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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千嬌百寵在線閱讀 - 千嬌百寵 第2節(jié)

千嬌百寵 第2節(jié)

    眾人紛紛抬眸去看。

    男人力氣極大,紫衣姑娘壓根掙扎不脫,破口厲聲道:“我父乃關(guān)中侯,我祖輩榮顯功高,你們豈敢如此待我!”

    那宦者寒著一張臉緩步上前,唇角堆出三分陰惻笑意:“為陛下侍藥是你們的福分,何敢私自逃跑?不知這抗旨不尊的罪名,關(guān)中侯擔(dān)不擔(dān)得起?”

    紫衣姑娘臉色一白,還未應(yīng)話,宦者已經(jīng)斂笑轉(zhuǎn)身,手中拂塵輕盈落在肘彎,對下面的侍衛(wèi)道:“這位主兒既然想跑,咱家便順了她的意,送她回家?!?/br>
    話音落下,紫衣姑娘眼前微微一亮,可剛剛揚起的笑容倏忽凝滯在嘴角,琥珀色的漂亮瞳孔驟然一縮。

    下一刻,整個人撲通一聲倒在血地里。

    死了。

    侍衛(wèi)手中的馬刀貫穿柔弱纖細的腰腹,黏膩刺目的鮮血順著刀刃一滴滴地往下落,連纖長的睫羽都沾著血珠。

    白日才同她們說話的姑娘,此刻竟已成了刀下亡魂。

    而那雙可怖的血眸,就這么直直盯著阮阮。

    阮阮攥緊了拳頭,在這一刻才意識到什么是真正的無能為力。

    鮮紅的血在干涸的地面蜿蜒,她只覺森森涼意如蛇般爬上后背,渾身都在發(fā)抖,忍不住攀著車轅嘔吐起來。

    待侍衛(wèi)將人拖走,那宦者撣了撣衣上薄塵,悠然轉(zhuǎn)過身來,朝她們說道:“陛下南征北戰(zhàn),功在社稷,為陛下分憂,那是你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旁人求都求不來。諸位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出身,可莫要咱家再提醒了吧?倘若再有逃心,關(guān)中侯之女便是你們的榜樣?!?/br>
    明明是溫和的面容,說出的話卻句句寒意滲人。

    眾人一時瑟瑟無言,寒毛直豎。

    直到馬車向東南行進,方才抑制不住的哭泣聲終于從唇齒中泄出來。

    宮里的宦者尚且如此狠辣,遑論那位暴戾恣睢、殺人如麻的暴君。

    倘若進了宮,恐連個全尸都留不下。

    姑娘們哭了許久,坐在阮阮身邊的那名貴女壓低了聲音,切齒道:“我爹常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殘暴不仁,必遭天譴!聽說暴君已經(jīng)沒救了,說不準咱們還未到京城,他就已經(jīng)……太后娘娘仁慈,定能饒過我們的。”

    還有生還的可能么?

    眾人無措之間,聽到這話時眼里才有了光亮。

    阮阮默默想,若真的還未入宮,暴君就已經(jīng)毒發(fā)身亡,到時候她一定不要再回遙州了!

    走之前夫人想給她一些盤纏,她沒有拒絕,即便不知前路如何,有一筆銀子在身上也聊勝于無。

    何況,那是他們欠她的,沒有理由不要。

    事實上這些年她也攢了不少銀兩,她繡活不錯,還會做些簡單的點心,若是能開一家自己的鋪子,下半生也能過得很好。

    馬車在荒涼的月夜里行駛,馬蹄踏踏,路途顛簸,阮阮被晃得睡不安穩(wěn)。

    和眾人一樣,期盼著國喪的鐘聲早日敲響。

    第2章 傅臻警惕心太重,對任何事……

    半月后,馬車終于駛?cè)敕比A喧鬧的大晉都城上安。

    耳邊嘈雜過后,指尖的溫度慢慢凝結(jié),隨之而來的是一種近乎悲涼和陰森的氛圍。

    阮阮小心翼翼地掀開帷幔,才發(fā)現(xiàn)外面天色陰得像一幅打翻的水墨,寒風(fēng)乍起,涼意逼人。

    上安的冬天快到了。

    阮阮的一顆心也沉到了谷底。

    眾人相繼下了馬車,抬頭望去是飛檐鴟吻、煌煌崢嶸的大晉宮城。

    巍峨高墻如同倨傲的王低頭睥睨蕓蕓眾生,寒風(fēng)像粗重的鐵索將人牢牢束縛,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難,面前那道月洞門張開了吞噬一切的大口,仿佛隨時能將人骨頭嚼碎了咽下去。

