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嬌百寵 第6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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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靜靜地閉上眼睛。 阮阮幾乎是嚇得往后一退,腦海中亂哄哄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崔姀,崔嬙,皇后,貴妃,崔家…… 這些熟悉又陌生的詞一直在腦海中打架,慢慢終于理順。 繼后便是如今的太后,而皇后是陛下的親生母親惠莊皇后。 玄心所說的這兩家高官府邸,便是太后與惠莊皇后的娘家,而那東府的主母,定然就是太后娘娘的母親了! 阮阮一時間忍不住渾身犯怵。 玄心從袖中取出一封薄信遞給傅臻,上面密密麻麻地寫了一些字,還有一處鮮紅的手指印。 他道:“光憑此事自然不能定罪,崔老夫人幾年前已經(jīng)亡故,而寶珠的女兒更是二十年前便已離世,不過,我找到了當年服侍在崔老夫人身邊的丫鬟宜姝,大概是此事唯一的知情人?!?/br> 傅臻打開那封信,臉色沉冷地往下看,“巫蠱之術不容于世,關系整個崔氏門閥的聲譽,她如何敢說與外人聽?” 玄心道:“你別忘了,我可是將那滿墻的蠱術記了下來,宜姝自是不肯說,可我也有辦法讓她說實話?!?/br> 信中記得清清楚楚,巫蠱之術雖害人,可最初時是作祈福之用,寶珠的女兒正是在府中偷偷用蠱術給亡母祈福禱告之時,被當時起夜路過的李貴看到,她手中木牌寫著母親的名字,李貴這才認出她便是昔日的同鄉(xiāng),才知曉這母女二人竟都精通蠱術,甚至身上還背負著人命,李貴說什么都要到主子面前告發(fā),甚至還想告到衙門去領賞錢。 寶珠的女兒無奈之下,給李貴下了‘中害神’,李貴自此整個人便瘋瘋癲癲,白日撞鬼,胡言亂語,再也沒有人相信他的話。 然而紙里包不住火,這件事情無意間被崔家主母知曉,寶珠的女兒在老夫人面前跪哭求饒。這樣一個毒瘤在身邊,崔夫人不僅沒有報官,反倒將此人收為己用,將外頭的風言風語一并壓了下去。 玄心說道:“《蠱經(jīng)》之中記載過一種名為佛成蠱的蠱蟲,這類蠱為子母蠱,母蟲由下蠱之人cao控,將子蟲放入目標者的膳食或香囊、軟枕之類的接觸物中,子蟲便會爬進人的血rou之中到處游走,以人的血rou為食,精氣神為養(yǎng)料,這就是為什么惠莊皇后在上般若寺之后身體便似抽干了氣血,一點點地萎靡下去,因為她們將子蟲放進了惠莊皇后在寺中所求的平安符內?!?/br> 傅臻極力控制著情緒,沉聲道:“你說的遺傳,又是怎么回事?” 玄心道:“崔夫人和貴妃都不會想到,在這樣的情況之下,皇后竟還是忍痛到最后一刻,將孩子生了下來。” 傅臻眸中泛著透骨的冷意,“母后身上的蠱蟲,轉嫁在了朕的身上?” 玄心微微訝異地望著他,畢竟傅臻才一生下來,惠莊皇后就已經(jīng)薨逝了。這二十多年來,他從未在外人面前稱她一聲母后,對外只稱惠莊皇后。 這是玄心第一次聽到“母后”一詞從傅臻口中說出來。 玄心點了點頭,長嘆了一口氣,眸光亦有淡淡晶亮:“你先前同我說過,顱內有萬蟲啃噬的痛感,其實就是子蟲在發(fā)力?!?