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嬌百寵 第7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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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阮顫著聲:“陛下,先吃藥好不好?吃了藥再點燈?!?/br> 傅臻腦海中混亂不堪,猶如鐵蹄踏過。 他完全受不了黑暗的環(huán)境,此刻幾乎像是變了個人,語氣極度不耐:“先點燈!” 第73章 .晉江正版獨發(fā)二十三年,他解脫了。…… 黑暗,無盡的黑暗如潮涌至。 那一年傅臻十歲,半年之內(nèi)已然身經(jīng)數(shù)戰(zhàn),卻在一場戰(zhàn)役中不慎被北涼人擄去做人質(zhì)。 一場酷刑足以要了他半條命,而后他們將他關(guān)在暗無天日的黑屋里,整整十日沒有見過光。 黑暗中,視覺被遮擋,其他所有的感官都無限放大,傷口的疼痛讓他煎熬百倍,那種被蠱蟲一點點撕咬皮rou的疼痛清晰到每一寸神經(jīng)。 原以為熬過去,等到援軍一來就結(jié)束了。 可他們?nèi)杂X得不盡興。 今日為他端進來的飯碗里有可能是一具死去的動物尸體,他看不到,伸手抓到滿手的腥臭黏膩,皮毛包裹著腐臭難聞的血rou,他狠狠將手掌在身下的泥地里搓凈。 明天又或許是別的什么東西,藏著碎瓷的飯菜,剜出的人眼、心臟,血淋淋的頭顱,尸蟲,以及無數(shù)未知的事物。 那十日無比漫長,漫長到好像這輩子都無法走出去。 直到今日,他還無法適應黑暗的環(huán)境,不僅僅是不能。 他會瘋,黑暗會逼出他身體里所有對暴虐、屠戮、噬血的渴望,所以玉照宮常年燈火明明赫赫。 他接受不了沒有一絲光亮的地方。 這也是為什么,在昏迷之中沒有人能撬開他的嘴。 因為他不知道那些碗里裝的是什么,顱骨碎裂后流出的腦髓,爬滿蛆蟲的狼血,還是見血封喉的毒藥。 他賭不了,所以一概不會碰。 殿外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雨,寒風狂亂地鼓動門窗,冷雨拍打著屋頂?shù)拇u瓦,噼里啪啦的響聲不絕于耳。 昏暗之中,聽覺異常的清晰。 傅臻只覺得耳邊如同山呼海嘯,周遭的一切像是將他卷進了一個混沌的漩渦。 少女腳腕清脆的鈴鐺聲輕輕搖動。 如九層浮圖檐角上銜懸的金鐸在風雨飄搖的漩渦里發(fā)出的鏗鏘和鳴,一點點地沖脫桎梏,將他周身累世經(jīng)年的高墻樊籬撞得粉碎。 他艱難地睜開眼睛,看到她來回忙碌的身影。 雪青的裙擺是眼前唯一的亮色。 阮阮跑到那連枝燈旁四下摸索,終于尋到了宮人平日里用的火折子,去開竹帽,細碎的火星唯一攢動,火苗登時竄上來,昏暗的殿內(nèi)總算有了一絲暖色。 借著微弱的火光,阮阮艱難地將那青銅燈架扶起,那是他方才蠱毒發(fā)作時不受控,大手揮倒在地的。 她匆匆點了三盞燈,待屋內(nèi)有了些許光亮,又趕忙跑到傅臻身邊,“陛下,燈點上了?!?/br> 傅臻看到火光,慢慢抬手去碰,指尖眼看著要觸及火焰,阮阮嚇得大驚失色,慌忙吹熄,去看他的手,“陛下,你碰這個做什么!” 