    阮阮做慣了丫鬟,自然沒有旁邊幾位世家貴女那般天生的端雅瑰麗,開始也學(xué)著旁人端著一些,收斂了怯怯的眼神,生怕被人瞧出端倪,可她慢慢發(fā)現(xiàn),一路上的待遇和親身面對死亡的過程,早已讓這些出身高門的女子磨平了棱角。

    她們和她一樣,害怕未知的前路,也絲毫無法反抗。

    大晉都城在南方,上安、江南和嶺南一帶的美人早先進了宮,住在藏雪宮東殿,而阮阮這批美人出自西北,更有的遠在邊陲,較東殿那批晚了將近十日,被安排在西殿。

    眾人因舟車勞頓,腳步虛浮無力,骨頭如同散架一般,在宮人的引領(lǐng)下終于卸下行囊,有了沐浴更衣的機會。

    只不過這沐浴同她們想象中不大一樣。

    凈室熏著嗆鼻的藥草香,木桶內(nèi)堆積著幾十種珍貴的藥材。

    按侍者說的那樣,每一滴洗澡水都珍貴異常,千金難求。

    只有讓藥湯滋養(yǎng)到身體的每一處,才有可能成為對陛下最有用的人。

    屋內(nèi)霧氣氤氳,藥味濃郁,空氣也不流通,沒過一盞茶的功夫,當(dāng)中一個姑娘已經(jīng)受不住流了鼻血,暈厥過去。

    管事嬤嬤并未在她身邊過多停留,只急忙喚來太醫(yī)院令郁從寬,將人抬至榻上放平。

    郁從寬從藥箱中取出銀刀,利索地在其左胸剖開一道一寸長的口子,用精致的白瓷碗接下整整一碗。

    姑娘痛得渾身冷汗直流,四肢被幾個宦官死死按住,原本被凈室的水氣蒸得紅潤健康的面色幾乎在瞬間轉(zhuǎn)至蒼白。

    那嬤嬤見事畢,便撬開那姑娘口齒,往里頭塞了一片參,面無表情地吩咐道:“帶下去好生照看著,別讓人斷氣兒了?!?/br>
    幾名宦者應(yīng)了個是,抬著姑娘送到藏雪宮西殿。

    阮阮正隨兩名宮人往凈室去,站在廊廡下正好瞧見這一幕,當(dāng)即嚇得心中一緊。

    阮阮還記得,那姑娘出自潁川,祖父在當(dāng)?shù)仡H有名望,姑娘的性子也是她們幾個里面最活潑的。

    可方才匆匆一瞥,她只瞧見那夭桃艷李的小臉此刻毫無血色,如同枝頭殘雪般近乎灰敗的蒼白,胸口殷紅一片。

    單薄到,仿佛被抽走所有的生機,一碰就能支離破碎。

    阮阮的腳步停滯在原地,只覺得腦中嗡嗡作響,心跳得厲害。

    一會兒的她,是不是也會變成這樣?

    她知道進宮等同送死,可心里還抱著萬分之一的希冀。

    倘若暴君早死,不用取血了?

    又或者,太后心慈,給了她們一條生路?

    直到親眼看到私自逃脫被捉回來的紫衣姑娘,她的希望去了一半,此刻又看到被剜rou取血的同伴,那點渺茫的希望已經(jīng)消失殆盡。

    阮阮攥緊了衣襟,手心里滿是汗。

    直到身側(cè)的宮人提醒,她僵硬到幾乎停止跳躍的心臟才重新活動起來。

    入了凈室,渾濁的藥草味道撲面而來,人就像案板上一棵山參任憑宰割。

    阮阮被卸了衣裳,一把摁進藥湯中,湯體呈現(xiàn)出濃郁的褐色,濃烈的藥味撲鼻而來。

    周遭揚起熱騰騰的霧氣,仿佛把人放在鍋爐上蒸煮,每一寸肌膚都被迫吸納足夠的養(yǎng)分。

    腳尖倏忽踩到鼓鼓囊囊的東西,用腳趾仔細描摹,坑坑洼洼的粗糙感逐漸清晰,阮阮登時臉色慘白,渾身一僵,顫顫巍巍地抬頭望著身旁的嬤嬤,訥訥道:“這里面是?”

