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你，我臉都不要了。

    他答應(yīng)我不說出去，我知道他最多忍三天。

    以后如果讓我逮到你，也給你紋我的名字，不管你再跑到哪兒，都是我的。

    ……

    方珞寧靠著墻緩緩地滑下去，淚如雨下，她用力擦著眼睛，想從模糊的視線中看清剩余的所有字眼。

    幾乎每個月他都會來一次，持續(xù)了五年時間，最長也不超過三個月。有時候是很簡單的碎碎念，或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告訴她學(xué)校開學(xué)了，新生的軍訓(xùn)服好難看，但如果是她穿的話，應(yīng)該也會很好看。

    而結(jié)尾停在去年夏天。

    那一天的字跡格外的飛揚飄逸，她仿佛能感受到他寫下這句的時候，是帶著怎樣的激動和雀躍——

    我見到你了。

    第42章 是我不夠勇敢，我把他弄……

    這些天快要把這輩子的眼淚都流光了。

    五臟六腑都跟著顫抖和拉扯,心疼到麻木，也絲毫感覺不到跳動的痕跡。

    不知道在這里坐了多久，直到手背一暖,她抬了抬眸，看見學(xué)姐拿著一個玻璃杯：“別哭了,喝點水吧?！?/br>
    方珞寧稍微平靜了些,捧著杯子喝了一口，卻還是用膝蓋和胳膊把筆記本護(hù)得牢牢的。

    學(xué)姐遞給她一張紙巾。

    她接過來捏成一團(tuán),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去擦臉。

    屋里靜得只有她抽抽搭搭的呼吸聲，學(xué)姐蹲在旁邊陪著她,也不說話。

    直到她呼吸漸漸平緩下來，輕輕撫摸著筆記本上那些沉重的字跡，才哽著聲開口：“其實,我們五年前就分手了?！?/br>
    “我猜到了?！睂W(xué)姐溫柔地笑著，抬手拂開她臉上被沾濕的頭發(fā)，“否則,他也不會一直來我這里?！?/br>
    方珞寧把臉埋進(jìn)膝蓋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世界上這么多人，大部分都只匆匆一面,就一輩子不會再遇見了。只有微乎其微的概率，和一個人相遇,相識,再相愛?！睂W(xué)姐輕輕按住她顫抖的肩膀,帶著安撫的力道,“緣分真的是特別神奇的東西。所以我覺得人活這輩子，唯獨不能辜負(fù)兩樣，一是來之不易的緣分,二是愛你的人?！?/br>
    方珞寧緩緩地合上筆記本：“學(xué)姐，這個我可以拿走嗎？”

    “當(dāng)然可以。”學(xué)姐笑了笑，“它本來就是你的?！?/br>
    方珞寧微怔了一下，隨即釋然地彎起唇角。

    是啊，它本來就是我的。

    他也是。

    出來時開始下雨了。

    南方的冬天總是雨夾著濕冷。許多年沒感受過，她有點不太習(xí)慣，猝不及防被灌了滿脖子風(fēng)。隨之連四肢百骸和每一寸皮rou都仿佛被冰凍起來。

    方珞寧把羽絨服后面的帽子裹得緊緊的，扣子扣到最上一顆遮住嘴巴，才慢慢地往附近公交站走。

    經(jīng)過校園門口的時候，有幾個學(xué)校電臺的學(xué)生似乎在那里舉辦什么活動，搭著小棚子，拿著帶logo的話筒和錄像設(shè)備。

    方珞寧正好奇觀察著，就有人朝她走過來。

    “你好學(xué)妹，我們是海大電臺的記者。最近在舉辦一期有關(guān)初戀的專題，你愿意聊聊嗎？”

