gè)人做事?！?/br>
    “張鏢頭還請(qǐng)放心?！敝x鈺抱劍道，“在下會(huì)護(hù)衛(wèi)好當(dāng)家的安全。”

    他又看一眼那呂樂成，淡聲道：“呂鏢師想來也是一樣?！?/br>
    深秋時(shí)節(jié)，呂樂成仍著一身短打，露出兩支筋rou粗狂的胳膊，背后的雙刀寒光熠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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