/br> 傅臻眉頭蹙緊:“那為何母后當年陽壽散盡,可朕卻能活下來?” 玄心道:“一開始我也疑惑,后來是宜姝告訴我,寶珠的女兒那時因年老體邁,加之cao控蠱蟲憂思過度,已經(jīng)大限將至。子蟲需要母蟲催動才能活躍,母蟲奄奄一息,子蟲便也有氣無力。而她若一死,便無人可cao控母蟲。崔夫人的計劃自不能功虧一簣。唯有一策,便是將母蟲也移交給旁人喂養(yǎng)。子蟲可以轉嫁,母蟲自然也可以轉手。養(yǎng)蠱人需日日焚香念佛,虔誠禱告,否則母蟲很快就會死亡,接手之人沒有養(yǎng)蠱人特殊的能力,cao控的子蟲自然就沒有先前那般強硬霸道,可也不容小覷?!?/br> 玄心抬眸望向傅臻,攤手道:“如你所見,為什么你能活到今日,但頭疾卻一直沒有好轉,正是因為母蟲至今還在一處好生安養(yǎng)著,日日催動子蟲在你體內活動。至于這母蟲移交給了誰,連宜姝也不知道,恐怕只能去問太后了?!?/br> 傅臻面容冷凝,低咳兩聲道:“先解箭毒,蠱蟲的賬容后再算?!?/br> 玄心蹙起眉,立刻道:“不行!這箭毒我雖有辦法解,但如今你身上的蠱毒與箭毒兩相對峙,哪一樣先解開,另一毒便會瘋狂滋長。就如現(xiàn)在若是先解蠱毒,你身上的箭毒會讓你當場毒發(fā)身亡,而先解開箭毒,蠱毒對你的傷害也不會比這好多少。說到底你還要感謝這一箭,否則你可能都撐不到今日,就會死在蠱毒的攻擊之下?!?/br> 阮阮在一旁聽得寒毛直豎,本以為陛下的毒就快要好了,卻沒想到竟還是這般嚴重,甚至危及生命。 她頓時慌了神,趕忙道:“陛下,你聽大師的話吧,等找到母蟲的時候一起解,是不是就會減少很多痛苦了?” 傅臻仍然堅持對玄心道:“無妨,頭疾并非時時都會發(fā)作,先解箭毒?!?/br> 玄心幾乎是咬牙切齒:“都查到這個份兒上,還怕找不到線索嗎?你耐心些,再等幾日?!?/br> 傅臻垂眸哂笑了聲,“不瞞你說,若是再等幾日,這箭毒怕是真能提前要了命?!?/br> 玄心微微一驚,將他衣襟敞開往里看了一眼,果然那烏色越來越深,甚至已經(jīng)蔓延到腰腹之下,上身大片都是烏青。 傅臻也是方才想明白,阮阮能夠緩解他身上的頭疾,便是她身上的佛香對蠱蟲有一定程度的安撫作用,而毒蠱一旦得到緩解,箭毒就會一發(fā)不可收拾。 想來他這兩日傷口處疼痛異于往常,也是這個原因。 阮阮看到他身上劇毒蔓延,呼吸一緊,整張臉登時煞白。 那種深深的無措感再次涌上了心頭。 第61章 .晉江正版獨發(fā)奴才希望,您能多陪陪他…… 阮阮被趕了出來。 陛下又變成了那個冷戾無情的陛下,他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就讓她滾出去。 阮阮知道沒有人能夠在短時間內接受這么殘忍的真相,她不怪陛下,她想陪在陛下身邊,可傅臻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療毒的同時,陛下也需要靜一段時間吧。 阮阮不敢走遠,好像離開這座宮殿就像離開了陛下。 盡管里面沒有任何的動靜傳出來,可阮阮甚至覺得連風里微微震動的窗欞、連檐角搖晃的宮燈都在疼痛。 冬日寒風凜冽,像銳利的刀刃在人身上碾磨。 阮阮心力交瘁地蹲在窗下,雙手抱著肩膀,將頭埋在衣袖里,渾身被巨大的恐懼和無力感籠罩著。 