    小雨沾濕前額的發(fā)絲，空中濕寒的氣息從每一寸裸露的肌膚侵入骨髓，對方似乎有些焦灼，害怕這樣的天氣很難有人愿意配合。

    面前的女孩卻笑了笑，滿臉都是璀璨柔和的光，仿佛將這個冬日都變得溫暖如春：“好啊?！?/br>
    **

    方珞寧沒在海城多逗留一天。

    當(dāng)天有回去的機(jī)票，她下午便走了。因為小雨延誤的航班，在晚上七點準(zhǔn)時起飛。

    從帝都機(jī)場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快十點了，等機(jī)場大巴開車又是半小時。方珞寧在小區(qū)附近下車時，街上已經(jīng)沒什么人。

    但帝都沒下雨，也沒下雪，天氣干干燥燥的，讓人覺得很冷卻很清爽。

    空氣里只有樹葉的沙沙聲，行李箱的滾輪聲，和她那道仿佛摒除了所有憂慮，變得輕快又明晰的腳步聲。

    然而，正當(dāng)她在小區(qū)里走著，突然于寂靜中察覺到一絲異樣。

    身后似乎有另一道腳步聲，離得不近，忽走忽停。

    她一停下腳步便聽不見，而當(dāng)她繼續(xù)開始往前，又仿佛有一道陌生的腳步混雜在她的腳步聲中。

    她似乎是被尾隨了。

    意識到這一點時，整個人都開始顫抖起來，然而她不敢回頭，也不敢拿手機(jī)，只是十分僵硬地繼續(xù)往前走著，不自覺加快了腳步。

    前面就是她居住的樓棟，當(dāng)看見樓梯間傾瀉出來的亮光時，她飛快跑過去，沖進(jìn)電梯，按了樓層和關(guān)門鍵?？匆婋娞萆闲械臄?shù)字，靠著電梯壁重重地呼吸。

    幸運的是并沒有發(fā)生什么。

    她順利回了家，把門反鎖起來。

    剛想打電話和阮漓說，突然聽見一陣敲門聲。

    她驚魂未定地整個人抖了抖，握著的手機(jī)差點掉下去。想起門是反鎖了的，她才稍微定下心來，從柜子里拿了把長柄雨傘抱著，緩緩靠近門口。

    她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輕輕踮起腳尖，從貓眼里看過去。

    **

    “老板，這是最后一季度各分公司的報表?！焙嗡钒岩化B文件夾放到桌上。

    “放著吧?！鄙蛩緸懻诤炍募ы艘谎?，見何朔還杵著，皺了皺眉：“還有什么事？”

    何朔欲言又止了一會兒，才說：“我去財務(wù)部溜了一圈，聽說，方助理請了一周假?！?/br>
    沈司瀾面色如常的收回目光，在文件上簽了個字：“看來是我給你安排的工作太輕松了，還有時間到處溜達(dá)?！?/br>
    何朔一本正經(jīng)：“老板，我重點不是這個。”

    沈司瀾嘴角一抽：“你在質(zhì)疑我？”

    “我不是?！焙嗡愤B忙擺了擺手，“我是說，你跟方助理是不是吵架了??？不然她干嘛一個人請那么久的假？”

    “跟你有關(guān)系嗎？”沈司瀾瞬間黑臉，“出去?！?/br>
    何朔撇了撇嘴：“哦?！?/br>
    一邊從善如流地往門口走，一邊忍不住叨叨道：“其實這男女朋友吵架吧，不管是誰的錯，反正男人認(rèn)錯就是了，哄兩句你也不吃虧?！?/br>
    后背突然被一團(tuán)紙砸了一下，隨之傳來男人陰惻惻的嗓音：“閉嘴，出去?！?/br>
    望著何朔委屈巴巴的背影，沈司瀾冷哼了一聲。

    沈家一家子妻奴。

    找個助理也是個妻奴。

    反正他這輩子都不可能當(dāng)妻奴。

    晚上加班，財務(wù)部齊總帶著李薇然上來匯報工作。

    會議結(jié)束后，他還是順口問了一句：“方助理呢？”