    蘇嬤嬤輕笑一聲,揚眉道:“金蟾,毒蝎,靈蛇,蛛王都有,不知姑娘說的是哪種?”

    阮阮“啊”一聲驚得縮回腳,身子不出意外地狠狠撞在桶壁上,后背的肌膚瞬間泛紅,疼得她咬唇低哼一聲。

    桶里的藥湯濺出來,濕了蘇嬤嬤一身。

    “你是哪家的姑娘,家里沒教過你‘動靜有法,是為婦德’?這里頭的靈丹妙藥可都是千金難求,若有損失,你擔(dān)待得起么!”

    其實水里只有靈芝、鹿茸、人參等藥材,并沒有方才所說的那幾樣。

    蘇嬤嬤本想嚇唬嚇唬姑娘,好叫她乖乖聽話,卻沒想到這丫頭竟魯莽失態(tài)至此,弄得凈室一片狼藉。

    說起來,這些姑娘雖都是難得的美人,卻也命苦,一旦入了宮,保不保得住命都難說,誰管你是官宦門庭還是門閥巨室出生。

    打個不大恰當(dāng)?shù)谋确?,這就如那御藥房的天山雪蓮,貴人沒吃到它的時候,那是眾口相傳的寶貝,可一旦吃進肚子里,也不比食物殘渣高貴到哪里去。

    東殿江南來的幾個美人被剜了心頭血,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奄奄一息,都是些有今朝沒明日的主兒,故而宮人們也不愿給個好臉色瞧。

    蘇嬤嬤剛要開口斥責(zé),那小小的姑娘已經(jīng)蜷縮著身子,輕聲抽泣起來。

    阮阮不敢回話,怕多說多錯,只是緊緊抿著唇,默默聽訓(xùn)。

    方才是真被嚇得不輕,她到現(xiàn)在心都顫抖著,眼眶一紅,眼淚珍珠斷線似的落下來。

    蘇嬤嬤不是沒見過姑娘哭,她伺候的那幾個甚至還有哭暈過去的。

    只是眼前這個,似乎格外動人了些。

    光潔修長的脖頸,纖細的藕臂,雪白的背脊,精致的蝴蝶骨,從皮至骨都透著細膩和柔軟。

    方才撞到桶沿的地方微微泛著紅,卻并不煞風(fēng)景,反倒增添了楚楚可憐之態(tài)。

    升騰的霧氣縈繞著,為這精致的皮囊繡了一層潔白的月光,兩側(cè)削肩瑩白如玉,伴隨著抽泣聲輕輕顫動,肩上的水滴滑落下來,更顯得肌膚幼嫩剔透,軟玉生香。

    這還單單只是一個背影,便已讓人生出驚嘆與憐惜之心,遑論……

    蘇嬤嬤將目光移向了鎖骨下那處若隱若現(xiàn)的旖-旎。

    蘇嬤嬤想起冬日的雪。

    御茶房有些心思活泛的丫鬟,喜歡在冬日用梅花枝上的寸厚積雪來泡茶,蔥白手指順著婀娜梅枝刮下一層,潔白軟糯的雪團盈盈一握,再以一朵紅艷小梅恰到好處地點綴,美得驚心動魄。

    蘇嬤嬤緩緩移過目光,在她濕潤的發(fā)絲旁定住。

    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吹彈可破,兩頰透著如桃花般淺淺的粉色。

    許是害怕,此刻垂著眼瞼,纖細卷翹的睫羽顫著晶瑩水珠,鼻尖泛著微紅,雙唇抿得緊緊的。

    未上唇脂,卻是一種天然的、飽滿欲滴的紅艷。

    蘇嬤嬤在宮中侍奉多年,見過的美人不在少數(shù),此次從大晉各地帶進宮來的美人個個嬌艷如花,尤其幾人站在一處時,更是般般入畫,比起先帝選秀之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眼前這個相較其他的閨秀,少了幾分秾麗的貴氣,多了幾分乖軟溫柔,睫羽輕顫間,能讓人心口泛著疼,不由自主地想要安撫。

    只是可惜了,這樣的美貌。

    蘇嬤嬤在心里喟嘆一聲,沒有多言。

    ……

    夜幕微垂,窗外還有幾分亮色,玉照宮卻已燃起燈火。

    鎏金狻猊爐燃著沉水香,紫檀木龍紋鏤空雕花床上躺著一人,墨發(fā)如緞傾瀉,長眸緊閉,深鎖的眉頭陰霾叢生,額角青筋隱現(xiàn)。