她語氣有些急促,就顯得惱火,可一看到他手上的斑斑血跡,那點氣焰霎時煙消云散。 傅臻手背上有一道瓷片劃破的血痕,再深一些恐怕能將手背的青筋割斷。 阮阮頓時覺得心口被狠狠擰了一下,已經(jīng)顧不得哭,飛奔到桌案上尋找傷藥回來替他包扎。 藥粉灑在手背上,傅臻凸起的青筋跳動了下,阮阮嗓子一顫,“是不是疼?” 傅臻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了她一會。 好半晌,他沙啞著嗓子問:“我的樣子很難看,是不是?” 阮阮擦去他面上血跡,眼淚落在他心口,不住地搖頭:“不會!不難看!一點也不難看……陛下很好很好?!?/br> 傅臻苦笑了一下,這輩子他碰過太多骯臟、獰惡、酷虐,也把自己變成了這樣的人。 邪妄、不堪,滿手鮮血淋漓。 少女溫暖的氣息落在鼻端,他大掌貼在那纖薄的后背,能夠清晰地觸到她生動而強烈的心跳。 這是他漫長黑暗歲月里,唯一觸碰過的,干干凈凈的東西。 - 竹屋。 點xue和繩索對芳瑞來說幾無大用。 她早已經(jīng)虛弱不堪,手腕上松松垮垮的老皮皆被磨爛,鮮紅血rou下隱隱可見枯瘦的白骨。 可只要還有一口氣,她仍然拼命捶打、撕扯著,力圖掙脫阻礙她的一切,她聲嘶力竭,反復念那兩句話,瘋狂地撲騰雙臂要往火舌吞吐的佛案前去。 青靈著力按住她雙肩,可應付這種不顧死活的掙扎時卻顯得徒勞無功,“大師,怎么辦?!” 玄心厲聲道:“按住她!” 隨即足尖挑起地上斷裂的木棍,放在烈焰中將頭部燒得guntang,然后將那燒紅的木棍對準芳瑞的后腦按下,芳瑞身體霎時如篩糠般劇烈顫抖起來。 她面目開始猙獰,兩股似凸起經(jīng)脈般的異物在她臉上四處游走,瘋狂竄動。 玄心于指尖聚集了一股內(nèi)力,點在芳瑞的前額,強大的氣流將那兩股扭動的異物狠狠逼退至后腦。 一陣慘烈的嘶吼過后,燒焦皮rou的氣味里夾雜著一絲難聞的腥膻彌漫了整個竹屋。 青靈捂住口鼻啐了一聲。 很快,芳瑞的身體便如斷線風箏般委頓于地,待玄心將木棍從芳瑞后腦拿開,青靈這才發(fā)現(xiàn),那木棍頭上沾著兩只燒焦的蟲尸,皆是蚯蚓大小。 正是玄心用火棍從芳瑞腦顱內(nèi)逼出的蠱蟲。 青靈歡喜地大喊:“這母蟲死了?!” 然而此刻的芳瑞已是真正的油盡燈枯,深陷的眼窩下,是幾乎空洞死寂的濁目,而她這些年在兩只蠱蟲的折磨下,身體比原先蒼老了至少二十年。 玄心本以為母蟲或許藏在這間竹屋的任意一個角落,可他沒想到,一根火棍逼出了迷心蠱,竟也逼出了殘害傅臻二十余年的佛成蠱。 迷心蠱需下在人體內(nèi)方可生效,可母蟲卻只需佛香供養(yǎng)即可,可崔夫人竟將這佛成蠱轉(zhuǎn)嫁在芳瑞的體內(nèi),母蟲平日并無大的異動,但只要芳瑞一日不去焚香祭拜,便會難以為繼,在人體內(nèi)瘋狂折磨。因此芳瑞即便沒有迷心蠱的指引,也會因母蟲的折磨,必須日日焚香念佛。 兩蠱雙管齊下,下蠱之人心思何其狠辣。 “大師……救殿下……” 思忖之間,玄心的衣袖忽被人輕輕拉扯,“芳瑞姑姑!” 芳瑞緩緩地睜開眼,盡管已經(jīng)筋疲力盡,卻仍舊強撐著開口:“他們害了娘娘,還要害……小殿下……” 青靈眨了眨眼,反應過來她口中的小殿下就是現(xiàn)在的皇帝。 