    齊總愣了愣：“怎么了沈總？是項目有什么問題嗎？不巧，方珞寧她這幾天請假了，您要是需要的話，可以暫時讓李薇然……”

    “不用?！鄙蛩緸懸荒樥?，“李總監(jiān)也有自己的事，我這邊能解決，齊總不必?fù)?dān)心?！?/br>
    齊總忙不迭點頭：“好的，那就麻煩沈總了?！?/br>
    “嗯?！?/br>
    從會議室出去，他手機(jī)突然響了一下。

    是翟青墨發(fā)來的一條視頻。

    沈司瀾有點煩躁地退出去，過了一會，又仿佛感覺到異樣，重新打開和翟青墨的對話框。

    他點開了那條視頻。

    視頻里，背景是海城大學(xué)的正門口，彼時正下著毛毛細(xì)雨，鏡頭上都蒙著層水霧，但他還是看清了視頻里那個女孩子的臉。被圍在鵝黃色的羽絨服帽子里，顯得越發(fā)白皙剔透，小巧玲瓏，雖然沒化妝，卻也很上鏡。

    “我很小的時候就聽說過他。有一種人，好像輕而易舉的就能很優(yōu)秀，無論什么時候都發(fā)著光，他就是那種人。

    “我第一次真正遇見他，是在活動中心的c5教室，那里擺著一架大鋼琴，不知道他彈的什么曲子，但是很好聽。那時候他沒看見我，但我想，可能我是從那一眼就喜歡上他了。當(dāng)然也可能更早。

    “可能是在高中聽說他那些故事的時候，也可能是看見校友榜上他名字和照片的時候，在那時候我就想，我一定要親眼見到這個人。

    “因為他，我報考了海城大學(xué)，雖然我來的那一年他已經(jīng)本科畢業(yè)了，但幸運的是他還留在這個學(xué)校讀研。我不知道為什么他會注意到我，其實我只想默默地看一看他。我知道自己是一個特別普通的女孩兒，所以從來沒想過，他會成為我的男朋友?！?/br>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始終彎著唇角，睫毛上沾著的不知道是雨水還是什么，濕漉漉的，眼睛格外的亮，卻泛著令人心疼的紅。

    “可是我把他弄丟了?！?/br>
    “因為我自卑，膽小，懦弱，我總是那么容易動搖?！辩R頭里，她眼眶通紅，每一個字都咬得艱難而清晰，“是我不夠勇敢，我把他弄丟了?！?/br>
    他不敢看她哭的樣子，每一滴眼淚都仿佛烙鐵燙在他心口上。

    關(guān)掉手機(jī)屏幕，他靠著墻站了一會兒，才重新打開，在通訊錄里找到她的號碼撥出去。

    電話沒通。

    但她半小時前更新了一條朋友圈，照片是海城機(jī)場那家咖啡廳的咖啡。

    有一個很浪漫的名字——再次心動。

    **

    車在小區(qū)停了兩小時。

    其間他挪動三次，一開始在她樓下的路邊，他覺得太顯眼，于是轉(zhuǎn)移到對面樓底下，后來還是覺得沒什么懸念，人家一眼就能看到，于是往回開了一段，鬼鬼祟祟地藏在停車帶那一排黑色的轎車中間。

    沈司瀾抽完了五根煙。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抽煙，偶爾應(yīng)酬來兩根，還是給對方面子。煩躁和焦灼的時候，會需要尼古丁的氣味讓自己麻痹下來。

    直到從遠(yuǎn)處傳來一陣行李箱的滾輪聲，掩著女孩子輕緩溫柔的腳步聲。

    他抬眼看向路口，發(fā)現(xiàn)了那抹嬌小的黃色身影，正要忍不住下車的時候，突然手指又頓了頓，強(qiáng)迫自己保持平靜，將煙頭在煙灰缸里緩緩碾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