棠枝和松涼見她獨自一人蹲在廊廡下,匆匆走過來,“美人這是怎么了?” 淚水從兩頰滾落下來,阮阮一邊抹眼淚,一邊搖頭。 棠枝皺緊了眉頭,往殿內瞧一眼,撫著她肩背道:“美人,咱們先去耳房避避風,廊下多冷啊,別凍著了?!?/br> 阮阮什么都聽不進去,腦海中全都是陛下的樣子。 那么好的陛下,她惦記了這么多年的恩人,從出生就開始了這一生的煎熬。 什么克母傳言,什么天生暴戾,什么慈祥的太后,通通都是假的! 陛下的母親死在jian人手里,陛下的頭疾也是受jian人所害,他深入骨髓血rou的每一寸痛楚,他這一生所有的悲劇都是那害人的毒蠱所致。 最愛陛下的惠莊皇后在他出生時就薨逝了,她恐怕到死也不會想到,歷盡艱辛、撐著最后一口氣堅持生下來的孩子,竟要同她遭受一樣的折磨,這一折磨就是二十多年。 阮阮一想到自己去過慈寧宮,還說過太后的好,甚至親口對陛下說過“他們都是陛下的親人”這樣的話,心里就覺得無比惡心。 無論棠枝和松涼怎么勸,阮阮都只是不住地搖頭,她痛恨自己的無知,心里一直像針扎般疼得快要無法呼吸。 過往的宮人看到這一幕雖覺得稀奇,稍加揣測也明白姜美人定是被陛下欺負狠了,否則不會被趕出來,蹲在廊廡委屈地哭。 不過眾人也只是路過時悄悄瞥一眼,也不敢多看。陛下這時候想必正在氣頭上,叫他瞧見宮人特意駐足看主子的笑話,恐怕能扒了他們的皮。 那頭汪順然一路風風火火從宮門外小跑進來,原本是要進內殿的,眸光匆匆掠過廊下的小美人,登時剎住了腳,又攏了攏袖往阮阮跟前走。 見到她滿臉的淚水,眼眶紅得像是滴血,汪順然嚇得一驚,“小祖宗,陛下怎么您了?” 汪順然是陛下的貼身內侍,了解陛下的一切,也是他這么多年來一直陪在陛下身邊,阮阮看到他,眼淚又止不住奪眶而出。 汪順然本也要向傅臻稟告大事,便叫棠枝和松涼兩人先行退下。 他自己躬身站阮阮面前,沖她竊竊一笑,見四下無人壓低了聲安撫道:“美人莫哭,好消息啊!陛下身上的毒有救了,那人已經(jīng)到京城幾日了,聽說今日就會進宮!” 阮阮怔忡地望著他,眼角的淚都忘了擦,喃喃地問:“你說的那個人,是個和尚嗎?” 汪順然大驚,陛下連這個都告訴她了?! 汪順然連連頷首,激動道:“正是,正是!奴才正要向陛下稟告這件事,您就放心好了,那玄心大師無所不能,只要他來——” 話未說完,汪順然看到她指了指殿內。 阮阮忍著哭,默默地垂下頭說:“他已經(jīng)在里面了?!?/br> 汪順然詫異極了:“什么?!” 這幾日風聲緊,幾百名侍衛(wèi)和暗哨將玉照宮圍得鐵桶一般,雖說玄心平日里神通廣大,但也不可能輕而易舉、旁若無人地進出玉照宮,汪順然還想著怎么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人安排進來,結果竟還是晚了好幾步。 他掃了一眼四周,暗衛(wèi)們端的一副凜肅不可侵犯的模樣,個個凝神窺察周邊的動靜,仿佛無事發(fā)生。 汪順然忍不住要痛罵一聲廢物。 幸好玄心是自己人,否則他們陛下本就脆弱的生命就要在這交代了。 汪順然低聲道:“玄心大師正在給陛下醫(yī)治?” 阮阮才一點頭,淚珠就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汪順然霎時無措起來,他還沒見過小美人哭成這樣,反觀他們家青靈就很能鬧騰,不讓別人哭就不錯了,完全不需要哄著來。 “好姑娘莫哭,玄心大師自是有法子的,您安安心心等著便是,陛下若是見您這般狼狽的模樣,也會心疼的?!?/br> 汪順然好生勸慰著,可阮阮心里憋得太難受了,橫豎他日后也會知道,阮阮便將蠱毒的由來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汪順然。 阮阮道:“蠱毒是寶珠的女兒下的,她不該用這東西去害人??扇舨皇谴蘩戏蛉说闹甘梗瑢氈榈呐畠阂膊粫氲饺ザ竞萸f皇后、傷害陛下?!?/br> 汪順然對蠱毒僅有所耳聞,卻沒想到朝廷禁了幾百年,這種害人不淺的東西竟在皇家內院發(fā)生,且在背后用毒蠱害人的還是第一門閥世家的主母,和大晉人人稱頌的好太后! 這些年,他雖知道太后暗地里有不少小動作,可他沒想到惠莊皇后竟是死在她們cao控的蠱毒之下。 汪順然不僅僅是震驚,更是驚恐和痛恨!他往慈寧宮的方向看過去,素來和眉善目的人眸中中透出銳利的寒芒。 只聽耳邊怦然一聲,阮阮睜大了眼眸,看到汪順然手掌下的雕花石墩裂開了一條縫。 阮阮嚇了一跳:“汪總管你……這是……” 汪順然突然暴露了內功,頓時手忙腳亂起來,連連拱手賠罪:“奴才方才沒收斂力氣,嚇到美人了,您別怪罪?!?/br> 阮阮呆呆地盯著那冷硬的石墩,倒吸了一口涼氣,汪公公竟然是個隱藏高手么?這么大的力氣,石墩子在他手里都能裂條縫,這若是一拳砸在人的腦門上,豈不是能震個粉碎! 汪順然方才心里窩著火,真恨不得沖進慈寧宮大掌拍死老妖婆,事實上他也有這個能力。 可僅僅一死太便宜她了,世上沒有這樣的買賣。 對大晉來說,毒蠱害人是死罪;對陛下來說,弒母之仇不共戴天。 甚至對崔氏來說,靠著毒害親族的腌臜手段來謀得高位,更是為同族所不容。 汪順然同旁人還不一樣,他伺候過先帝,深知先帝對陛下不待見,甚至是憎惡的情緒大多源于惠莊皇后之死。 先帝對惠莊皇后用情頗深,甚至在惠莊皇后孕肚高顯的時候便存了去子留母的心思,哪怕不要皇后腹中嫡子,也一定要保住皇后的性命, 那時惠莊皇后常說自己氣數(shù)已盡,自個的身體自個知道,橫豎一死,與其母子俱亡,不如趁一息尚存之際將孩子生下來。 先帝不愿相信皇后將死的事實,卻又拗不過皇后。后來皇后因難產(chǎn)而死,欽天監(jiān)稱此子為天煞孤星,先帝便將所有的怒火和恨意施加在這個孩子身上。 若不是傅臻出生時天生異象,又因玄心大師的一句“真龍命格”,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忌憚,先帝恐怕都能扼死這個孩子。 汪順然還記得,先帝曾有一日夢魘之后大汗淋漓,太醫(yī)恰好那時進來稟告說太子頭疾發(fā)作暈厥過去,可先帝的面色卻極其冷厭,許久才說了一句:“他該下去陪自己的母親!” 可陛下又能如何呢?汪順然那時候也是心疼這個孩子,生來就背負著疼痛煎熬和種種罵名,可他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切的禍根竟然是蠱毒。 汪順然咬牙切齒地想,來日定要將當年惠莊皇后的真正死因公之于眾,撕開那些道貌岸然之輩偽善的面具,正陛下之清名,且要將這二十余年的痛楚通通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