屋內(nèi)明亮的火光燒灼,玄心眸中泛出一點晶瑩,定定地望著她道:“小殿下救回來了,姑姑放心?!?/br> 芳瑞雙手顫抖著,手腕的麻繩被她生生用腕骨磨破,傷口處碎rou粘連,觸目驚心。 她想要說些什么,無奈力氣耗盡,甚至連疼痛快要感知不到。 玄心一直往她身體里輸送內(nèi)力,但對于芳瑞這樣五臟六腑都在迅速萎靡的人來說已經(jīng)無濟于事,就如二十三年前的惠莊皇后一樣,氣數(shù)已盡,回天乏術(shù)。 玄心思忖片刻,道:“姑姑不要說話,我來問姑姑幾個問題,姑姑只需搖頭或點頭,或答是或不是,可以嗎?” 芳瑞形容枯槁,虛弱地點點頭。 玄心道:“給皇后下蠱的是崔夫人身邊的嬤嬤,是也不是?” 芳瑞道:“……是。” 玄心道:“此事可是崔夫人一個人的主意,貴妃可有參與其中?” 玄心口中的貴妃,自然就是當今太后,只是時間緊迫,沒辦法解釋那么多,只能先用對方聽得懂的稱呼來交流。 芳瑞點了點頭,艱難地張口:“貴妃不放心……想要親自供養(yǎng)這母蟲……崔夫人怕反噬在貴妃身上,這才……這才找了奴婢……下在奴婢身體里,是貴妃的主意……” “姑姑辛苦了。”玄心沉吟片刻道:“有一事本不該說與姑姑,只是眼下崔夫人與貴妃以毒蠱害人之事僅有當年崔夫人身邊侍女親手畫押的罪證,貴妃自然想盡辦法抵賴,可若姑姑能作人證,必能幫助小殿下扳倒崔夫人和貴妃。” 青靈在一旁蹙眉道:“可此處距離京城最快也要六日,一來路途顛簸,二來姑姑的身體如何能騎馬,又如何能撐到上安當面指正太后的罪行?” 芳瑞眼里淚光閃爍,情緒激動起來:“大師……可有辦法?若是扳倒貴妃,老奴就是死也值了……” 玄心道:“有一個辦法?!?/br> - 蠱蟲在傅臻體內(nèi)待了二十三年,幾乎與血rou相連。 方才蠱毒發(fā)作時,他能夠清晰地感知蠱蟲在體內(nèi)躁動不安,不是狂歡的叫囂和跳動,倒像被大火焚身的人,身體痛苦地扭擺,急不可耐地尋找出口和水源。 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劇烈痛楚,橫沖直撞,變本加厲,仿佛下一刻就要從皮rou中掙脫,而疼痛在那一刻如同橫流暴漲,讓他失去所有的理智。 慢慢地,窗外雨聲漸弱。 體內(nèi)蠱蟲也如窗外大雨緩慢地消停下來,異于往常振奮過后暫時的偃旗息鼓,在他神識能夠感知的情況下,似乎是重創(chuàng)之下奄奄一息,再也翻騰不起來的樣子。 傅臻明白就是此刻,他約莫知道蠱蟲在顱內(nèi)的位置,眸光一凜,集聚內(nèi)力,以指為刀,在頸上劃開一道血口。 阮阮登時嚇得失聲尖叫,還未等她反應過來,一抹暗紅的類似血漿的穢物從他脖頸迸出,“啪嗒”一聲落在面前的石磚上。 傅臻脖上暴起的青筋慢慢消退下去。 他雙手無力地垂下,赤紅的眼眸緊緊盯著地上血紅的一團,似是已經(jīng)心力交瘁,可他從蠱蟲的尸體里看到新生的光亮。 阮阮面上仍是花容失色,瞪大雙眸望著地上那一灘糜爛的腥穢,卻在此時不由自主地握緊了他的手,“這是……” 傅臻勾起嘴唇,在一片明暗交替的光影里失笑出聲。 “是子蟲的尸體?!?/br> 二十三年,他解脫了。 第74章 .晉江正版獨發(fā)我想要陛下抱著我回寢殿…… 傅臻打開殿門,寒風裹挾著冷雨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